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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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絮立馬來了精神:“什麽樣!”
他沒有回答,反倒是看了看天色,道:“天色未晚,等晚一些,我帶你去。”
絮絮奇怪道:“怎麽這樣怪,白天不可以去?”她自言自語,被他聽到,輕笑兩聲,另提話題:“中午想吃點什麽?”
說起吃吃吃,絮絮更來了勁,她發覺蕲山上的夥食簡直不要太好,她只淺淺住了這麽幾日,每天吃的,都令她回味不已,譬如山上養的某種不知名野菜,山下不遠處竹林湖裏的鴨子,楓樹嶺上采摘的新鮮蘑菇……
這都是禁宮裏根本吃不着的山野美味,掌勺的師叔有一手化簡為繁的好本事,簡單食材在他們手裏,卻總能翻出花樣。
兩人回到前山,絮絮忽然想起什麽,問:“怎麽沒見阿音?”
玄淵無奈笑道:“她自從發現了藏書閣的所在,整日呆在藏書閣裏學習。”
絮絮為自己貪玩略産生了點兒羞愧,慕容音實在勤奮好學,——但,若是讓她坐在那裏去讀一整天的書,未免太過分了。
她如是想着,寬慰自己,她這叫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雲雲,便又心安理得地繼續暢想起晚上去後山探索的快活景象了。
這日于她無異于備受好奇心的折磨,她這兩日時常幻想自己好似是一個大洞,總想源源不斷吸納周圍一切新鮮的事物,玄淵表示,在天文星相中,古籍曾有記載,凡有星殒,則成之一洞,光不可逸。
絮絮甚覺類似,往前探了探身問他:“人都是星星化的麽?還是說星星化成了人?”
他道:“曾有前人持此觀點,天上星相變幻,星不恒常,人亦不恒常,故而星與人一一對應。”
絮絮問:“那麽……你覺得呢?你是怎樣想的?”
他默然一陣:“寰宇不可窮極,許多事,其實我們知道得仍太少。”
絮絮深以為然,覺得話題已經走偏,摩挲着下巴,忽然道:“從這裏可見,紅鸾星動也不一定真的是紅鸾星動,因為那可能是別人的紅鸾。同理可得,紫微星亮也不一定代表帝王治國有方,也可能只是這顆星,它,突然想淺淺地亮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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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淵失笑:“你這是哪裏得的歪理,……”但說得似乎還有那麽幾分道理,他搖了搖頭,起身一面将屋裏的燈燭點亮,一面道:“人常說,學一門功夫,首先自己應當信它,……”
絮絮托着腮,憑借聲音辨識出他的位置,側頭“看”他,道:“但我若為當權者,而可利用這些,我亦會利用。”
玄淵點好一盞燈燭,紅燭明滅了一瞬,他道:“師父當年問我,要學他的什麽本事。醫蔔星象,機關五行,奇門遁甲,……我所想是,我可以借助這些本事,下山解救百姓之苦楚。”
他後續的話,沒有說了,他注視着坐在窗邊,側過頭面向他的這素衣少女,唇角不自覺地勾了一勾,他總覺得,她心中一定有更遠的志向。
比他遠得多。
有報時的鐘聲響起,絮絮一個激靈彈了起來,兩三步便摸到他的身邊去,按捺不住道:“戌時了——”
他輕聲道:“天暗了,我們可以走了。”
絮絮還要說:“你燭火怎麽不——不吹滅啊?”玄淵壓低了嗓音,“噓,——我們是偷偷去,別人都不知。”
絮絮聽到“偷偷”兩字,更加覺得興奮,到後山時,不住問他:“到了麽,到了麽?”
天色既晚,後山山道愈發險峻,絮絮不得不牢牢握住他的手,保持平衡。她當然也不好意思,但是非常時期麽……誰讓她對那個地方太好奇。
玄淵的手牽起來很溫暖。溫熱得四季如春,給予她一種堅實可靠的感覺。
這感覺,她以前巴巴兒地去牽扶熙的手,每次都冰冷徹骨,那時她還沒受傷,手也很熱,就是這樣,都難以焐熱他。難以想象如今如果是他在跟前,兩個冰塊一起牽手的場景,想一想就覺得冷——想一想,她就将玄淵的手又握緊了幾分。
玄淵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用力一握,以為是害怕,另一只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溫和道:“別怕,我替你在看着路。”
剛說着別怕,絮絮還沒回神,腳下踩到個凸起的小石頭,便毫無意外地腳下一滑,仰身将将要倒。
也便毫無意外地正跌在他懷抱當中。玄淵悶悶一笑,聲音有些辨不出是高興還是無奈,“抱緊。”
絮絮沒及反應,身子被他淩空抱起,她下意識就抱緊了他的脖子,貼得近,他身上好聞的冷梅花香,陣陣地沁過來。
他懷中溫熱,令她朦朦胧胧幻想着,該是四月春光最明媚的時節。和煦春風吹過,明亮的陽光灑滿院落,一樹翠色疏疏地落下光影來。
她沉浸了半晌,忽然咬了咬嘴唇問他:“我重麽?”
男人窺得女人體重的方式,有兩種,抱她和問她。顯然,後者是錯誤方式。
玄淵無奈嘆息:“太輕了,得多吃點肉,好好養養。”
他抱她,如抱一片飛花落葉。比初見時,她消瘦了許多,不知何時才能養回來。
二月初春的夜,山間寒風料峭。他微微低頭瞧她,也不知她能否感到他的視線……山上杏花将開,今夜晴朗,星光璀璨,他憶起與她第一回見面時,正也在這麽個春天的寒夜裏。
不過那時候,他們尚不相識,此時卻竟在此同行。
絮絮忽然自言自語似的開口:“我的眼睛,還得過多久才能好呢?”
她時常問他這個問題,後來擔心他被她問得煩了,就改裝成自言自語的樣子,惹得玄淵每每覺得好笑,卻仍然一一耐心告訴她,不久了,至多兩個月,到山上來休養,比一路颠簸要好許多,身子養好也會快很多。
她頓了頓,今夜草蟲寂鳴,山風時而拂面,她欣喜說:“等我眼睛好了,我想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
他一怔,低頭複看她的神色,見她揚着燦爛笑容,恍然漏跳一拍,強自鎮定說:“我?為何?”
他自然是想從她口中,聽一聽她是怎樣誇他的,說來真是奇怪,以前不論是替人行醫看診,還是斷人吉兇禍福,他們誇贊他時,他都一笑置之,覺得也沒什麽。
可同樣的誇他的話,若是從她嘴裏說出來,好似就變了,好似就像暖爐燒了旺火,熊熊燃燒着。
他暗暗告誡自己,兼聽則明偏信則暗,——當然也改變不了,他很希望聽到她誇他的這個事實。
“因為,你救了我,對我多加照拂,就像……就像我的……親人一樣。”她說着說着,倒添了一絲傷感,語氣也低落下來,好在她已很會自我調節情緒,片刻就又能強顏笑了笑,“我最想看到你。”
他騰不出手去撫一撫她的烏發,淡淡的嘆息,若有若無:“在我面前,你不用強顏歡笑,不用戴上什麽面具,若是覺得難過,就靠過來點。”
絮絮倚在他胸膛——原本還想支持着盡量不靠過去,但山路颠簸,後來……後來她也不知怎地就黏上去了,意識還模模糊糊的。
她昏沉裏覺得很對他不起,但奈何外頭寒冷,這樣依偎取暖,乃是人之本性,她把持不住,索性就大大方方靠上去了。
胸膛裏的心髒咚咚地跳着,路不知有多遠,她擡起手,原想捋一捋臉頰邊碎發,沒想到一爪子摸到他胸口去了。
堅實,硬邦邦的,很有安全感——她甚至還回味了一下。
這實在是件尴尬的事,她一下子清醒,小小聲說:“這個,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不信……”
蒙着眼,且是漆黑夜裏,一點兒光線都沒有,她無從辨認此時玄淵的神情,但他在沉默,不曉得可是生氣——她哪知玄淵正在打量她的模樣,這小心翼翼又好似做錯了天大的事情的樣子,讓他不禁很想,再逗一逗她。
他悠悠道:“你碰我,其實沒有事,但往後在其他小師侄跟前你可要小心些……山上的小孩子純情不知事,平時恪守道心,你叫他道心不穩,他可就要賴上你了。”
絮絮大驚失色。
山中入夜,萬籁俱寂,倒是偶爾響起幾聲蟲鳴。星光正正落在她的臉上,雪白小臉,模樣極好,傷也快要愈合。
他不自覺便也彎了彎嘴角,想,等她眼睛好了,也便可以看到,自己的容貌恢複。女孩子愛惜容顏,她雖從未提過,但有時遮掩,他看在眼中。
那時她該很高興。
中夜,終于到了玄淵口中那處山洞。
這一路看似很短,但又很長。絮絮覺得,也許這路是很長的,只是因為她和他一路都在叽裏呱啦聊天,才顯得短,道理可類似于,她小時候上騎術課的時光總是飛逝,而聽夫子講《論語》時昏昏欲睡半天,也沒有結束。
玄淵小心将她放下,她深深吸了兩口,聞到有山洞特有的那般塵土腐朽的氣息,玄淵撥開一重懸挂的紫藤蔓,引着她小心踏進洞中,道:“小心。”
洞中別有洞天。
絮絮滿含期待,剛踏進一步,忙不疊就拉着他的衣袖,問他:“這裏是什麽樣?”
他自然而然地捉了那只拉他袖子的小手,握在掌心,向裏走去,絮絮見他故意賣關子,嘟了嘟嘴,但按捺不住,亦步亦趨跟上他。
他道:“這裏有一處陣法,名曰萬法。”
玄淵徐徐道來,絮絮新奇問他:“陣法?是,像話本子裏寫的那種麽!”
玄淵只好表示他沒看過話本子,不知話本子裏是什麽樣,但這陣法卻是個精妙的陣法,陷入陣中無法走出的人,往往可以看到,世上少有的奇特風景。
用來迷惑人。
絮絮心向往之,連忙問他:“我也能看到麽?”
玄淵腳步微滞,道:“可以。理論上說,可以看到你心中所向往的景色。”
絮絮還有一個疑問:“那這裏為什麽會有這樣一座陣呢?”
玄淵微微一笑:“也許需要等解開萬法陣才能知道。我以前解過幾回,然而總是欠缺了點。師父說,此地作為修學五行八卦、奇門遁甲的弟子歷練所在,是數百年前師祖留下的陣,至今尚無人成功破陣。”
絮絮表示他雖沒有看過武俠話本,但是這個情形和話本裏的套路極其相似,之所以有這麽一個奇怪的陣布在此處,定然是為了等待若幹年後的有緣少年。
她告訴玄淵,一般來說,這樣的陣法後面,要麽是百年前封死的兇獸——當然可能無法活到現今,以至于剩下一堆沒什麽大用的枯骨,并一副可以用來做圍脖的皮毛;要麽是絕世的秘籍,但這樣的秘籍記載的武功往往很兇險,需要修煉者自行舍棄一些東西;要麽是一大筆寶藏,乃是前朝或者前前朝的敗兵之寇來不及帶走,索性藏在這裏。
綜合上述,寶藏的性價比相較于前兩個更高。
玄淵深以為然,并摸了摸她的頭發,鼓勵她日後如果可以,定要勤習陣法,說不定可以破獲陣法之後的一大筆寶藏。
絮絮聽到他腳步停下,也跟着停下,接着,便聽到一陣沙沙聲響,似是飛沙走石,機關暗動。
她神思一凜,忙問:“怎麽了?”
接着地面一陣劇烈搖晃,絮絮“啊”地一聲,猝不及防,還沒有能聽到玄淵的回應,就陷入天旋地轉中去了。
她不知發生了什麽,等平靜下來時,眨了眨眼,——竟然可以視物。
阿頹: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