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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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點兒什麽好呢?她左思右想,自己這雙手吧,做飯、做菜、做女紅,都稍遜一籌,她磨磨蹭蹭,跑到隔壁去尋少明,征求她的建議。
不出她的所料,少明正在廚房裏做什麽好吃的,她蹑手蹑腳到了她身後,望見桌上白瓷碟子裏一排排捏得精致的點心,不由道:“師姐,這是什麽啊?”
少明輕笑了聲,頗寵溺地從一旁的碟子裏夾了一只喂到她嘴邊:“讓我瞧瞧,這是哪裏來的小饞貓。”
絮絮一口咬下去,酥脆油香,歡喜地誇她:“太好吃了——”
對一個廚子的肯定,只要四個字。少明轉身,繼續将碟子裏捏好的點心下鍋油炸,一面笑道:“七夕節,做點兒巧果。一會子送去官衙。你姐夫他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是沒空回家了。”
絮絮忙扯着她衣袖:“師姐,我也要做,……”
想了想,“我也要去。”
少明揀着巧果下鍋,動作優雅如畫,聞聲,也僅是挑了挑眉,問:“哦?”沒等絮絮闡述長篇大論為什麽她也要去,她已自己續道:“兩個月了,他不會還在生你的氣罷?”
絮絮尴尬不已,摸了摸鼻子,說:“沒有的事,師姐,我們感情好得很。”
少明搖了搖頭:“感情好,怎麽還不成婚?少真,你得知道,優秀的男人,會有很多女人觊觎的。”
絮絮聽到她的話,心裏第一想起了玄淵并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男人——緊接着她就愣了一愣,她何以會順着師姐的思維,就想到了這裏?
她紅了紅臉,反駁說:“師姐,他要是真的那麽輕易就移情別戀,也便不值得我用心了。”
少明的動作似乎怔了一剎,絮絮不知她在這一剎裏想的是什麽,總之她微微一笑,語聲依然溫婉:“少真,你性子烈,我向來知道。但感情這事麽,有時候,變數實在很大。”
絮絮隐約看見她纖長的眼睫顫了一顫,似是山茶花上墜了只蝶,那樣輕的顫動。
絮絮想到了扶熙,不禁有了一點體會,可見大多數男人,都不是專情的那一類。好在她是知道後續的歷史,也知道扶崇待師姐一心一意,想着寬慰寬慰她,于是道:“師姐,就算別人不可信,姐夫的人品,還是很值得相信的。他的為人,咱們平時都看在眼裏……”
少明驀然輕笑,回頭來望她一眼,笑道:“說的是你,怎麽扯到我身上了。不是說要做巧果?”
絮絮連忙挽起袖子洗手,在一旁跟着她像模像樣地開始揉面團,捏點心,下鍋油炸……
如此這般,忙活大半天,終于做了足足兩大碟子巧果。
絮絮望見這樣豐碩的成果,心裏自是志得意滿,且人總是對自己做的東西,存有某種自信——因此她覺得自己做的那碟子,比起師姐的,其實也就差了那麽一點點,一點點而已啦。
但即使做了這樣多,少明還是沒有歇下來,繼續做巧果,絮絮疑惑道:“師姐,你做這麽多?雖然……雖然姐夫飯量大,但也……”
但也不是飯桶,她忍了忍沒說完,就聽少明笑着道:“你呀,這些是帶去給官衙裏的其他人的。”
絮絮一下明白了,若有所思。恩惠雖小,不失為籠絡人心的手段麽,她以往也經常如此。哎,太久沒有做這種事情,她都忘記,少明可是未來将母儀天下的開國皇後,又怎能真的粗心大意。
她和扶崇至今仍住在這普普通通小院子裏,并未搬到豪奢些的郡守府裏,家中更不用仆從奴婢服侍,事事親力親為。
史書裏曾記載過,太/祖皇帝官袍舊損,均是由皇後親手縫補,而不舍更換新衣雲雲。他們在外的形象,皆是如此勤儉樸素。
難怪日後史官立傳,點評過孝明皇後一個“儉”字。
絮絮尋思如果是她,有了錢權,絕不會得一個儉字的評價,而極有可能是什麽,“奢”“縱”……
愈想愈覺自己是比不上她的品行——不過很快她又寬慰自己,人麽,都是有多樣性的,世界上不乏她這樣的,比她更差的也不是沒有……若是人人都品行高潔,豈不就是聖人口中的大同世界……這樣一想,心情即明朗了起來。
傍晚時分,街市裏熱鬧起來,絮絮跟少明上衙去送巧果。
少明美貌非常,自是不便露臉,因此拿白紗縛面。絮絮有樣學樣,也拿了白紗縛面。
她望見白紗,不禁想起,前些時日她明明被林訪煙和趙桃書算計毀了容顏,還以為那些傷痕已經是痊愈不了的了,在眼睛重見天日以後,一直沒有勇氣照鏡子。
但出乎所料,那天她意外照到水面,水面倒映出的自己,竟光彩照人,臉上曾經的溝壑傷疤盡數消失。
她先一呆,随後想起,莫非這是夢境的功用,那就是可以自行修複她的種種傷口?
原本不戴面紗面對玄淵時,她總有一點兒澀楚,但得知自己容顏已複原如初,甚至比以前更豔麗了些,她心裏的那點兒自卑,才消失殆盡。
她到底還是欠缺了點兒修行,做不到像聖人一樣,将自己的身軀只當一副臭皮囊,看紅顏如看枯骨。
她給自己的定位乃是一個大俗人。大俗人嘛,肯定要做符合大俗人形象的事情。
這世道,長得醜了需要戴面紗遮掩,長得好看了也需要戴面紗遮掩,可見,人總是趨向于中庸,——古語謂之“藏拙”。
這道理當然很适用于許多人,比如此時的少明師姐,她作為郡守的夫人,出行戴面紗遮掩美貌,且不乘華麗車輿而采用步行,在絮絮看來,就是藏拙的一種。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她也會輕功,所以走路完全不累。
從城西走到城東,以至于絮絮愈想愈覺得是這後一種可能。
到了官衙時,天邊晚霞豔麗,紫色的霞彩,大幅大幅染在西邊的天幕,雲如火燒,極其絢爛。
官差們見到兩位白衣衫飄飄若仙子的女子到來,且都拿面紗遮掩着,先是一呆,還以為七夕節,天上仙女下凡來了。
少明先摘下了面紗,向他們笑了笑道:“郡守在府裏麽?”
他們才猛地回神,向她行禮:“夫人大安。郡尊他……”他們突然支吾起來,少明本要邁進門,也頓了頓:“怎麽了?”
絮絮在後面,回望看到門前另停了一擡轎子,這轎輿裝飾華麗,大抵是達官貴人所乘。她在少明耳後輕聲說:“師姐,莫非姐夫在會客,不方便?”
少明聽到她的話,眉輕輕一蹙,倒是叫絮絮拿了幾塊巧果出來,分給守門的官差,笑道:“七夕佳節,別無什麽好犒慰各位,就只這些粗鄙物。各位當值辛苦了。”
方才還在支吾的官差,接過巧果以後,猶豫了一番,終于如實交代:“夫人,郡尊正在府中,只是江州郡守派了人來,這時在後院……恐怕不方便見您。”
少明神色未變,依然溫婉,倒是笑了笑:“不礙,我将東西送進去就走。”
天意讓絮絮下午還在和少明讨論優秀的男人會不會被很多人觊觎,天意讓絮絮傍晚就遇到了這麽現實的情況。
入了府中,一路分花拂柳,到了後院中,遠遠似乎聽到,有撫琴聲。
扶崇作為一個不算文化人的武夫,當然不會撫琴;絮絮懷疑這撫琴的是個女子,琴曲是這樣纏綿,甚至含有一絲靡靡醉人的意思。
她看向少明。
這個場景,以往每一年她都要經歷很多回。
每逢除夕、上元節、端午節、中秋節、重陽節、扶熙的生辰宴,等等——哦,甚至還有她的生辰宴,就會有一些人,借着種種名義,在宴會上向扶熙送女人。
各種女人,會跳什麽胡旋舞的,會一邊跳舞一邊作畫的,吹拉彈唱的……以前每一回她都要氣得爆炸。
每逢那時,她若選擇吃醋擺臉色,扶熙是視而不見的;她若選擇裝作大度,讓人進府進宮,他還能不鹹不淡地誇她兩句懂事——懂事懂事,懂個屁,她至今想一想都覺得血脈逆流。
受那等窩囊氣,她當時竟還不覺得,此時回頭一看,自己簡直太過于窩囊,就該提一把劍,把這狗男人戳個五六七八個血窟窿,戳一劍,問他一聲:“錯了沒?”
她正在遐思,少明的嗓音輕柔響起:“我們進去罷。”
少明已兩三步往那兒走,絮絮立即追上她,一邊小心地問:“師姐,你要不要帶點什麽兵器?”
少明失笑:“你在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絮絮捂住嘴,沒想到一不留神,将心裏的想法說出來。
随着她停在門口,兩個官差正把守門,門虛掩着,少明道:“勞煩兩位通傳了。”
絮絮驟然又想到,這個時間,玄淵不會也在裏面,聽着這些靡靡之音罷?她不禁皺起小臉。
門打開,幾盞燭火因此晃了一晃,絮絮立即搜尋玄淵的身影——一眼看到了那位撫琴之人。
她皺起的小臉上神色變了又變,最後流露出一抹不可置信,怎麽也沒想到這撫琴的,就是玄淵。
屋中香爐袅袅冒出淡雅的香,玄淵席地而坐,膝上擱着一把七弦琴。
門打開時,他并沒有擡眼,而是專注地撫琴,只那個音,在絮絮聽來,有一點異樣的顫動。
人對事物的看法是相對的,絮絮這時看到是他在撫琴,剛剛腦海裏想象的靡麗場景頃刻蕩然無存,便又自發覺得,這曲子啊,實在高雅,高雅得她聽不懂。
她為自己的粗淺很是汗顏,這時隐隐覺得沒有臉見玄淵了。也覺得,自己以後務必要改掉這先入為主的不良惡習。
而等她目光移向別處打量,又叫她錯愕了一瞬,這屋子裏,确然有一個美貌的姑娘。
她跪坐在一個錦衣的中年男人身後,一副乖巧的模樣。
至于那個男人,絮絮已能猜到,大抵就是江州郡守派的人。
少明果然也看到了那個女人的存在,但她沒有如絮絮想象的,表露出一點兒怪異的神色,反而落落大方,走到了扶崇的身邊。
絮絮一看,自發地挪去了玄淵的跟前,同他坐得不遠。她原有一肚子話要跟他說,但此時此景,還是不适宜說的,畢竟大家都沒有說話,若她開口,則顯得十分突兀。
她只好暫且抑制了一番說話的欲望,等着扶崇先說話,或者是師姐先說。
師姐如她所願開口:“夫君,今日七夕佳節,我做了些巧果,想着,帶給府上大家一起嘗一嘗。”
少明的嗓音溫柔,如月光拂過一般輕,聽者僅憑她的嗓音,就能輕而易舉沉浸到這溫柔世界裏了。
絮絮原以為,修習武功的人,可能都會有各種怪脾氣,後來遇到玄淵,才知,即使有人身懷不世的武功,也一樣可以很溫柔。
少明說罷,将食盒揭開,從裏頭端出一碟一碟的巧果。她耐得下性子,做這些點心手到擒來,每一只,比之外頭各大名坊所做的亦不遑多讓。
絮絮之前嘗了好幾只,甚覺美味,意猶未盡。她那時候唯一的念頭是,世上怎麽會有師姐這樣全能的女人……
巧果散發出點心香氣,少明友好地給每個人發了兩個。物以稀為貴,師姐說吃多了就會膩,倒不如吃少些,反而回味無窮。
絮絮當然不會覺得膩,她只會覺得少——盡管她吃了七八只。
絮絮也打開了自己手上的食盒,突然想到什麽,眼珠子一轉,在玄淵跟前笑嘻嘻說:“我也做了,你猜猜哪個是我做的?”
她心想,猜對了就給你吃,猜不對沒得吃。
絮絮望着碟子裏的點心,她對自己當然很自信,覺得和師姐的,只有那麽一點點細微差別,這樣細微的差別,她自認僅夠她從這些點心裏認出自己做的——且她因為手拙,做得遠少于師姐,勉強算得上個“物以稀為貴”了吧。
她滿心期待地看着玄淵,玄淵緩緩停下撫琴,垂眸打量她殷勤捧起的一碟子巧果。
他複又看了看絮絮,她蒙了面紗,愈顯其雙眸秋水盈盈,燭火在她眸裏一晃,他無可奈何地揀出一碟子裏個頭最大的那個,道:“這個是麽?”
絮絮詫異:“你怎麽知道?”她突然靈光一閃,微微張大了嘴巴,“你不會是作弊,偷偷掐指一算罷!
玄淵無奈地說:“沒有掐指一算。”只是她做的很顯眼。
她的風格向來如此,直白熱烈,不計代價,很是舍得——換言之,哪怕做巧果,她也是很舍得這些材料的。
若是少明師姐做,要考量着做那麽多只,分那麽多人,鐵定不會像她這樣……唔,“肆無忌憚”?雖不算貼合語境,但這時,他腦海裏偏偏浮現出這樣一個詞。
他既然猜了出來,絮絮心中滿滿歡喜,拍了拍他的肩膀:“士為知己者死,知我者,玄淵也。”
玄淵瞧她一眼,神色卻一黯,撇開了目光,輕飄飄道:“只是亂猜的。”
絮絮聽了,心中不知怎麽,冒出點兒別扭的感覺來。明明就不是猜出來的,若在平時,他一定會将原理告訴她,比如,你這個巧果做得又大又圓,和其他不同——諸如此類。每逢此時,她都能體會到一種,被人在意的感覺。
可他既這樣說,她若追問,多顯得她是自作多情。“你……”
她也不知自己要說什麽。她懷疑,莫非是上回的事情還在他心中留了些影子……?她至今也沒搞明白他為什麽要生她的氣。
她忽然也有點兒黯然了,望着面前的巧果,提不起一點興趣,幹巴巴地說:“你嘗嘗。”
這時,她不經意地看到了對面坐着的那個姑娘,這時候才有閑心去打量她,見她穿了一身很花哨的鵝黃紗裙,梳的是時下最時興的高髻,簪了珠玉簪釵,以及鬓邊一朵薔薇。
她容貌清麗,姿儀亦是一等一的優雅,一看便知是貴族門庭中的小姐。
少明師姐給大家分巧果的時候,她還禮貌道謝,不過那雙杏眼倒不住打量着師姐。接下來的劇情,絮絮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一定是江州郡守要給扶崇塞人,這個姑娘要表演一下“仰慕已久”的戲碼,接着,大概就是扶崇義正詞嚴地拒絕她。
絮絮知道結局,所以不擔心過程,也很想寬慰師姐一番,叫她不必擔心。
這時她便托腮,等作為主人的扶崇給雙方介紹介紹。
扶崇向那兩人介紹道:“這位是內子,以及內子家妹。”複向她們倆介紹,“這是江州郡守周大人的胞弟周平,和……”
這位周相公便笑着向扶崇身邊的女子揖了揖:“和不才的外甥女,萍萍。”
這位萍萍姑娘微微颔首。絮絮正仔細瞧着這劍拔弩張的一幕,不知師姐如何應對,心中已替師姐先氣到爆炸,一邊又想着仔細學習學習師姐的處事,萬一将來用得上……
但這後一種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扼殺了,如果她二嫁嫁的男人還是扶熙那個德行,還會有源源不斷的人塞女人給他,那這個二嫁,簡直毫無意義。
她旋即想到,世上男人莫不如此,自己何必嫁人。
如是一想,這個想法竟很有道理。
玄淵在她身邊靜靜坐着,嘗了嘗她做的這巧果,心中想法是,太甜了。盡管甜得有些發膩,他還是一口一口吃完,絮絮注意到他的動作,不由心中大喜,想,她做的果然這樣好吃,他甚至準确找到了這一碟子裏所有她做的巧果,都吃掉了。
阿頹:手動感謝小天使的營養液:
【狗男人都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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