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周紫蟬進入總兵府大概半個時辰,由李成棟親自送出來。

陸增淮眼睜睜的看着人進去,又眼睜睜的看着人出來。

他面寒如冰,死死的盯着總兵府門口。

周紫蟬沒想到陸增淮會跟來,撲面而來的寒氣令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稍微停頓了一下,回頭跟李成棟道謝完便快步走向了陸增淮。

“世子哥哥,您怎麽來了?”

陸增淮心情不暢,像堵了一塊大石頭,目光落在周紫蟬身上,停頓了下便移開了,蹙眉看向如意:“扶小姐上車。”

如意擔心世子發作,趕緊應下。

“小姐,我們走了。”

上車之前,周紫蟬回頭看了一眼李成棟,俯身行了禮,話沒說一句,但她的感激之情想必對方已經感受到了。

李成棟一直盯着周紫蟬的方向,點頭回應。

這麽默契的舉動,令陸增淮大為惱火。

看向李成棟的眼神忽然充滿了殺氣。

李成棟認得陸增淮。

前幾年上京述職的時候見過很多次。

可他不明白周紫蟬為什麽喊他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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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成棟拱手行禮,卻陸增淮給制止了,“不必。”

頓了下,陸增淮說道:“你私自進京的事,本王不會追究,但是周姑娘,你不許再見。”

李成棟是當朝二品,手裏有兵,對于京城這些皇子有敬畏,但也有自己的想法。

比如對周姑娘,他心裏喜歡,不想勉強周姑娘,但也不會在前途未明前退縮。

“如果末将有事需要見周姑娘呢?”

不想讓對方難堪,他又加了一句解釋:“畢竟老相爺對末将有救命之恩,還請小王爺明示。”

陸增淮不喜歡這個跟他頂嘴的将軍。

原因無他,都是男人,愛慕一個女人的眼神就算表現的再隐晦,也無法做到滴水不漏。

他不喜歡李成棟看周紫蟬的眼神。

“有事可以先找我。”

李成棟不服:“可是……”

陸增淮擺手示意他閉嘴:“你不要太過分。”

李成棟明白陸增淮的心思了。

只是他想不通,周姑娘是陸世麟的未婚妻,怎麽會跟小王爺在一起?

“末将明白,”面對京城這些無法無天的王子王孫,李成棟到底做出了讓步。

“不過……”

陸增淮:“不過什麽?”

李成棟:“周姑娘全家被害,這世上再也沒有別的親人了,還請小王爺善待周姑娘。”

“否則……”

這是打算威脅他了,陸增淮瞳孔驟然緊縮,涼涼的看着李成棟:“否則什麽?”

李成棟常年身居兵營,虎背熊腰,身姿筆挺,尤其這會他不避不讓,更顯出他身為武将的英姿來。

“否則末将就算豁出這顆項上人頭,也定會為周姑娘讨個公道。”

“你……”陸增淮長這麽大,從來沒有人跟他頂過嘴,尤其還是面對周紫蟬的事情。

這讓他心底燃起一股無名怒火,幾要失控,“放肆!”

李成棟話還沒完:“末将無父無母,更沒有家室,小王爺珍重。”

這話威脅的意味太過明顯,陸增淮最後看了一眼李成棟,轉身上了馬。

臨走前,他扔下了最後一句:“希望找到兇手那天,你也有骨氣說出這話。”

語畢,他揚起馬鞭,催馬而去。

周紫蟬見李成棟這回知道了一個很重要的消息,那就是當初帶頭沖進相府的人是太子的人。

難怪陸增淮不肯說實話,一直維護兇手。

周紫蟬有理由懷疑,殺她滿門的人就是太子。

就算爺爺活着也不一定有辦法能讓太子繩之以法。

她更沒信心。

可就算如此,她也要太子付出代價。

周紫蟬和李成棟談事情的時候如意不在現場。

李成棟特意支開了她。

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自從上了馬車,周紫蟬就一直繃着小臉,眼裏水汪汪的,随時都可能哭出來。

如意以為周紫蟬是舍不得李将軍。

“其實小姐,我也覺得李将軍很好,不說別的,就說不遠千裏從杭州把您送到京城,有幾個人能做到。

世子天天冷冰冰的,好像誰欠了他多少銀子似得,哪如李将軍,就算剩一口吃的都給您留着,寧願自己餓着。”

周紫蟬滿心都在全家的慘案上,哪有心思考慮自己的事情。

聞言,她按了按眼窩,低聲訓斥道:“這話以後不許再說。”

萬一傳到世子的耳朵,只會讓事情變複雜。

如意不敢頂嘴,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

可她就是覺得李将軍人好。

不光如意覺得李将軍好,就連陸增淮也覺得李将軍不錯。

至少比沒有擔當,只會流連花叢的陸世麟強多了。

如果周姑娘沒和陸世麟訂過親,跟了李成棟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陸增淮想到這裏,心口一鈍,仿佛被什麽狠狠的剜了一下。

他勒住缰繩,看向周紫蟬坐着的馬車,那馬車在不算平整的路上颠簸,他眼前虛幻的人影也在一下一下的颠簸。

誰都不是她最好的選擇。

只有他才是。

陸增淮使勁攥了下缰繩,追了上去。

回府後,周紫蟬想跟世子解釋一下,可世子臉色一直不好,她猶豫了半晌都沒找到機會。

如果是別的事情,她根本不想跟世子多說。

可是李将軍送她回京的事,經過她今天冒然登門,肯定是瞞不下去了。

她不想給李将軍惹麻煩,只能盡量讓世子通融。

“世子哥哥,”周紫蟬端了一杯極品鐵觀音放到陸增淮面前,“聽說這個茶葉可好了,您嘗嘗。”

小姑娘一臉心虛,陸增淮心裏更別扭了,“不渴。”

周紫蟬知道自己今天私自出門不妥。

不管怎麽說,她都是世子的未婚妻,他們兩個是有婚約的。

可世子不肯幫她,她還不能自己想辦法麽。

難道一家的血海深仇就不報了?

“世子哥哥……”周紫蟬還想着盡量哄好世子,可對方不理她,也不肯喝她的茶,如果不是擔心給李将軍惹麻煩,她才不會低這個頭。

“婵兒知道錯了,您喝了這杯茶,就讓今天的事過去行麽?”

這已經是周紫蟬能拿出來的最大誠意了。

可陸增淮還是覺得不舒服。

他冷眼瞧着周紫蟬,用咄咄逼人的氣勢反問道:“你覺得這事能過去嗎?”

周紫蟬握着水杯,盡量讓世子将心裏的怒火平息掉:“因為李将軍對婵兒有恩,所以婵兒才會過去……”

“夠了!”陸增淮沒讓她話說完,他聲音低沉有力,吓了周紫蟬一跳,險些扔了茶杯。

周紫蟬畢竟是老相爺的孫女,骨子裏的驕傲還是有的。

被世子這麽三番兩次的甩臉色,她也繃不住了,将茶杯使勁往桌子上一放,扭頭就出了屋。

家人都去世之後,她不過是流浪在人間的一葉浮萍,沒有容身之地也就罷了,就算想給家人讨個公道都沒辦法。

陸增淮眼睜睜的看着周紫蟬走了,煩躁的扔了茶碗。

說到底,他有什麽資格生這個氣,他既不是周姑娘的未婚夫,也沒資格喜歡她。

既然查清楚了揚州府尹之死,陸增淮打算去一趟杭州。

其實這次的行程,老相爺被害的真相才是他的目的。

只是他一直沒想好,這事要怎麽跟父皇彙報。

父皇年紀大了,怕是無法接受太子涉案。

就算父皇能接受,母後又能接受嗎?

母後身體一向不好,如果知道太子參與了此事,會不會受不住……

陸增淮可以大義滅親,讓太子接受懲罰,可是他不能不顧及父皇和母後的身體。

最主要的是他現在并沒有證據證明太子有直接參與此事。

就算是他的人殺了老相爺一家,也并不能證明太子就知道此事。

這一路陸增淮想了很多,一直到老相爺府上。

早前輝煌豪華的相府,如今人去樓空,遍地都是落葉,到處都充斥着頹敗和血腥的味道。

往事不斷的浮上腦海,周紫蟬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到刀尖上一般,鋒利無比的刀尖從她的腳掌心紮進去,讓她不斷重複着滿門被滅的痛苦。

陸增淮能感受到周紫蟬的痛苦,眼看着她要挺不下去,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婵兒,我們走。”

周紫蟬從小生在這,長在這,有着許多美好回憶的地方,竟然沒辦法面對,她不想走。

陸增淮果斷把人抱了起來,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一直走出相府才把她放下來。

“回客棧,明天去看老相爺,後天回京城。”陸增淮吩咐完,催促周紫蟬上車,“聽話。”

他聲音硬邦邦的,一點都不溫柔,周紫蟬不喜歡這樣的世子。

可她也确實沒辦法面對自己的家,只能先回客棧。

一宿無事,第二天陸增淮親自陪周紫蟬去了墓地。

因為是給老相爺上香,陸增淮沒帶太多人,只帶了劉維林和兩名侍衛,就連幽蘭都留在了客棧。

如意是周紫蟬的貼身婢女,又是在相府長大的,自然不會和周紫蟬分開,這才一起去了墓地。

開始一切正常,周紫蟬祭拜了一家人,陸增淮也拜祭了老相爺,正要離開,就見一群歹徒忽然沖了上來。

他們一水的黑衣蒙面,目露兇光,殺氣騰騰,手持長刀,行動迅速,伸手敏捷,目标明确。

圍上來,不由分說就往周紫蟬身上砍,且招招致命。

陸增淮離她最近,一邊揮劍阻擋,一邊拉着周紫蟬往他身後護。

他只帶了劉維林和兩名侍衛,對方至少來了十幾個人,兩方人數懸殊,對方又都是身懷絕技的練家子,很快便占了上風。

如意吓得瑟瑟發抖,一邊哭一邊找東西往阻擋,可她力氣太小,被人一腳就踹出去了。

周紫蟬驚慌失措,眼看着如意被人打,卻幫不上忙,又急又恨。

滅門慘案仿佛重演一般,眼前都被鮮血染成了鮮紅色。

“如意——”

“如意——”

陸增淮從小練武,可他是皇子,武功不過是平時強身健體的一項技能,并不能和那些久經沙場的功夫高手相比。

就算平時經常練習,可陪他練武的那些師傅哪個敢動真格的。

此刻他一心護着周紫蟬,且對方人多勢衆,沒一會兒他的劣勢便顯露出來了,只能疲于應付。

劉維林武功倒是極好,可他一會顧着如意,一會兒顧着陸增淮,也占不到什麽便宜。

纏鬥中,陸增淮手臂挨了一刀。

鮮血噴湧,染紅了衣衫。

眼看着幾個人都受了傷,千鈞一發之際,有人沖了過來。

“小王爺,帶周姑娘先走。”

是永寧侯的長子田毅澤帶了兩個侍衛擋開了兇手的大刀。

那刀已經直奔陸增淮的脖頸,眼看着就要砍下去,如果不是田毅澤及時擋開,只怕陸增淮性命危矣!

終于得以喘息,陸增淮尋了個機會拉周紫蟬上馬,一路快馬加鞭往城裏跑去了。

有了田毅澤這個幫手,對方就算人多,也逐漸失去先機,眼看着目标已跑,又被人絆住手腳,只能且打且退。

事關小王爺的安危,劉維林豈能輕易放過他們,尋了幾個機會挑開了為首歹徒的面巾。

“楊勇?”

對方身份暴露,再也無心戀戰,趕緊逃跑。

田毅澤還要去追,被劉維林攔住了:“別追了。”

田毅澤剛才忙着殺敵,沒看到對方的臉的,奇怪道:“你剛才喊誰?”

劉維林沒經過思考,脫口而出:“是楊勇。”

他說完這話就後悔了,這事小王爺要怎麽處置還不知道,被田毅澤知道怕是要麻煩。

不過田毅澤一時沒想起這個楊勇是誰,“京城來的?”

“先回去再說,”劉維林眼看着如意被打狠了,正掙紮着往起爬,趕緊把人扶起來,“你沒事吧?”

如意剛才吓壞了,人都跑了才喘過這口氣來。

“這些不要臉的畜生,我家小姐全家都被害死了,竟然還不放過小姐,怎麽老天爺不打個雷劈死他們!”

陸增淮受傷很重,左臂上的傷口大概有十幾公分。

周紫蟬一邊幫他包紮,一邊忍不住落淚。

陸增淮咬着牙,一聲不吭,任由她清洗上藥,将紗布一層一層的纏在他的手臂上。

就連大夫來了,他都沒讓,目光不避不閃,毫無保留的落在小姑娘的臉上。

傷口包紮好之後,陸增淮換了身衣服。

周紫蟬洗了手,眼淚還沒收完。

陸增淮看了一眼裹得跟個大粽子似得胳膊,小姑娘哭的眼睛都腫了,很明顯是在心疼他。

雖然傷口很痛,他從小到大都沒受過這個苦,可心口是暖的。

“我沒事,”陸增淮坐到椅子上,抿了口茶,繼續盯着小姑娘看。

周紫蟬剛才被陸增淮拉上馬的時候,一邊擔心如意,一邊擔心陸增淮的傷,又怕自己被人害死,一家的血仇沒人報。

回到府衙,看見陸增淮的傷雖深,倒不要命,心思又全都放在了如意身上。

“如意從小跟我一起長大,這一年竟跟着我擔驚受怕了,今天還把她扔下了,也不知道……”

陸增淮難得好脾氣的安撫道:“有劉維林你放心,肯定會把她帶回來。”

“再說對方的目标是你,你都走了,想來他們也不會過分糾纏,再者還有……”田毅澤。

想起周紫蟬剛進府的時候說什麽要去侯府,投奔小姑父的事,陸增淮臉色拉了下去。

“反正她肯定不會有事。”

周紫蟬沒見過田毅澤,倒是被陸增淮一提點醒了:“對了,剛才來的小将軍是誰?”

“他好像喊你……”

“喊你小王爺?”

陸增淮心裏一緊。

知道田毅澤倒沒關系,可自己的身份不能洩露。

他咳嗽了一聲,解釋道:“父王早前就上折子給我請了世子,這些人平常沒大沒小,一直這麽喊,我說了幾次,也沒改,現在也懶得說了。”

陸增淮這個解釋能過去,周紫蟬也就不追究了。

她的心思不在這上。

想着世子皇子皇孫,金尊玉貴,如今遇到這樣的危險,五王那麽疼他,很早之前就請了世子,五王妃又當成命根子似得,這事被他們知道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周紫蟬心裏充滿了愧疚。

她想報仇,可也不想連累世子。

猶豫了半晌,開口道:“世子哥哥,那些人肯定不會輕易放手的,我跟你在一起只會連累你,從現在開始我們一別兩寬,等如意來了,我就走。”

在陸增淮心裏,他今天救了周紫蟬,周紫蟬為了感恩就算不以身相許,也該留在他身邊心懷感激,好好的報答他。

卻不想她一開口就要走。

“你說什麽?”陸增淮不敢置信道。

周紫蟬背着他擦了擦眼淚,輕聲道:“婵兒沒有家人了,所有的事情自己做主,我們兩個的婚事從現在開始也算了吧……”

陸增淮使勁握了下拳頭,卻不想撐開了傷口,痛的他悶哼一聲。

周紫蟬吓了一跳:“你怎麽了?”

陸增淮背過手臂,佯裝無事發生道:“那你的大仇呢?兇手也不找了?”

周紫蟬想了想道:“實話跟你說了吧,今天去總兵府,我已經知道殺害我全家的人是誰了,這事別人管不了,只能找皇上做主。”

陸增淮心裏不是滋味:“所以你都想好了,我對你來說已經沒有價值了是嗎?”

周紫蟬別扭道:“你別這樣想,萬一你出點什麽事,我就是一萬條命都賠不起。”

她說完這話打算出去等如意。

人剛轉身,卻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

是陸增淮緊緊的抱住了她。

“世子哥哥……”

“周紫蟬……”陸增淮這兩天被她氣到了,先是私自見河陽總兵,今天又說出要解除婚約的話,心口好像丢失了很重要的一角,這讓他透不過氣來,“你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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