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柴導
柴導
姚文青在天亮的時候霸占着白航宇的卧室睡着,白航宇把一桌的打印紙和姚文青手繪的分鏡撥開,他把手機放在正前方,然後給打出了兩個電話。
打給柴小林的,他本來沒以為能一下打通,電話卻通了。他打完電話,幾乎是跳着去卧室把剛睡着姚文青給搖了起來。
“起起起!柴導說中午要見面!快起!”白航宇抽打着姚文青。
姚文青一臉茫然地睜眼:“明天中午?”
“今天中午!柴導要吃大排檔!”
大排檔??姚文青莫名其妙地被白航宇直接從床上拉上了車。
姚文青在白航宇的車上用礦泉水漱口:“太倉促了吧,劇本還沒定下來呢。”
白航宇:“眼看就三月了,這事得趕早,今天先去見一面探探口風。你現在不是挺能忽悠的麽,趁堵車現在趕緊想詞兒。”
車把二人拉到菜市場門口的時候,白航宇只得安慰姚文青:“其實柴導就是個老小孩,你看他六十歲的人了,這些年拍那麽多兒童向青春向的作品,出發點還不就是一顆童心。咱們先哄着他玩玩,最後就是不成,聽聽意見也是好的。”
姚文青一臉懵逼地下車:“這哪兒啊?”
白航宇習慣性地給自己帶上了墨鏡。
街邊的老人一頭華發,穿着一身全黑的中式服,背着個白布挎包,樂呵呵地跟他們招了招手。
白航宇趕緊跑上打招呼,姚文青倒有點拘謹起來,柴小林是建國後第一代電影人,演而優則導,他做男主角的時候,姚文青的父母還在北京電影廠跑龍套,心裏突然有了些拜山頭的畏懼感。
哪知道柴小林開口就叫出了他的名字:“姚文青,哈哈哈哈。”
姚文青趕緊貓着腰上前握了握老導演的手:“是我是我是我。”
白航宇:“遲到了柴老師,今天二環路特別堵。”
柴小林鶴發童顏,精神矍铄:“是我沒守時,早到了十分鐘。”
三人并行,穿過熙熙攘攘的集市,走進了一家長桌條拼座的潮汕大排檔。
柴小林是廣東人,生長在上海,八十年代來北京取景拍片,娶了劇組的北京姑娘,莫名其妙地落戶到了京城。這輩子天南海北地轉了一圈,他點起菜來的口味,南北混雜,葷素不忌。
蔥油鳥貝、手撕雞、幹炒牛河、牛蛙粥,最後還加了個銅鍋涮肚,要了一瓶紹興黃。
姚文青摸了摸肚子,白航宇給二位倒酒。來上菜的小服務生一直眨眼偷看着白航宇。
柴小林在一邊眯眼笑:“他是白航宇,簽名合照能給我們加盤毛豆不?”
白航宇紅了臉,臊臊地把墨鏡給摘了。桌上最後變成了毛豆就黃酒,也不知道是哪國的吃法。
柴小林抿了一口酒,看着那邊被全大排檔的服務生挨個拉着合照白航宇對姚文青說:“小孩子們都長大了,我領着他拍戲的時候,他剛這麽高。”柴小林比劃了一下,姚文青就跟着傻樂。
柴小林:“姚導,你怎麽想起來找我?”
姚文青:“不敢不敢,跟您面前怎麽敢稱導。”
柴小林:“後生可畏,我都老了。”
他們說着白航宇已經跑了回來,銅鍋一開,蒸汽頂上來,白航宇把帽子給摘了。
柴小林看他的額頭搖頭笑:“打架打的?”
“跑太快家門口摔的。”白航宇揉了揉腦門:“柴老師,姚導現在手上有個故事,想請您掌眼。”
姚文青只能點頭陪笑,用筷子去把剛下鍋的爆肚攪開。
白航宇說:“這是個關于重生的故事。”
柴小林:“重生?”
代溝出現了,看着柴小林這一臉莫名其妙,白航宇意識到柴爺爺對這詞兒根本沒概念。
白航宇眨了眨眼睛:“重生就是...好比說吧,姚導今年快四十了,一部片子栽了把前輩子的積蓄賠了個精光,有一天他坐在大排檔,正在吃着爆肚就酒...”
姚文青剛把爆肚撈出來,給柴小林夾了一筷子,自己張嘴正要吃,聽到白航宇說他,配合似的猛的咳了一下。
白航宇看他:“然後一下他就被噎死了。”
姚文青只能更劇烈地咳了一聲,白航宇啪的一下把他按倒在了桌上,然後自己也随着姚文青的動作趴下。
“姚導的靈魂就随着着涮鍋的蒸汽游蕩在時空裏,等下一次鍋開的時候,他就突然那麽一睜眼。”白航宇把按着姚文青的手放開,姚文青把莫名其妙的眼睜開,白航宇迅速的手在姚文青和自己的腦袋之間迅速地劃了一條弧線。
“啪!”白航宇握拳的手猛的張開:“他就變成了二十歲的,白航宇!然後他起身,喉嚨裏噎的難受,卻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等他到了洗手間,對着鏡子,那麽一看。”
白航宇說的繪聲繪色的,姚文青心領神會的把自己的寬屏手機拿出來,舉在白航宇面前,充當他的鏡子。
白航宇對着手機屏摸着自己的臉:“啊!他就重生了!”
姚文青在手機屏後面,臉上沾着剛被濺到的麻醬,一臉的哭笑不得。
柴小林:“哈哈哈!”老頭子被逗樂了,他樂起來伴着響亮的咳嗽:“這就叫重生?”
白航宇眼裏炯炯有神的點點頭。
柴小林:“我懂了,四十歲的閱歷,二十歲的身體,重頭再走人生路。”
白航宇點頭:“把那些想做沒做不能做不敢做的,重新再做一遍!”
柴小林:“那可真是個好故事。”
白航宇:“這也是每個人都會做的夢。”
柴小林用筷子撿起來碗裏沾着沙茶醬的白色爆肚:“那你們打算怎麽拍這個夢?”
話聊開了,白航宇從自己包裏掏出了一份亂七八糟的劇本。
當天中午,就着黃酒和爆肚鍋的蒸汽,三代人坐在一桌,一直聊到了周圍人來人往,把他們三個團團圍住。
“白航宇”
“是小白哥?”
“不會吧,這都能碰見。”
白航宇的目标太明顯,坐了不到一個小時,小店裏的人突然就多了,熙熙攘攘地圍着。
柴小林把生菜倒在鍋裏,最後只能要了個打包。
白航宇不好意思着:“對不起柴老師,一頓飯都沒讓您吃好。”
柴小林擺了擺手:“今天聽了個年輕人的故事,挺高興的。不過沒聽過瘾,你們的本子留下讓我看兩天?”
白航宇趕忙卷一卷塞進了柴小林的包裏:“還是草稿,寫的亂七八糟,您要真覺得有意思,我完事去您家再跟您細講。”
柴小林:“那就說定了!”
等從大排檔出來,柴小林也不讓他們再送,就一個人背着挎包和一包吃了一半打包的菜,重新隐入鬧事中走了。
姚文青看着柴小林的背景跟白航宇感嘆着:“再過三十年我也得像柴老,大隐于市,悠哉游哉。”
白航宇重新把墨鏡帽子戴好,他想着今天沒化妝,現在的臉要是被拍了出去,生怕影響不好。
他們兩個坐上車的時候,白航宇就接到了姚襄儀的回電。
電話裏的聲音還是溫柔甜美,寒暄過後,姚襄儀說她正在外地拍戲,然後把一切推給了自己的經紀人。
“場面話。”白航宇挂了電話對姚文青說:“她根本都還沒問我,我們要拍的是個什麽故事。”
姚文青:“她不成就不成呗,要是柴導能定下,我看片兒就有幾分數了。”
白航宇:“你這變得可有點快啊,剛開始還嫌人家老,怎麽這一頓飯的功夫就被老藝術家的人格魅力折服了?”
姚文青笑着湊近了些:“那是我們以前沒聊過啊,你不知道,玩攝影這些年,別的本事沒長,看人可準着呢。你別看柴老頭發都白了,你就看他那眼神裏發出的光來,可比你年輕着呢。”
白航宇也就跟着他笑,等他轉過頭看窗外的時候,再看到自己額頭上那道把右眉一切為二的疤,他突然明白為什麽大家都會那麽矚目這道其實并沒那麽顯眼的傷痕了,因為傷痕背後都藏着故事,讓陽光少年忽見滄桑。
說到底姚文青看人看的還是人心,白航宇想,但是他在別處十六年的人生經歷卻讓他明白了另外一個道理,其實成事與否,并不全在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