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車禍
車禍
白航宇一直覺得自己其實沒使那麽大力氣,陳思嘉卻顯得摔得不輕,一幫人圍着看她艱難地站起來,微笑着表示自己沒事,然後又一臉痛楚地又坐倒下去,還繼續表示自己沒事,還可以繼續。
白航宇在一邊:“思嘉姐,不好意思啊,您事先沒告訴我這都得用假動作,要這麽嚴重還是趕緊去醫院吧。”
話裏還是帶着酸味,華爽瞟着他,狠狠點了點頭。白航宇伸手不緊不慢地回了她一個美式軍禮。孫奇一直在旁邊察言觀色,發現形式不對趕緊拉着劇組醫務一幹人等跑過來将白航宇和華爽從中間擠開。
最後陳思嘉還是被衆人扶着走了。白航宇自然沒跟去,他轉過頭再想找遇卓,遇卓卻已經走了。無名的失落感讓頭腦冷靜漸漸冷靜下來,他憤憤地踹了一腳水泥地。心裏明白把個人情緒帶入到拍攝中的行為別說于公不符職業道德,于私也完全是無理取鬧。但他就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因為心裏一直被燒灼着,也不知道遇卓去哪了,是回家了麽還是又去療養院陪翟陽了。療養院裏遇卓坐在床邊守着翟陽的樣子一直刻在他腦海裏,原來就是這樣過了十五年麽。
下午劇組還是停機了,白航宇要回去的時候被姚文青出來叫住了。他心裏已經準備好了要受一頓指摘,沒想到姚文青卻一個字沒提。
“航宇,之前斌哥跟我說過你明天是要考試吧?”
考試??姚文青不說,白航宇又差點忘了。
姚文青:“好好考試,接下來兩天沒給你排戲,不過複習之餘能不能抽時間練下車?下場戲是你和遇老師開車。”
“開車?”白航宇徹底懵了:“怎麽開、開車啊?”
姚文青:“就開車啊,都安排好了,那輛車。”他指了指樓外空地上停着的一輛老式桑塔納:“下場戲是許隊長想出門,葉标不會開車,他就開始教葉标開車。”
白航宇吸了口氣:“哦,開車開車...”他把自己腦子裏無比混亂的想法和畫面趕出去,然後想起來:“可我不會開車啊。”
姚文青:“所以要你練習啊,不要求你一下就學會,就是直行彎道什麽的先上上手,保留新手生澀感最好,到時候帶幾個鏡頭,也不用特別花時間,你考試要緊。”
白航宇點頭應了,也沒把自己因為車禍有應激性創傷障礙的事說出來。
再回學校考試的時候白航宇一直心不在焉的,匆匆交卷之後,就拉上孫奇在自己別墅的後面練車。孫奇的表情就像見了鬼似的:“你,你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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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航宇冷漠地坐到駕駛座上:“怎麽了,還不能學個開車了,開個車很難麽?”他說完就一個油門從自己家的草坪壓過去,然後一下撞在了車庫的門上。
再回劇組的時候才知道,陳思嘉摔了之後兩天沒來了,又停了兩整天的機。陳思嘉沒來,這天華爽倒是來了,來了之後一直跟姚文青說着什麽。白航宇看着來氣卻也沒功夫理她,因為遇卓也來了.現在每次看到遇卓的時候,白航宇腦子都是空的,為了要跟遇卓找話,他已經準備了兩天了。
終于在出化妝間的時候把遇卓給迎面堵住了,遇卓往左走,白航宇往左跟,遇卓往右走,白航宇往右蹭,遇卓擡起頭來,看起來很想揍白航宇一頓,白航宇就趕忙抱住頭:“別別別遇老師!我頭撞過,我出過車禍!”
遇卓皺着眉說:“要拍不了你跟姚導說去找我幹什麽。”
白航宇看了一眼好像還在跟華爽争執着什麽的遠處的姚文青,回過頭又往遇卓身前湊了湊。
遇卓抱着十分的戒備:“你幹嘛?”
白航宇壓低聲音:“老師,我在美國認識幾個醫生,你要是有翟陽拍過的腦CT,最好是從受傷到現在的,可以先交給我,我拿去找醫生看看,說不定再國內沒有辦法的,國外還能試試。”
其實很猶豫過要怎麽對待翟陽的事,畢竟兩人現在似乎在共用一個意識,萬一真把翟陽治好了,說不定自己的意識會消失?猶豫再三之後,白航宇卻覺得還是應該盡力,畢竟遇卓現在在乎的只有翟陽一個人。對此他自覺已經用上了最大的誠懇。但遇卓只是眼色深沉地看着他問:“你怎麽知道他的名字?”
“我、我就是在醫院的時候,看到的?”白航宇想了想然後确認:“對,我就是在醫院看着了。”他話還沒說完,遇卓突然一把他拽到了化妝間,擡頭對着屋裏的幾個工作人員說:“我們想在這兒順順戲。”
也顧不上管出去的幾個人臉上的詫異,白航宇正在心裏斟酌着怎麽說服遇卓。遇卓跨步上來,直接把他反推到了牆上,白航宇被吓了一跳,但他聽見遇卓的聲音是抖的:“要是你上次還沒聽懂,今天我就再告訴你一遍,你別去打擾他,給我離他遠點,聽見沒有!”
白航宇突然覺得荒誕,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被自己的男朋友抓着頭發,抵在牆上,然後威脅着自己不要去接近自己的。遇卓說:“你別以為你家世好就能為所欲為,都在圈裏混了怎麽多年了,真把我逼急了,你們也沒什麽好結果,不信你就試試。”
你們?誰們?白航宇的心裏突然動了一下,這不是遇卓第一次恐吓他了,他這些年是從哪裏學的這種狠話。“我真不知道你怎麽會這麽想,老師,我真的就只是想幫幫你,沒別的意思。你怎麽總這麽敏感,是因為之前有人跟你說過什麽?還是有誰欺負過你?因為翟陽?”
翟陽的名字還沒說完,遇卓就把他的頭拎起來,狠狠往牆上撞了過去,白航宇頓時眼冒金星:“等等等,我說錯了說錯了,你先別撞,我出車禍傷的是跟他一樣的地方,先後做過三次手術,你輕點輕點,那塊顱骨修複過!哎呦呦呦...”
遇卓的手略松了松,白航宇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連珠跑似的說着:“不信你自己看,刀口就在你正揪的地方,是後來植發了才看不出來的,我一開始情況也不好,是修顱後腦壓穩定了,才慢慢恢複的。也算久病成醫吧,看到病友就真的想幫個忙還不行麽!”
遇卓把他翻了過來,顯然不信他的鬼扯,他看着白航宇:“你為什麽?”
“好好好,我那還不是為了你...”白航宇哼哼一句,遇卓臉色突然變得更差,不得已又趕忙圓回來:“你那能期末給我個滿分?如果,真、真能治的話?”
遇卓的目光開始游移,白航宇再次把雙手舉過頭頂:“就這麽點事,你別想太多,老師”
手漸漸松開了,白航宇剛要喘口氣以為遇卓被自己說服了的功夫。敲門聲就響了,原來是有人來了,白航宇趕緊撫了撫自己的頭發。
姚文青:“開機開機!你們還磨磨蹭蹭什麽呢,趕緊開機!”催促裏面帶着罕有的怒氣,遇卓把門打開,姚文青看了一眼裏面也是一愣:“你們兩個,這兒幹嘛呢?”
遇卓把門口的姚文青推開然後轉身就走:“我給他說說劇本。”
姚文青皺眉:“說就說呗,推我幹嘛!”白航宇趕緊上前在姚文青前面去幫遇卓打圓場:“說劇本說劇本,姚導,說完了,咱們趕緊開機吧!”
從導演到編劇再到經紀人,劇組裏誰都沒鬧明白為什麽今天好像都跟吃了槍藥似的,也沒誰有過什麽應對經驗,于是大家都只能像躲着什麽似的,在準備其實不那麽充分的情況下就趕緊開機了。
《邊緣人物》,第十六場第一幕第一次,Ac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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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航宇把遇卓抱到車裏副駕駛的位置上,又去幫他系保險帶。
遇卓說:“你別緊張。”
葉标:“我緊張個屁。”他把車門關上,坐到駕駛位置上的時候,白航宇心裏倒是真真正正地緊張了一次,他轉過去看着遇卓,遇卓現在特別認真的臉。
遇卓把車鑰匙插在了進去,往左邊擰了一下:“發動。”
白航宇:“發、發動。”
遇卓皺眉:“看這兒,發動!”
白航宇深深吸了一口氣,剛被遇卓撞過的地方還在隐隐的疼,老式汽車發動時的震動蓋過了身體上的震簌。同樣是開車,孫奇坐在旁邊和遇卓坐在旁邊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大冷的冬天,哈氣結在車窗上,白航宇的身上冒着汗。
遇卓:“左腳離合器,右邊油門,中間剎車。”
白航宇點着頭重複着:“左腳離合器,右邊油門,中間剎車。”然後他轉過頭來看着遇卓:“左腳離合器,右邊油門,中間......”
遇卓有點不耐煩,他生病之前時候也不是什麽好脾氣:“你他媽倒是開啊!”
白航宇一狠心,踩下了油門,車動了,外面有攝影機緩緩追着他們的車。
白航宇:“左腳離合器,右邊油門,中間...”
遇卓:“轉彎!”
白航宇:“轉、轉彎?”
遇卓一只手伸過來,幫他打着方向盤:“這麽轉彎。”
車轉了,白航宇有點松口氣的意思:“轉了轉了!”
遇卓是發自內心地覺得葉标蠢:“看方向盤,你看我幹嘛!”
白航宇十分委屈:“這不轉彎呢麽,你喊什麽喊!”
車在清出的空場裏面直行着,遇卓看着前面:“松油門,踩剎車。”
白航宇照着他的話去做:“松油門,踩剎車。松油門,踩剎車。松油門,踩剎...”
他們離着前面的牆越來越近了,遇卓能聽出來白航宇聲音中無法抑制的顫抖,他大聲罵着:“剎車,你他媽別動方向盤!”
白航宇被他喝的哆嗦了一下,有些失驚,幹脆把手裏的方向盤扔了,不過腳下忘了松油門,他們的車沖着院牆就撞了過去。
遇卓好像也反應過來,抽手過來幫白航宇打着方向盤,一團黑影從眼前壓過來,白航宇害地不行。他本能似的去抱遇卓,上輩子多希望在臨死前能拉那個方向盤一把,現在就有多希望能抱住身前的遇卓。
急行的車轉彎不及,左車頭轟然就撞上了水泥牆,一聲巨響,白航宇緊緊地把遇卓壓在了自己的懷裏,他用雙臂去護着遇卓的頭,眼前全是黑影,閃光,和除夕夜晚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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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
姚文青喊停了,白航宇卻已經什麽都聽不見了,他正一邊哭一邊抖着一邊死死地壓着遇卓,以微不可聞的聲音趴在他耳邊說:“對不起,那天沒能去陪你。”千禧年的除夕夜,本來是許諾了要帶遇卓去看市委廣場前的煙火,是自己讓遇卓等的,說零點前肯定過去找他。
本來說好了要一起聽千年的鐘聲響,一起跟人群喊倒計時,再在廣場上一起買個孔明燈來放。
是不是等了很久,自己吃完餃子,再自己跑到翟陽家的院子裏,像小時候一樣,一個人坐在臺階上等着。要是等到別人家的炮仗都響起來的時候,那心裏該有多失望,不知道遇卓當年,是不是又哭了。
白航宇是又哭了,他緊緊地抱着遇卓,再也不肯松手。
姚文青在遠處喊着:“沒事吧!?”
遇卓還在被白航宇壓着,壓得喘不上氣來。他去推白航宇,卻發現力氣大的驚人,紋絲不動。
“放手!放...!”
空氣被從胸腔中擠出來,窒息感讓他無力再發生。
白航宇就是沒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