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坦白

坦白

一個小時後被帽子口罩墨鏡全副武裝的姚文青出現在了北京市某公安支隊裏。他正給白航宇填着保釋單,填到關系一欄,他手抖了一下。

白航宇在旁邊幫他:“就填朋友吧,朋友就行。”

姚文青充滿戒備地看了他一眼,寫下了同事兩個字,然後跟白航宇一前一後走出了局子。

白航宇有一肚子話要問他,卻被姚文青那副見了鬼一樣的表情給堵住了。他也知道這事兒的沖擊有點大,但他現在是實在沒心情跟姚文青一點一點細說了。

他坐上了姚文青的車,姚文青很謹慎地沒開自己的常用車,他們的車隐在黎明前的漆黑裏。

白航宇咽了口吐沫,他頭上的血跡已經幹了:“大青,我知道這不太好理解,你一時不能接受也正常,但其實我想你已經明白了,我真的就是,我就是...”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姚文青突然面色陰沉道:“翟陽已經死了。”

白航宇:“我知道這些年你們都當我已經死了,但是我其實沒有,我的意識其實...”

姚文青說:“翟陽已經死了,就幾個小時前的事,我剛去醫院看過他,遇卓打電話叫我去的。”

白航宇停了下來,他覺得一股寒意從車縫中滲出來,把他的骨節都凍起來了:“你說什麽?”

姚文青:“我說你他媽到底是誰啊?”車開了,穿過夜色,不知道要往什麽地方駛去。

白航宇連問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姚文青說:“你要是真是翟陽,那這些年,你小子可真夠不要臉的。”

白航宇:……

姚文青:“遇老師本來早上來了一趟劇組,我給你打過電話你停機了。晚上快十二點的時候他突然從醫院給我打過來的,他說翟陽剛沒了,問我要不要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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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文青:“他那邊兒說話氣兒都快沒了,我能說什麽?”

姚文青:“我過去了,醫院說是肺部感染卡痰了,一口氣沒上來。到的時候,遇卓就坐在走廊上,他抓着我說,他說他後悔了,前兩天有醫生建議氣切的,他心疼沒讓,他說對不起翟陽,他現在後悔了。”

紅綠燈,姚文青一腳踩住了:“你他媽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算算時間,白航宇意識到,翟陽去世的時候可能剛好就是他從自己家的天窗裏跳下來的時候。他又抹了一把頭上的血,好像這才感覺到到疼了。

白航宇:“遇老師現在怎麽樣了?”

姚文青:“你說呢?”

白航宇:“他現在在哪兒呢?我得去找他。”

姚文青:“找着他你打算說什麽?你就說你是翟...我去!”姚文青頓了一下,他是覺得荒唐的有點說不下去,“然後你再跟遇卓說,說不好意思了,哥們兒剛去玩了十六年穿越??”

白航宇:……

姚文青:“我看你最好別直接跟他這麽說,他今天受的刺激太多了,怕他一時接受不了。”

白航宇把頭擡起來:“我是翟陽…這不是個好事麽,你都能聽懂,他怎麽還會接受不了?”

姚文青一臉陰沉:“你從哪看出來的我聽懂了?”

白航宇嘆了口氣,他看着車外飛速倒退的景色,然後從姚文青的嘴裏聽來了完全不屬于他的這十六年。

姚文青說:“本來翟陽出事兒那年我還在海南呢,正砸椰子呢,突然就接了個不知道什麽區號打來的電話。本來沒想接,壓了好幾次,真接起來了是遇卓,他電話裏說的是翟陽出車禍了,問我能不能借給他點錢。當時,聽他的語氣,好像也沒覺得很嚴重...”姚文青漸漸陷入了回憶:“我就給他打了...大概幾百塊錢過去吧。後來又開學了,再看見遇卓,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我們幾個跟翟陽認識的哥們兒在一起,就又湊了點兒錢,不過那小子人緣兒太差了,考了快四年,認識的人是不少,只是該得罪的都被他得罪光了,反正一共就那麽些吧,就讓遇卓拿回去了。”

“那個學期,遇卓好像也說過不想繼續念了的話,結果我一想,這他要是退學了,之前那些錢我該找誰要去啊,這不行,得想法給他介紹點什麽來錢快的活兒,這得開源節流啊。那時候要說手邊現成的還什麽來錢快啊,那就做演員呗,都是表演學院的,正好趕上表演系那邊試鏡,就把遇卓給塞進去試試。唉,這也都是命,誰知道就那麽一試,還真他媽就中了。”

“《邊城》拍了幾個月吧,片酬拿了好幾萬。2001年的錢,是還挺值錢的是吧,但我還是覺得那片子遇卓被他們給壓價了,他也沒跟我商量,據說還是等上映之後才拿的錢。那片兒火了之後遇卓就說,說他得把翟陽接過來,接到北京來,這邊治療條件好。那時候離車禍,就已經有個一年了吧,但到真接過來的時候,就是兩年後了。說是翟陽他叔叔家攔着不讓,反複吵了挺長時間架,遇卓好像還挨了打,後來卻不知道怎麽就給他接過來了。”

姚文青:“人接過來了。我去了一看,我艹!早知道這樣開始就不該借他錢,一分錢都不借!”

白航宇:……

姚文青皺着眉對白航宇說:“翟陽真欠我挺多錢的!”

白航宇:“會還的,會還的…”

姚文青嘆了口氣:“在幾個大醫院都看過了,那時候整個腦子都已經萎縮了,耽誤的時間太久,已經錯過最佳治療時間了,醫生說沒辦法,就養着吧。也問過他要不要修顱,但說是多少存在一定風險,遇卓就說不修了,他其實那時候,一直到現在,也都是還挺怕翟陽再出什麽事兒的。”

“我大四的那年,遇卓又出來拍了好多片子,在學校裏根本見不着人,我畢業的時候也沒找着他,一直在外面接戲呢,有時候連着軋好幾部,還挺拼的,就有人眼紅呗,遇卓跟翟陽那兩年好的太張揚。圈子又不大,他們倆的事兒考前的時候就挺多人在眼裏看着呢,這一出了事兒,學校裏就老傳是他把翟陽給怎麽怎麽着了,傳的還有鼻子有眼兒的。那時候傳過一陣兒,沒想到再被挖出來,就是現在了。”

白航宇就聽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隔了好久才開口:“你,你就沒勸過他”

姚文青:“我他媽倒是想呢,開始幾年我還去看過翟陽幾次,後來幹脆看連我都不讓看了,遇卓嫌我見了翟陽老說些醒不醒的事兒,他說我這樣給翟陽的壓力太大了,萬一翟陽其實能聽見就是說不出來呢,那得多着急啊。反正淨他媽的歪理邪說。”

“當時是誰去遇卓就跟誰急,這誰還敢去啊,我到後來是提都不敢跟他提。所以...後來中間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可能跟誰也沒有聯系,再後來碰到他就是幾年之後了,他又回學校念了個研究生。我還多少有點意外,不過再看到他就覺得,他其實是已經習慣了,然後就自己想開了。”

“就這樣吧。遇卓說的,他說差不多攢夠錢了,以後也不太想拍戲了,拍戲還老得入組往外跑。不過我還是覺得,做為一個演員,遇卓這樣是挺可惜的,當然他自己可能不這麽想。至于再後來我主動找他合作過的幾次,就是單純的,覺得他演的好了。在學校的時候其實還真不那麽想,但這幾年看下來,還有幾個演員像他一樣啊,肯入戲,演技拿得出手,價錢還挺合适。”姚文青說:“他就是不愛出來接了。”

已經時近天明,姚文青剎車踩到了路邊。他說完了轉過來,借着晨光饒有趣味地打量着白航宇,然後用自己的胖手指好奇似的去捅了捅白航宇:“嘿,真好玩,就他媽跟拍電影似的。你這是咋做到的,能教教我不,哥們兒也想要換個新皮囊,再重頭走遍人生路。”

白航宇:……

姚文青把自己的手機掏了出來,指了指車前的公寓樓:“這就是遇卓家,一樓左戶,該怎麽做你自個兒看吧。我在下面給你們防着點記者。”

白航宇接了過來,是個挺老的諾基亞,不過肯定已經不是當年那個了,他對姚文青說:“謝謝你,大青,真的謝謝你。”

姚文青有點不以為然:“翟陽欠我的多了,你這謝的是哪一件啊?”

白航宇:“謝謝你這些年一直幫我一直看着他。”

姚文青擺了擺手:“別別別,我也就幫你們到這兒了,你們今天要再出什麽事兒,可千萬別再把我攪進來…诶?”

姚文青話還沒說完,白航宇好像感覺出什麽不對來,打開車門就跑了出去,奔着遇卓所在的那棟樓房。從車上下來他才弄明白,遇卓為什麽住這麽偏啊,其實這地方離他上次來看翟陽的療養院就隔了一條馬路。白航宇一口氣跑到了樓道裏,他去敲遇卓家的門。

一下。

兩下。

沒人開門。

心裏突然害怕地不行。

“遇,遇老師?你在麽?”

“遇老師!遇卓!”

“是我啊!你開開門!”

白航宇一邊抖着,一遍敲着,敲着敲着,就變成了砸着,砸着砸着,他自己已經聲淚涕下。

“遇卓!你開門!”

“是我!我是…我是翟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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