第64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半夏小說首發

山雨來得急促,不到片刻,淅淅瀝瀝地密了起來。

絮絮聽着細雨打在竹傘上的叮咚聲,由他虛虛攙扶,不知走到哪裏。

進到一重院落,絮絮敏感嗅到了更濃烈些的冷梅花香氣。

他道:“這些時日,委屈你暫住在清聲院西廂房。……你和阿音一起住。”

絮絮立馬問道:“那你呢?”問完又覺得讪讪了。

他抿起淡淡一笑,“東廂房。”

再進到屋子裏,玄淵将竹傘收攏挂好,扶她在坐床上坐下來,閑閑于她對座落了座。

絮絮聽到水聲。他不緊不慢倒出兩盞熱茶,其中一盞,推到她的手邊,道:“阿音說你喜歡這蕲山野茶。今年的尚未生長采摘,這是去年清明采的。”

她愣了愣,旋即記得,年初那會兒,的确有這樣一回。

時隔這樣久,在此地竟然能重新喝到它,絮絮有點兒感慨,說:“那時候,阿音說……”

“說什麽?”見她神色泛起懷惘,他不難猜測一定是與舊日往事有關,一面輕啜一口,一面問她。

“阿音說,涼州的山太高了,她師父爬不上去,所以只能采一采蕲山後山的野茶——”她撲哧笑出來,“真的麽?”

玄淵:“……”

她捧起茶盞,溫度剛剛好,抿了一小口,入口清香,回味無窮,是難得的好茶。

她毫不吝啬贊嘆:“哇!——”若是能瞧見她的眼睛,便也可瞧見她眼裏的星星,“我也不知該怎麽誇它好喝。……今年若你去采茶,能不能帶上我?”

Advertisement

玄淵無可無不可,笑了一笑,道:“那得看你身子好得怎樣,若好得快些……”

她說:“玄大神醫,那小女子可就拜托你了。”

玄淵端起茶盞,正了正神色,道:“方才師父說,望你去取得南越國供奉的夜明珠,我忖度着,夜明珠或許僅是一件信物,而真正需你去做的,另有他事。”

他如是分析道,絮絮覺得很有幾分道理,所謂知子莫若父,那麽也可類比一下,知師父者莫若徒弟,作為從小到大的弟子,玄淵對他的師父應當了解得十分深刻。

“而近來南疆叛亂,……不大不小的亂子,朝廷尚沒有撥軍平反的打算。南越國國雖小,野心卻是昭然若揭,屢次挑釁,正是拿準了我朝南境不受重視的緣故。”

絮絮疑惑道:“去年他們便擾亂邊境,怎麽朝廷一直沒有動作……?”

玄淵瞧了她一眼,意味深長:“以我之見,大抵是因為,方才平息禍事不久,暫無動武之力。去歲叛黨伏誅之時,猶有小部分逃向南、西南、西北處。柔狐王子娶了孟姑娘,原本屬意三王子即位的柔狐老王,被他們勸得意動不止,因此,西北同樣虎視眈眈。在此境況下,中原王師,務必守住心髒地區,北上可禦柔狐等國,南下可平南越之亂,暫不可動。”

當然還有一層原因,絮絮尚且不知,那就是當今的皇帝近日醉心于令死人複活的術法當中,潛心與方士們開會,軍國大事也就疏忽了些。

這一層原因,他不是很想她知道。

絮絮驚訝道:“柔狐王……他原來屬意幽瑟王子做儲君?可是幽瑟王子娶的是叛臣女,難道他就這麽甘心聽他們的話?”

她不忿地嘟了嘟嘴:“簡直牆頭草,我們大衡以前虧待他們了麽!”

玄淵側耳聽雨,雨擊飛檐碎玉成珠,迸濺開來。

他良久才道:“也許是因為,柔狐不久以前,一場變故,這位柔狐王的成年王子裏,只剩下三王子因為在朝為質,躲過一劫。”

絮絮更驚得張大了嘴巴,半晌,聲音低下來:“柔狐竟然也發生了變故——所以,那些叛臣餘黨,以利誘惑之,以人挾持之,才達成了他們的盟約?”

她想了想,忙問:“那麽蘭成公主她……她還好麽?”

玄淵道:“說來這柔狐老王的女兒們卻是一個賽一個的有本事,你所提及的七殿下蘭成沒有事,去歲行宮解圍以後,衆使者歸國,蘭成和她的姊姊四殿下香諾,倒是添了一樁平叛的功勞。”

絮絮贊嘆道:“當真!我果然沒有看走眼,若是蘭成——”話音戛然而止,又半晌,她才有點兒嘆息道:“若是蘭成能繼位,應也不差。”

初春天氣冷,茶也涼得快,她才這麽短時間沒有喝,竟已涼了。她正要端起飲盡,被玄淵輕輕按下,另給她推過去一盞熱茶。

她心裏暖了一暖,忙喝了好幾口表示很領他的情,潤過嗓子,她才繼續說:“那麽話說回來,南越國這顆夜明珠,若想取得,要麽我們主動去偷……”

她自覺這個法子似不很符合他們的形象,咽了咽口水,“要麽就是讓他們主動獻上?”

玄淵側眸望向細雨的窗外,摩挲着茶盞上的青花雙魚紋,道:“師父給你期限了麽?”

窗外春雨霏霏,遠遠看去,霧色濛濛,風叩窗扉。

除了寒風有時吹進窗子,屋子裏并不算冷。絮絮握着茶盞暖手,說:“長嬰真人說了,讓我不必急于此事。近日,可以多在山上轉轉,散散心……”

她不大明白為什麽叫她在山上散心,倒是玄淵聽後,輕輕笑了一聲:“如此麽?那等雨停,我陪你在山上轉轉。”

過了兩三日,連綿的春雨初停,二月春風如剪,山間空氣泠泠清冷,但可以想象,山中苔痕吐綠,蒼翠濕衣,以及滿後山的白梅花,猶自盛放的風景。

絮絮第一就想去後山轉轉。

前山是殿宇樓閣,昭微觀裏的小道士們來來往往的。

玄淵在觀中輩分挺高,她在他身邊時,時常聽到小道士師叔師叔地叫,還有更小的小道士喊師叔祖。

所以她總覺自己在他們面前晃來晃去,頂着一張半毀了的臉,有些自卑。

也不知容顏還可恢複麽。

初毀的時日并不在意,沒想到這時候卻在意起來了,給她本就挺煩惱的人生又添了一樁煩惱。

後山清淨許多,只是山道甚險,若在前山,玄淵肯點頭讓她一個人出去走,後山卻務必要由他陪同。

過一道天索橋,則是避月樓,據說是用以觀星的地方。不過她現在,但凡跟用眼有關的地方,都欠缺了些緣分,也就沒有登上這避月樓觀一觀。

再走了好些路,她快找不着東南西北了,玄淵才停下,握住她的手,輕輕撫摸過一塊碑石,碑上刻着文字,她勉強認出,念着:“山……夢……”

玄淵道:“這是山夢亭,亭在制高點,幾乎可以俯瞰蕲山。”

絮絮嘟了嘟嘴:“還是需要‘看’的。”

過山夢亭時,她還是伫立了一會兒,鼻尖有風送來梅花冷香,她深深吸了一口,寒冽清爽,沁人心脾。

她道:“山中栽的都是白梅花麽?”

玄淵道:“說也奇怪。這些年裏,若栽紅梅,怎麽也活不了。後來索性全栽了白梅。”

絮絮俨然想起寒香園中,那片名貴至極的寒士卧雪,順口問他:“是什麽品種?”

玄淵不以為意,随口答道:“聽管理觀中草木的長覺師叔說,叫什麽‘寒士卧雪’,最好養活。卧山而長,虬勁非常,幾年便能開第一樹花。”

絮絮撲哧笑出聲,玄淵不解她為何笑,絮絮笑了半天才說:“世事無常。玄之又玄。有人稀罕得不得了的事物,在別人看來或許不值一提。反之亦然。”

她是一想到那狗男人不知使了多少力氣,調了多少知名花匠,以及花了多少金銀才養活的滿園寒士卧雪,在蕲山上活得這麽輕易,愈想愈覺得世事之妙,難以言表。

玄淵并不知道這個緣故,卻也想到了什麽,輕輕皺眉,道:“萬事萬物,有自己的緣法,如若強求,未必能得善果。最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絮絮半開玩笑似的道:“也不知我的緣法,是什麽樣?”

玄淵未應,攙着她下了這青石臺階。她也沒有在意他的沉默,徑往前走,好半晌,他才慢慢地,以極低的嗓音說:“民間常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這嗓音随風而逝,如片雪飛花。

絮絮一面走,一面好奇道:“一路逛下來,有沒有什麽……武俠話本裏說的,彙聚天地靈氣的山洞?或者是,什麽藏了絕世秘籍的密道?”

她搓了搓手。

玄淵哭笑不得:“你在哪裏看的亂七八糟的……?”

絮絮狡辯說:“什、什麽叫亂七八糟的,我覺得很有根據!就像北陵行宮一處小山洞裏,還藏有逃命的密道。說不準這裏也有,只是你沒有發覺——”

說起密道,玄淵微微愣了一下。

在幽州時,那些流言蜚語,或真或假傳進他耳中。

流言滿天飛,其中便包括了,容皇後與戎狄王子的二三情/事。

那時她已從北陵行宮脫身,在二十位禁宮絕頂高手眼皮子底下逃跑了。

所以這原本封存在行宮當中的秘事,也随着他們防禦的決口而奔騰湧出。

後來戎狄六王子耶律升轉上幽州。

再再後來便是世人悲恸的容将軍戰死的禍事。其實耶律升在那以前已至幽州;而遲遲未奉命援軍的,是趙獻。

他曾懷疑,這裏有誰動過手腳,以至于援軍遲到延誤。

絮絮見他出神,沒有理她,不禁扯了扯他的袖子,說:“玄淵?我剛剛說的話,你是不是覺得幼稚啊——”

他說:“沒有。我只是在想,似你口中所言的山洞,後山或許也有一處。”

阿頹:二更奉上~(今天是暗戳戳吃醋的阿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