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陸增淮來到荷塘小院,本來打算看一看小姑娘的真面目。
他命幽蘭不許出聲,走到窗口,聽見屋裏有人說話,卻忽然停住了腳步。
是周紫蟬還是周雪韻又有什麽關系?
反正人在他這。
周紫蟬有了落腳點,雖然被人限制出行,等于變相軟禁,她反倒踏實下來了。
未婚夫再薄情,總不會害她的性命。
也就是說她留在王府裏一天,就安全一天。
踏實下來的周紫蟬強迫自己回歸正常人的生活。
全家107口枉死,等着她查清楚真相。
如果她垮了,只怕再也沒有人願意提起此事了。
周紫蟬清晨起來讀書,按時吃飯,中午休息,下午帶着如意逛逛園子,彈一會琴,晚上再讀一會書,入夜準時睡覺。
這麽規律的生活,就算是平常人都很難做到。
她卻能夠一直堅持,且一堅持就是三個月。
期間她一次未婚夫都沒看見。
反倒落個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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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紫蟬能耐住性子,可如意熬不住了。
“小姐,我們在這麽小一個院子都住了三個月了,難道要一直住下去?”
周紫蟬是個恬靜的性子,之前家裏發生慘變,淤積到五髒六腑的悲傷和痛苦,時刻折磨着她。
經過這三個月的修身養性,人倒是平靜多了。
如果不知道她的身世,只看她的外表,誰能想到她五個月前才經歷過痛失雙親的慘痛。
夕陽下的荷糖小院,傳來陣陣悠揚的琴音。
一名美麗的少女坐在拱橋上的竹亭下,整張小臉隐匿在過分茂密的柳陰下。
琴聲優美,少女恬靜。
橋下是盛開的大片大片的荷花。
人融于景,景襯人嬌。
好似一幅任何畫筆都無法描繪出來的水墨畫。
陸增淮和劉維林站在不遠處的假山上,聽着悠揚的琴音,看着拱橋上的少女。
陸增淮有一下沒一下的扇着扇子。
劉維林則眼裏充滿了光澤,誇贊之詞不絕于口。
“小王爺,您說前幾天看這小丫頭,還覺得幼稚的很,怎麽才幾天的時間,出落的就和那……水池裏的荷花似得。”
劉維林不喜歡讀書,舞槍弄棒倒是有些天賦。
陸增淮嫌棄他粗俗,一直催他讀書,可惜都被他當了耳旁風。
時間長了,也就由他去了。
聽他想破腦袋才将女子和荷花聯系上,也是難為他了。
陸增淮輕輕彎了下嘴角,手裏的折扇挽了個花,看着遠處的少女道:“你說這姑娘……到底是誰?”
他将周紫蟬軟禁起來。
還以為小姑娘會驚慌失措,找他哭鬧。
小姑娘年紀小,驚慌之下總會露出馬腳。
到時候他就知道這姑娘的底細了。
甚至第二天他連門都沒出,就等着幽蘭過來找他。
可誰知道,整整一天,荷塘小院都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
這倒是引起他的好奇心了。
詢問過幽蘭之後,只說小姑娘讀書散步,一日三餐吃的不多,卻都進行的有條不紊。
陸增淮的興致又被勾起了不少。
他推測小姑娘在跟他打拉鋸戰,看誰先敗下陣來。
沒想到,這拉鋸戰一打就是三個月。
小姑娘倒是沉得住氣,他反倒成了那個控制不住好奇心的人。
到底是老丞相的孫女,行事作風果然不可小觑。
劉維林聽到陸增淮的問題,愣了一下:“不是老相爺的孫女嗎,還能是誰?”
陸增淮心裏沒底。
以前是他小看了這姑娘,自從田毅澤上門之後,他就覺得這姑娘滿嘴謊言,沒一句可信的。
“誰知道呢,”陸增淮輕輕扇着折扇,饒有興致的聽着袅袅琴音。
劉維林不知道陸增淮在暗指什麽,忍不住感嘆道:“你說世麟這小子到底什麽福氣,怎麽訂了這麽一樁好親事。”
“這小子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青樓那女的我見過,長得和個花大姐似得。”
“連周姑娘一個腳趾頭都比不上。”
陸增淮涼涼的掃了他一眼。
好像周姑娘的腳趾頭他見過似得。
他們大梁有個習俗,但凡是女子,不管出閣沒出閣,身上的一縷一寸都不能給男子看。
除了自己的丈夫。
陸增淮的思緒有點被劉維林帶偏了。
周紫蟬剛來王府時候,可能是風餐露宿的關系,皮膚并沒有那麽好,也沒那麽白。
如今養了三個月,倒是水靈靈的,隔着這麽遠,都能看見她肌膚勝雪,人如羊脂。
不過他看見的只限于她的臉和手。
腳的話……
不知道會是什麽樣的。
陸增淮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這裏,忽然驚覺這麽想一個姑娘不是君子所為,更何況她是自己未來的侄媳婦。
趕緊阻止自己想下去。
他擡手敲了一下劉維林的腦袋:“行了啊,非禮勿視。”
劉維林捂了一下腦袋,繼續嘀咕:“對了,那聽說那姑娘手藝好,會彈琴,世麟就是被她的琴聲迷住了。”
“要我說,她琴彈的再好,有周姑娘的好?”
越說越不像樣子了,陸增淮冷了臉,命令道:“以後不許過來偷看周姑娘彈琴。”
劉維林最大的樂趣都被剝奪了,怏怏不樂的哦了一聲。
“你說世麟會不會退婚啊?”
“那周姑娘怎麽辦?”
“小王爺你到底怎麽想,你要是不喜歡,幹脆把人送我們家去……”
陸增淮就沒見過劉維林這麽不識趣的人。
他擡腿使勁往劉維林的屁股踹了一腳,威脅道:“再敢打周姑娘的主意,我非給你派邊疆去。”
劉維林不敢說話了。
他從小跟着陸增淮,陸增淮去哪他就去哪。
邊疆那麽遠的地方,沒有陸增淮,他怎麽活啊!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周紫蟬進京的時候還是夏天,轉眼就到了中秋節。
如意一大早就讓幽蘭幫忙準備了祭奠亡人用的物品。
兩個人都沒吃早飯。
如意疊河燈,周紫蟬寫字,兩個人各忙各的,一直到傍晚才收工。
如意端了一碗粥送到周紫蟬面前:“小姐,您一天沒吃東西了,老爺夫人在天上看着,會難過的。”
周紫蟬沒有胃口。
她修煉的再多,到了這個舉家團聚的日子,也無法平靜下來。
去年中秋,一家人還坐在一起商量二哥的親事。
大嫂生了個兒子,大哥抱着兒子跟老爺子讨了個大賞。
二哥既羨慕又嫉妒,當下誇下海口,等明年的中秋,一定要生個大胖小子。
……
如今中秋到了,可是……
周紫蟬每每想起這些,心口就如被人用尖刀狠狠的剜開一般,痛到不能自已。
夜幕降臨後,周紫蟬和如意帶着107盞河燈來到了湖邊。
荷花小院裏的湖水引自外邊的活水。
河水能通過小院流出去。
周紫蟬只要将這些河燈放到湖裏,這些河燈就會順着水流奔向更遠的地方。
她寄托在這些河燈裏的祝福也就會奔向很遠很遠。
周紫蟬蹲在湖邊,将一只又一只的河燈放進水裏。
河燈裏寫着名字。
一盞河燈代表着她一個親人。
每放一盞,她都會祈求老天保佑他們在天之靈。
柱子是周家的一個護院。
七八歲的時候被老相爺撿回來,無處可去就留在了周家。
今年及冠了。
年初老相爺還說着給柱子娶房媳婦。
柱子憨憨的,不停的給老相爺磕頭。
周紫蟬想起柱子憨憨的樣子,慢慢的将河燈放進了水裏。
“柱子哥哥,沒想到竟然是我們周家害了你。”
“如果當初沒跟爺爺回府,現在肯定在哪裏吃月餅,過中秋呢。”
那天賊匪上門,柱子拼命保護身後的小少爺,第一個喪在了歹徒手下。
周紫蟬想起這些就泣不成聲。
她又将第二個河燈放進水裏。
大姐早幾年就出嫁了,可為了給外祖父祝壽,那天帶着小外甥回來,沒想到竟然也慘死家中。
……
這些日子,周紫蟬強迫自己不去回憶那晚的事情。
可今晚,她真的撐不住了。
再堅強,再有毅力,再恬靜,她也不過是個還沒及笄的女孩子啊!
今天中秋佳節,陸增淮進宮和父皇母後還有文武百官一起慶祝。
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後半夜了。
父皇高興,命他們幾個皇子都喝了酒。
他也喝了一些。
進府之後,感覺頭腦昏昏沉沉的,他下了轎子,順着活水往回走。
很意外的竟然看見湖水上飄着很多河燈。
河燈五顏六色的,順着湖水往外飄去。
“誰放的河燈?”陸增淮順口問道。
劉維林陪着陸增淮一起進宮了,哪裏知道,拎過旁邊的小太監,問道:“誰放的?”
小太監不負責荷塘小院。
而且王爺吩咐,任何人不準談亂荷塘小院,違命者拔舌頭。
所以他也不知道。
“看着方向……”他小心翼翼的提了一嘴,随後就閉上了嘴。
劉維林明白了,大步流星的追上陸增淮,回道:“像是從荷塘小院出來的。”
陸增淮指着最近的一個,吩咐道:“撈上來。”
劉維林站在河邊,試了兩下沒夠到,從旁邊拿根木枝總算将河燈弄上來一只。
“小王爺,裏邊有字。”
陸增淮:“拿出來。”
劉維林将裏邊的字條取出來,卻只有三個字:周陽城。
他将紙條遞給陸增淮:“是老相爺的字(名字)。”
陸增淮接過字條,上邊的三個字,字體娟秀,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他看了眼荷花小院。
今天是中秋節,小姑娘該是想念親人了。
想到自己有父皇母後,一群兄弟姐妹。
小姑娘全家被戮,這世上只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心口莫名有些刺痛。
這些日子,他一直冷着她,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正在他胡思亂想着,忽然聽見一道撕心裂肺的呼救。
“快來人啊,小姐暈倒了,快來人啊——”
聽聲音是荷塘小院傳出來的,陸增淮一驚,将字條攥進手裏,随即慌不擇路的往小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