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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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一件抵觸的事。

桌上一盞紅燭兀地晃了一下,将她從遐思裏驚回了神。絮絮方才笑了笑,說:“嗯。”

少明給她拿了個繡棚,笑道:“你恐怕不熟練,先繡點兒簡單的花樣。你想繡什麽?”她眸如春水,溫柔看她,絮絮心裏忽然産生一種,很溫暖的感覺,似從心髒,流進血脈。

春夏之交,江南一帶更不必提,夜裏已熱起來了。暖流熨得她甚至出了薄薄的汗。

她想了想,腦海裏驀然閃過一片白梅花。

那并非是禁宮寒香園裏栽種的寒士卧雪,被人精心養護,盡心照料,最後才在那片錦繡繁華中生長出來。

她腦海裏浮現的是在蕲山後山,漫山遍野肆意快哉的寒士卧雪。盡管彼時她雙目不可視物,但在玄淵的懷抱中,聞見冷香盈袖,亦盡可想象,其遍山遒勁風骨。

絮絮嘴角浮現出無意識的笑,眸子忽然亮了亮,說:“師姐,我要繡白梅花。”燈燭下,絮絮的臉色不知是因燭照還是什麽,浮着淺淺的似雲霞的紅。

少明奇道:“咦,你以前最不喜歡這些素淨的花了,還以為你要繡一朵芍藥,或者你最喜歡的洛陽錦。”

她思索了半晌,說:“可能是為了……互補。”

少明的女紅顯然比絮絮要好很多,比如她三兩針勾勒出一只鴛鴦,又三兩針填充了這只鴛鴦,鴛鴦在布料上活了——絮絮則用了二三十針勾一朵小小白梅花,這回她小心翼翼,沒有戳到手指頭,她自認為已是大大的成功。

絮絮好不容易繡完一朵,松了松脖頸胳膊,道:“師姐,你還打算回師門,看望師父麽?其實……其實師父也并非反對你們的事,只是很擔心你。”

少明手裏細針一頓,緩緩笑了,說:“他心中有遠志。師父不是常教導我們,扶危濟困,救苦救難。天下積弊日久,若是……”

絮絮這才看到她手中,剛剛的鴛鴦錦帕已經完工,擱在一旁,此時手裏,是一方紅綢帕子,金線已勾勒出一條龍形。

絮絮愣了愣,她的話聽了個囫囵,但那條在燭光底下熠熠的小金龍,忽使她記得了,這大抵就是史書當中記載的,孝明皇後為太/祖皇帝刺繡的一方蟠龍手帕,鼓勵他好男兒志在四方……

如今這手帕,如此真切地展現在她的眼前,她下意識伸手,撫上那細密的金縷絲,感嘆道:“蟄龍出雲,他日定将臨于四海。”

少明澄明的目光看向她,微微一笑。

史書當中,他們自然是極恩愛的一對夫妻,少年時彼此扶攜,日後扶崇君臨天下,只鐘情于她一人。世上同甘者衆,共苦者衆,而同甘共苦者寡。

絮絮又聯想到,自扶崇以後的大衡朝皇帝,就沒有一個學到了他的精髓,哪一個不是花心大蘿蔔,……可見優良的種子未必能傳下來,而惡劣的種子往往更容易流傳。

她也看着少明,想了想,道:“師姐,我和他也沒什麽地方好去。日後……可否同你們一起?”

少明笑着摸了摸她的頭發,說:“我自然求之不得,你我從小關系最好,我在異鄉……”她略有嘆息,“其實也很孤單。”

絮絮這才同她說了她就住在隔壁。

少明詫異地說:“我怎麽從沒有見過?”

絮絮沒法向她解釋,她這邊看起來只是過了兩三天,但他們其實已經過了很多年這件事。

她只好搪塞說因為她和玄淵兩個晝伏夜出,不怎麽出門。

外頭梆子聲響了,絮絮揉了揉眼睛,意識到實在已經太晚,起身告辭,并将繡了一晚上卻只繡好一朵小梅花的絲帕小心折了折塞進懷中。

少明還叫她明日再來一起做繡活。

絮絮出了屋門,夤夜星光璀璨,她稍一擡眼就看到等候在院落槐花樹下的玄淵。他的白衣在夜色裏尤其明亮,她加快了腳步走向他,同他并肩,他溫柔一笑道:“你好像很開心?”

她說:“見到一直欽慕的人怎麽能不開心,對吧?”

夜色已深,他步子悠閑,和她一并轉回自己的小院,才慢慢開口:“扶崇心有遠志。但我觀他的面相,……隐隐有一絲陰狠。雖說歷代掌權者,莫不有些陰私手段,無可厚非。但我總有一種預感,……很不安的預感。”

絮絮因為今夜的聊天,沒什麽困意,進了自家院子,便靈巧地坐上了秋千上,悠了悠,才笑道:“王朝更疊時,哪一個開國皇帝是省油的燈。你也說了,我們是在夢裏,那麽夢中幻影,何必太過當真?只要找到解陣的法子,出去了就好了。不是說這裏的蒼生性命不算性命,而是這些既已發生,我們作為旁觀者,改變不了多少。”

玄淵伫立在院中那顆石榴樹旁,認真望着坐在秋千上一蕩一蕩的絮絮。

她已不滿足于坐着蕩秋千,幹脆站在了秋千上。

她穿着素白衣裙,發上簪了一朵小白花,晚夜南風吹過,她的衣袖裙裳發帶全飄了起來,飄然若九天仙子。

他小時候讀那些道家經典,有時,裏面附上繪圖,圖上的仙子,便是她這般的模樣。

星光簌簌地落進她眼睛裏了。

這架秋千是這戶人家原來留下的,她十分稀罕。她說蕩在秋千上,有一種蕩出塵世的快感。

念及她的言語,他嘴角綻出一抹笑。

他頓了良久,慢慢踱步到她的身後,用力推了一把,聽到她吸涼氣的聲音,說:“诶诶——”

他的嗓音伴着夜風傳進她耳朵裏,含着深深笑意,說:“夢中幻影當不得真,此刻歡愉卻是真的。”

玄淵這一下用了五六分力,幾乎輕而易舉叫她蕩上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制高點上,那個瞬間,幾乎能俯瞰到以這小院子為原點,鋪開的千門萬戶。有稀疏的燈火明明滅滅,廬州城在月光下安寧且靜谧。

風忽然大了,也是這個剎那,她從高墜落,心跳得尤其地快。

不知緣何,她唯一想到了的就是昨夜裏,他說,“下次叫我”,那副帶點兒生氣的樣子——嘴巴比腦子還要快,回憶沒有回憶完,她已經向他喊道:“玄淵——”

他果真穩穩地接住了她。

懷抱裏她笑眼盈盈,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說:“喏,這下我叫你了。”

若非月光太亮,她許就要忽視他嘴邊那一勾淺淺的笑意了。

他們正在榴花樹旁,大抵正是榴花似火,所以從耳根,一路燒到了骨血裏,熱燙灼人。

朝廷給扶崇封官的旨意一路快馬加鞭南下廬州城。

扶崇一躍成為了廬州郡守——這升遷,若擱在太平盛世,不太容易實現,但既是在已經紛亂的王朝末年,那應該說已經算慢的了。

朝中的攝政王尚且對皇位虎視眈眈,而此時,戎狄等外虜亦正對中原垂涎三尺,外憂內患之時,往往總有幾位不世出的英雄人物。

扶崇是這裏頭的一位,不過此時,北方還有一位,史書中記載的,後來與太/祖皇帝成為旗鼓相當的對手的北陵程氏的程回。

本來這二人,一南一北,後來竟對調了一下,扶崇去了北方,程回反而到了南方。

正是程回,在末帝五年,仍率兵十萬駐守在允州城,支撐着岌岌可危的王朝。至于程回大将軍為什麽不稱帝,而是甘心為末帝鞠躬盡瘁守着江山,史書上無跡可循。

這些當然還是後話,只是看到扶崇做了廬州郡守,官拜一郡之長,絮絮便想起了當年程回駐兵允州,與衡軍對峙時,有一天夜裏,燃起漫山遍野的火光,——他病死在了那個夜晚。

思及此時,絮絮愈加篤定了此行必須要完成的一件事。

扶崇走馬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與少明成婚,絮絮終于知道為什麽史書中并沒有提及孝明皇後與昭微觀的淵源,原來此時他給她重新安排了一個家族身份,那就是江南望族唐家的義女。

這個唐家,後來便是江南第一富商了,原本都已衰落的家族,因為出過孝明皇後這位皇後,立即又平步青雲。

婚宴很熱鬧,絮絮難得吃了點兒酒,便有些微醺。她承認自己酒量實在不怎麽樣,但只吃一盞就醉,着實下她的面子。

玉堂熏暖,挂滿了殷紅的綢子,禮樂聲賀喜聲不絕,她在宴上坐着,作為女方家唯一一個最親近的妹妹,少明拉着她向來賓們一一介紹,這自有替她結交人脈的意思。

絮絮只好強撐醉意,跟這些望族的人招呼,好在平日裏她就很能自來熟,因此雖然微醺,倒不妨礙她同他們有說有笑。

終于擺脫了這酒酣耳熱的場面,她下意識回頭去尋玄淵,但沒有瞧見他。原地轉了兩個圈,想着以他的個性,一定不喜這觥籌交錯的場景,大抵在院子外頭,便搖搖晃晃地出了門去。

傍晚開始的婚禮,此時已是入夜,一彎細如眉的月亮辍在檐角,他正坐在無人的院牆的牆頭,曲着一條腿,玄衣在月光底下,反射出星星點點的細碎的光來。

他瞧見了她,身輕如燕跳了下來,無奈說:“你又喝多了。”

說着,從懷裏取了什麽,遞到她鼻尖,讓她嗅了嗅。絮絮聞見一股清爽甘冽的味道,似果真醒了醒神。然而笑起來時,猶自帶着醉酒的傻氣:“什麽叫,叫‘又’……我可是,好久沒醉了。”

他漆黑的眼眸藏着無奈笑意,說:“這故國江碧,原來是少明師姐親手釀的。你醉過不止一回,還是不長記性。”

“你,你怎麽知道我醉過不止一回——”

阿頹:(羞澀)想要你們的撒花,按爪和催更(這是可以說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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