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開機

開機

白航宇這輩子長這麽大還沒被誰這麽當着面頂過。他自己也不知道對遇卓到底算是招他惹他了,一種熱臉貼冷屁.股的感覺,真是讓人非常的不爽,不爽到在他跟秦斌說了決定接受設定讓步進組以後,還是忍不住地跟秦斌抱怨了一通。

“那姓遇的絕對有病,神經病,又臭又硬。”

而秦斌就是一幅,“我早說了你們不是一路人”的神情更加劇了他的不爽。不過除此之外,秦斌也沒再強調他那個偶像還是演員的理念,只是又一次無條件地包容了白航宇的決定。他唯一提醒白航宇的是:以姚文青一貫尿性可能拍戲很慢,一旦決定進組,白航宇明年整年的計劃可能都要相應調整。

事實不出所料。白航宇簽合同是在十月底,姚文青通知開拍進組就等到了十二月初。

劇組就在北京與河北相接的偏僻的山地裏,七十年代的建築,是個廢棄的療養院,不知道姚文青是怎麽找到的。整棟房子裏彌漫着一種白航宇熟悉又陌生的屬于上個世紀的古舊氣息,白航宇看了一眼已經定妝的遇卓,他穿着那種老式的軍裝衣褲,頭發被剃地很平,不知為什麽,卻顯得和周圍的環境非常協調。

開機敬神,姚文青領隊,這天他特意穿了一身黑色,也顯得瘦了點,整個人精神了不少。姚文青當年論顏值其實是标準男一號的底子,挺鼻闊額,有棱有角的,不過這些年長圓了,就把一副好骨相生生地包在了肉裏,幸好身高撐住了,還沒顯出中年人的油膩。現在往中間一站,頂天立地的塊頭,就把整組人撐起來了。

姚文青的旁邊站的女人是标準的長條身,陳思嘉是少年成名,眉眼間一直帶着一股渺遠的風韻,年紀确實是大了點,皮肉還沒松,眼神就出賣了她。那一雙曾紅遍大江南北的杏眼,流露出的卻是一種歷經風塵後的洞察人心。

白航宇是配角是小輩,自然要往邊站,他就看着姚文青居中,左手遇卓,右手陳思嘉三人站好了,周圍各個配角演員卻都沒敢往上,他們在等白航宇,在等着這二號投資方站位。

白航宇本來想往遇卓身邊去的,一下又想起之前的事,心裏就突然不爽,一個猶豫的功夫,他還在原地沒動。回頭的偏偏是陳思嘉,她和白航宇本來不認識,卻微笑着,對他招了招手。白航宇瞟了遇卓的背影一眼,賭氣似的,就大踏步往陳思嘉身邊去了。

白航宇聞見了陳思嘉身上,那種蜜桃般的女性的香水味,他手裏點燃了三株線香都沒蓋住。白航宇閉上了眼睛,他對着紅布臺上的關公像,三拜三鞠躬。

頭上是懵的,那一瞬間,白航宇猛然記起了陳思嘉。他認識陳思嘉,在藝考時的文化課補習班裏,上輩子。

每年表演學院周圍都盤踞着大波從全國各地趕來參加藝術培訓的學生,抱着一顆演藝的夢,奔波在無數培訓班中。白天是專業課,晚上補習文化。自己碰見陳思嘉的時候還是複讀的第一年,在文化課百十來人的大教室裏,那時候的北京真熱,教室裏悶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用書包占了座,然後出門點了根煙,等回來的時候,座位上坐的就是陳思嘉了。那時候的陳思嘉,青春姣好,在哪兒都個出衆的人物,鄰座的男生,正側着身子跟她說着什麽笑話,眼神一直瞟的是她修長的白頸上沁出的汗珠。看了這場景,自己本來沒打算計較,就想着拿了書包,坐後面算了,哪知道一找,書包都沒了,再一找不知是被誰扔在了過道裏的,各種資料散了一地,全是腳印子。

欺人太甚,自然是急了,自己揪着那男生的領子就幹了一架,怎麽打的忘了,只記得陳思嘉一直在旁邊尖着嗓子拉架,叫得人心煩意亂。其實本來不是什麽事兒,課後陳思嘉又專門來一本正經地道了歉,反而顯得他自己挺僑情的,還以為這事就這麽過去了。第二天的時候,再來上課就被老師攔了,退學費滾蛋走人,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給。直到那年藝考後再跟同學吃飯的時候才聽說,陳思嘉這邊跟他道完歉,就去老師那兒告了他一刁狀。

之後再聽說陳思嘉這個名字就是從姚文青那兒了,她是當年藝考的狀元,後來就成了那一屆的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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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起這些白航宇不禁又看了看姚文青,他隐約記得姚文青跟陳思嘉是一屆,并且是一直暗戀陳思嘉的,因為這個事兒自己還曾很深切懷疑過姚文青的審美。除卻告刁狀的事兒,也是出于一種落榜生看狀元的心态,前世的自己一直發自內心的覺得陳思嘉不是什麽好鳥兒。

一想起這些有的沒的,白航宇就覺得氣氛更不對味兒了。不過打退堂鼓已然是晚了。

姚文青大步上前掀了攝影機上的紅布,陳思嘉第一個帶頭鼓起掌來,遇卓閉着眼睛背手不知在想些什麽。現場一個記者媒體都沒來,堪稱白航宇參加過的,最冷落的開機儀式。

開機當天白航宇才拿到了劇本,只有一張紙的劇本,擡頭是劇名《邊緣人物》,上面是本劇第一場戲,偏偏是白航宇和陳思嘉的對手戲。白航宇飾演葉标,而陳思嘉在戲裏的名字,叫張偉媛。

姚文青站在攝影機後抱着肩,他看着造型完成的三個人,遇卓、陳思嘉、白航宇站做一排,看着看着就樂了。其他人都有點莫名其妙,白航宇倒是突然心有所感。姚文青年輕的時候就有個理想,說要拍部片子,讓他的白月光陳思嘉做女主角,讓上輩子的好哥們兒白航宇做男主角,自個兒是攝影。

白航宇對此自然很不感冒,卻也不忍掃他的興,直到後來遇卓考上表演學院之後,這事兒才真正變成了兩個人共同的夢。計劃本來是這樣的:姚文青拉上陳思嘉做女主,上輩子的白航宇拉上遇卓做編劇。用他們當年的話說叫:一起幹點兒大事。而這個當年籌謀了許久的四人組合,沒想到,最後卻是這麽實現的。

白航宇一直看着姚文青,從他的眼底裏,已看不出他還記不記得,當年的約定。

姚文青不喜歡給演員順戲,一般人都認為這和他做攝影的出身有關系。但白航宇知道,更多是性格使然,姚文青是個完全沒有控制欲的人,讓一切順其自然地發生,是他最理想的生活形态和創作信條,這一點就跟自己截然相反,所以他們上輩子才能一直互補似的合作愉快。

依仗着那些屬于前世的記憶,本來白航宇對和姚文青的合作,是絲毫不擔心的,這也是他最終能放心入組的重要因素之一,然而白航宇這種莫名的自信和信任,随着正式開機,卻逐漸被打破了。

《邊緣人物》第一場第一幕第一次,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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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标走在醫院的長廊上,他走幾步,停下來展開自己手裏的紙條看看。鋼筆的墨色字跡被他的手汗陰濕了,那是別人寫給他的病房號,他順着那上面的字兒,最終停在了一間病房的門口。胸膛明顯地起伏了一下,大概是在深呼吸。他的手攥拳,随即又放下,最後又攥了起來。試探的三聲敲門聲,急促,清晰,然後葉标下意識地半退了一步。

門的那一邊,是女人鞋跟磕地的聲音。然後開了,南向病房裏的自然光打在葉标年輕的臉上,晃的他有些睜不開眼。

逆光而站的女人燙着九十年代最時髦的大卷發,身上有一股濃重的香水的味。碎花襯衫系在軍褲裏,那個苗條的女人生着水蛇腰。

“你找誰?”

“我找許隊長。”

“卡!”白航宇的第一句臺詞話音還沒落,姚文青就突然搖着頭喊停。

白航宇:“姚導?”

姚文青打了個手勢,白航宇不明所以地走過來:“怎麽了導演?”

姚文青欲言又止,他托着下巴措了一下詞:“不對不對,不太對。”

白航宇:“哪兒不對了?”

姚文青:“味道不太對。”

味道?白航宇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陳思嘉。

姚文青看的卻是他:“航宇啊,再體會一下角色的心理,葉标剛被假釋出來一直找不着工作了,自己身上有病還不敢告訴人家,突然遇到了一個成熟美麗的女性,你再感受一下。”

白航宇低頭想了一下,這本子沒頭沒尾的就幾句話,也不知道讓他體會個啥,心裏打鼓,嘴上沒說出來,這畢竟是第一場戲,他盡量還是想順着姚文青的意思來:“他是自卑的,有一種對陌生的惶恐,還有對不确定的,焦慮感?”

姚文青不置可否:“再試一次!”

《邊緣人物》第一場第一幕第二次,Action!

“你找誰?”

“我,找許,許隊長…”語氣明顯猶豫了幾分,目光也閃爍着。

葉标擡眼掃了一下張佳媛,他的手心裏攥着傅安傑律師給他的紙條,攥緊了,沒有拿出來。

“你是?”

“我是個護工,我叫葉标。”

話音剛落,張偉媛砰地一聲關上了門,鏡頭從葉标的視角帶過去,隐約看見了病床上躺着的人,那是遇卓飾演的許耀武,一閃而過,葉标被關到了緊閉的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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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姚文青再一次喊了停。

白航宇:“姚導??”

姚文青看着監視器,對着白航宇搖了搖頭。“說不上,就是覺得差了那麽點意思。”

白航宇在心裏抽了口氣,出師不利。經驗讓他主動要了個暫停,跑到衛生間裏去洗了個手,對着很是污濁的鏡子,他仔細看了看自己年輕的臉。

想了半天,還是沒想明白到底哪不對。

《邊緣人物》第一場第一幕第三次,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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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

“葉,葉标,我是……”

張偉媛沒等他說完,就砰地一聲關上了病房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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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

換過三次表現方式,連着三次NG,白航宇一臉茫然地望向了姚文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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