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賀之洲趕到病房外,走廊裏擠滿了各色人等。

病房門口更是被圍得水洩不通,個個都如長頸鹿般伸長了脖子往裏眺望,生怕錯過了什麽熱鬧。

“都是你醫術不精,我都聽護士說了,要不是你的失誤,我老婆不會走,都是你!是你!你這個殺人兇手!”

房間裏傳來男人聲嘶力竭的控訴,一聲高過一聲,聲聲帶血,字字泣淚。

賀之洲眉頭緊鎖,一個勁兒往裏擠,但又怕傷到堵在外邊湊熱鬧的病人,只得慢慢挪動,好不容易擠到房門口,才得以看清裏面的局勢。

男人紅着眼,指着面前的女人咒罵,眉間橫肉張牙舞爪,唾沫星子四處亂濺。

被罵的人一襲标準的白大褂,胸口插着兩支中性筆,手裏握着文件夾,低着頭站在角落,如入定了的佛,不反駁不解釋,默默忍受着男人的污言穢語。

賀之洲只覺心口莫名堵得慌,那臺手術他也有參加,曾巧兮的手術方案和實施過程沒有任何纰漏,她憑什麽要忍受這些無端的謾罵!

熱血翻滾,他甚至沒來得及思考,人就已經沖到了曾巧兮身前,替她攔住了男人憎惡的目光。

眼前忽然冒出一道寬闊的脊背,曾巧兮怔怔地望着那幹淨明亮的後腦勺,目光有片刻的失焦。

“這位先生,手術風險我們早先已經和您再三交代過,曾醫生的手術過程沒有任何問題,不信的話您可以等法醫鑒定,我不知道您是從哪裏聽到的風言風語,總之,我可以保證,您妻子的死不是她的問題,您沒有資格這麽說她!”

男人死死盯着面前之人,目眦欲裂,渾身都散發出玉石俱焚的氣息,周圍的人都不敢靠近。

“你算個什麽東西,你們院長呢?我要見你們院長,今天你們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就要她償命,我老婆送過來明明還是好好的,都是她,是她把我老婆治死了!”

男人作勢就要擡手去扯曾巧兮,賀之洲長臂一身,将女人護在身後。

拉扯之間,男人忽的揮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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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烈的眩暈感襲來,賀之洲捂着左眼彎下腰,耳邊傳來熟悉的驚呼聲,混雜着耳鳴,陣陣襲來,視線恍惚,皮肉火辣辣地疼,眼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脹起來。

男人如暴躁的野獸般怒吼:“滾開!再不滾別怪我不客氣!”

賀之洲倒吸了一口涼氣,掃男人一眼,挺直腰板,一張臉冷若冰霜:“有本事沖我來,欺負女人算什麽本事。”

“這是我的事兒,你走開!”曾巧兮伸手去推男人的後背,卻如蜉蝣撼樹,動彈不得他分毫。

人群嘩然,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拳吓得大驚失色。

保安在此時沖進來,将男人控制住,錢上好緊随其後,擰眉看了眼賀之洲,面色鐵青,随即望向那個瘋了一般的男人,聲音冷厲。

“這位先生,您若是再動手,我們就只好報警了。”

男人回眸凝視着病床上了無生氣的女人,突然間跪倒在地,膝蓋磕在白色瓷磚上,大地悶哼出聲。

“小麗......你.......怎麽就走了?你走了,留我一個人還有什麽意思?”

賀之洲望着眼前這個聲淚俱下的男人,積攢的怒氣突然之間不見了蹤跡,天人永隔之苦大概比他遭受的這拳要痛得多。

門外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錢上好給賀之洲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帶着曾巧兮先行離開,免得再刺激男人。

賀之洲拽着曾巧兮的手腕走出病房,迎着周遭或是同情、或是幸災樂禍的目光,面不改色地回到辦公室。

“你的眼睛沒事吧?”

曾巧兮指了指他的眼角,匆忙別開視線,有點不好意思直視他的眼睛。師傅被徒弟看到這般丢臉的場景,他會怎麽想?

“打得好!”賀之洲往椅子上大咧咧一坐,姿态輕松,沒有半分生氣的神情。

曾巧兮取來冰袋遞給他,心有餘悸道:“好?”

“他動手打了人,他就理虧,就算鬧到公安局,我們也不怕,他要是還打算揪着你不放,我就以故意傷人起訴他。”

曾巧兮看他一眼,心底突然一陣溫熱。她知道賀之洲這麽做都是為了替她擋災,但其實這事兒本就是她的私心,本該由她來受這拳。

她不喜歡欠人情,何況是如此重的人情。

賀之洲将冰袋貼到眼角,被冰得渾身一激靈,連連倒吸了幾口涼氣,曾巧兮見狀,更加內疚。

“要不我給你拿點止疼片?”

“這點傷不算什麽,能幫到你,我很開心。”

少年仍是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明晃晃的燈光下流光溢彩,曾巧兮不由在這眸子中失陷兩秒。

“這是我的事兒,你以後別傻傻往上沖,我不希望你這麽做,萬一真出什麽事,我會一輩子不安的。”

“身為徒弟,保護師傅是分內的事兒,不然哪來的《西游記》,你不能剝奪我的權利。”

曾巧兮忍不住揉了揉他毛茸茸的頭頂,眼眶微熱,連帶着聲音都染上了幾分哽咽,卻被她極力克制住:“哪有這樣的權利?”

賀之洲微揚着下巴,笑容燦如冬陽:“我說有就有。”

然而,事情卻并不如賀之洲預料的那般簡單,男人一口咬定是曾巧兮在手術中出了差錯,從而導致了這起醫療事故。

院方迅速介入,安排法醫驗屍,想要明确是否是曾巧兮的責任,但男人卻堅決不允許解剖自己的妻子,而且天天守在他妻子床前不吃不喝,片刻不離身。

怕他再做出什麽過激的行為,醫院只得先将患者轉入其他病房,以免傷及無辜。

因為男人不讓驗屍,院方沒辦法确認這是否是一起醫療事故,但為了阻止事态進一步擴散,危及醫院聲譽,只得暫時将曾巧兮停職。

知道此事的賀之洲十分氣憤,二話不說沖到錢上好辦公室理論。

“主任,那場手術我全程觀摩,我保證不是我師傅的問題,不信的話您可以問問其他在場的醫生。”

錢上好揉着眉心,無奈地嘆了口氣:“我早問過那些醫生,當然知道這不是小兮的問題,但是病人逝世是事實,我們也得理解理解病人家屬。”

“那誰來理解我師傅?她辛辛苦苦做手術,最後卻還要被指責謾罵!”

“小賀,你先別激動,現在最關鍵的是如何解決問題,我這邊已經在與患者家屬交涉,院方這邊打算賠償他的經濟損失,快點将此事壓下去。”

“可這樣不就是間接承認,是我師傅的過錯?”

錢上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這也是院長的意思,他每天這樣鬧對醫院的名譽有很大的影響。有時候真相并不重要,把問題解決了才重要。”

賀之洲沉默良久,擡頭看向錢上好,目光灼灼:“解決問題重要,弄明白事實真相也重要。”

錢上好:......

賀之洲回到辦公室,沒想到林宜竟然在等他。

二人來到走廊盡頭,剛站穩,林宜便拍了拍他的肩,笑得一臉□□:“你小子可以啊,英雄救美的事跡在醫院都傳遍了,怎麽樣?抱得美人歸了嗎?”

賀之洲冷冷掃他一眼,轉身就往保安室走:“我現在沒空理你。”

“你要是不想知道幕後兇手,就走吧。”林宜倚着窗柩,懶懶地将他望着,似乎知道他不會走。

賀之洲腳步一頓,猛地轉身看向林宜:“你這話什麽意思?”

林宜聳聳肩,“字面意思。”

賀之洲擰眉,他之前就覺得男人的反應有些奇怪,他為什麽就能一口咬定是曾巧兮在手術過程中出了問題才導致了他妻子的死亡。

這不是他一個患者家屬可以輕易知道的消息。

而且,手術過程明明很順利,術後他還特意去ICU查看過病人的情況,一切并無異常,可為何病人卻在手術第二天突然去世?

最奇怪的是,驗屍是正常流程,可那個男人卻死活不允許。不能驗屍就無法确定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就無法洗清扣在曾巧兮頭上的污名。

一切似乎并不像表明上看上去的那般簡單。

“你知道什麽?”

林宜雙手插在口袋裏,往四周瞟了眼,壓低聲音道:“我之前去查房,偶然間路過病房,聽見何初雪對那個男人說......如果病人因為醫生的失誤死亡,您有權利追究醫生的責任。”

賀之洲猛然想起男人那天的咆哮:我都聽護士說了!所以那個故意誘導男人将矛頭指向曾巧兮的人就是何初雪?

“你确定這話是何初雪說的?”

賀之洲還有些不敢相信,雖然心底已然知道,林宜說的是真的。

“可不是,我當時也沒當回事,覺得她可能就是随口說說,直到你被打的消息傳出來,我才知道是怎麽回事,現在想來,她那話确實意有所指。”

林宜頓了頓,歪着頭,一臉費解:“只是我想不通她為什麽這麽做?她和曾巧兮之間是有什麽深仇大恨,竟然能使出這種陰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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