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動機報仇
動機報仇
審訊室外,斯炎回憶了一下方才的經歷,臉色并不好看。
——任誰親身親歷了一次被車撞到,心情都不會好。
斯炎:“意識投射的背景不是當前世界。是什麽?”他簡單描述了一下。
狄亞克忽然心虛:“額,之前測試階段和游戲廠商合作過,用了他們的數據包,所以意識投射有各種各樣的背景,有電影電視,或者小說漫畫和游戲的……聽您的描述,剛剛那個應該是古母星,也就是地球。”
“和現實出入太大怎麽進行調查?”
狄亞克連忙解釋:“陛下,這個不影響的,邏輯都是同一個,意識投射裏洛大校害怕發生的事情,現實裏也是一樣——意識投射就是洛大校潛意識嘛,這個不會騙人。”
說道這個,斯炎的臉色沉了下來:“你來給朕解釋下,懲罰他的夢境,為什麽死的是朕?”
狄亞克啞然片刻,詢問了意識投射裏發生的事情之後,匪夷所思道:“難道是在您之後發生的事情才是洛大校懼怕的?比如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死去?末日降臨?世界大戰?”狄亞克越說越離譜,一聽就知道沒少看藝術作品。
“篤篤”。
洛清銳屈指輕敲床邊透明的觀察窗口,目光捕獲斯炎的視線,帶着某種期許,平和地說:“陛下,意識投射的指令不就是答案嗎?”
斯炎目光沉沉看着他,明白洛清銳的意思之後,冷笑了一聲。最讓洛清銳痛苦的事情——自己的死亡?開什麽玩笑。
洛清銳曾說過,對敵人一定要斬草除根,有這句話在前,他當年收留自己難道不是為了将皇室斬草除根嗎?還有他不久之前剛剛對斯炎親口承認,他除了第十六艦隊再無其他看重的東西。
斯炎一句話也不想和他多講,揮手讓人把洛清銳重新綁回審訊臺躺着,準備再次讓狄亞克下達和上次一樣的指令。
斯炎話音落地,審訊室中警報響起。
在衆人駭然的視線中,只見洛清銳摧枯拉朽地掙脫身上綁縛,鮮紅的勒痕在他手腕、手臂的白色皮膚上格外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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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這麽冷,皮膚卻這麽嬌嫩。
他擡起手,五指按在審訊室透明的玻璃上,閉眼吐出一口濁氣。然後他睜開漆黑的眼,誠懇緩聲說道:“阿炎,用意識投射的話,我還有什麽隐私可言?不要用意識投射,一定有別的辦法能證明我是清白的。”
斯炎也冷靜了下來,和他對視了幾秒。
八年的朝夕相處,不論他這一年調查時如何做心裏建設,此時也還是心軟了一瞬。
“你有辦法證明那些信件上不是你的字,光腦裏不是你發送的郵件嗎?”
洛清銳呼吸一重,搖搖頭。
一切又回到最初的原點。
“是啊,你證明不了。”他自嘲一笑,為兩人走到這一步,也為自己剛剛的心軟,“但是意識投射可以。洛大校,你這樣抗拒意識投射,會讓我認為你心虛。”
談判破裂。
事實擺在眼前,八年的相識敵不過一份賴利莫名其妙的“證據”,他們可笑的感情就是這麽令人意外的脆弱。
洛清銳閉了閉眼,堅定道:“我要求人權組織介入。”
斯炎沒吭聲,身邊的海伯森微微一笑:“洛大校,不瞞您說,其實我們已經聯系過人權組織了,不過它們聽說審問的是八年以前的皇室火災案後,表示請陛下放開手審理,務必找出殘害皇室的真兇。”
洛清銳一把扯下身上的設備。
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卻不甘心就此任人擺布、入侵大腦,窺探從出生至此的所有記憶和思想。
他冷冷站在原地,用沉默表達抗議,負隅頑抗。
“去幫洛大校重新帶好設備。”斯炎冷聲吩咐。
幾個皇家侍衛打開審訊室的門,緩慢靠近,洛清銳則像是被逼入困境的獵物,步步後退。
上四軍的人見過洛清銳的伸身手,皇家侍衛卻沒有。有個冒進的往前蹿了一步,這一下觸發了洛清銳的警戒。他迅猛地出手,所有人眼前一花,只見那侍衛已經被洛清銳奪去武器抵住了後心。
其他侍衛握緊了手裏的槍,随時等着響應斯炎的命令。
斯炎沒有讓他們就等:“拿下。”
皇家侍衛群起而攻之。
洛清銳被迫自衛。
片刻後,這群皇家侍衛連同身上的雪白制服,一起組成了審訊室的地毯。
而洛清銳身形筆挺銳利地立在原地,如一抹出了鞘的寒刃,目光掃到之處,地上的人均抱着胳膊/腿/腹部等部位艱難爬開。
海伯森護在斯炎身邊,叫來另一隊侍衛,然而他們也沒在洛清銳手下撐多久,眼看就要全部被揍趴下,斯炎忽然往前走了一步:“洛大校,非要鬧到這種地步嗎?”
洛清銳一瞬的走神被這批增援侍衛的頭領捕捉到,對方閃電出手,擊傷了洛清銳的左臂,剩下的人一擁而上,終于将洛清銳制伏。
傷口簡單包了一下後,斯炎不顧洛清銳的反對,将其再次投入意識投射裏。
-
再睜眼,洛清銳看見落地鏡前的自己西裝革履,嘴角還帶着柔和的笑意。
屬于星盟之刃洛清銳的記憶消失,他只是這個世界的普通商人洛清銳。
今天要去把阿炎接回來。
最後确認了一遍自己衣着得體,洛清銳出發。
另一邊。
十五歲的斯炎坐在桌前,低頭看了眼自己明顯沒有長開的手腳,有些不悅,平白無故變小變弱了。十五歲時他被洛清銳收養了剛三年,正是和他關系最好的時候,那段回憶斯炎現在想起來都想嘔血。
桌子另一邊,幾個親戚吵的面紅耳赤,互相數着賬:
“做人不要沒有良心,他爸給你二百萬的投資你忘了?”
“你說這話心不心虛,你買房子問他家借的三百萬還了嗎?”
吵來吵去,主題就是你欠他家錢比我多,這孩子應該歸你養。
父母在世、家裏尚未破産時,這些親戚賠着笑臉來借錢巴結,父母剛故去,家裏破了産,這些人又原形畢露,露出自私算計的嘴臉。
斯炎不想再聽,把自己關進卧室,消化起這個意識投射的背景。
和上個世界一樣,這裏的時間背景仍是古地球。他的父母是商人,一周以前在高速上因為車禍而雙雙去世,家裏因此破産。
但車禍是不是意外,存疑。
警察幾天以前調查時曾來過一趟,言語裏透露了些可能不是純粹意外的可能,還進行了社會關系排查,重點問了斯炎和洛家的關系。
斯家和洛家父母曾經是摯友,後來各自生意做大了以後,因為競争而關系逐漸冷淡,這幾年甚至已經發展成了死對頭。
前年洛家父母意外去世,洛家只剩一個洛清銳,他能力了得,沒用多少時間就帶着洛家更上一層樓。這次斯家破産,洛家沒少在背後做小動作,咬下了大塊肉走。
斯炎沒用幾分鐘消化完了背景,順便理清了思緒。說到底,警方應該是查到了什麽,懷疑斯家父母這次出事有洛清銳的手筆——為父母報仇,動機說的過去。
倘若他找到洛清銳動手的證據,是不是能證明,洛清銳現實裏也對自己的家人下手了?
外間吵鬧的親戚忽然安靜了下來,斯炎側耳,聽見一道腳步聲緩緩靠近。
腳步聲停在自己卧房門口,“篤篤”聲伴着洛清銳微涼嗓音響起:“阿炎?”
是洛清銳。
斯炎冷着臉開門:“你來做什麽?”
洛清銳輕輕一笑:“接你回家。這些人不能給你一個家,我能。”
在他身後,剛剛鬧鬧哄哄的斯家人面面相觑,表情諱莫如深。
誰不知道這幾年斯家和洛家是死敵?說的那麽好聽,還給個家?怕不是想斬草除根才對。
斯炎肯定不能答應他,說不準洛清銳就是幕後黑手呢。聽說這兩孩子小時候一起長大的,可憐斯炎被蒙在鼓裏,還不知道吧?
十四歲的斯炎還只到洛清銳的肩膀,仰起頭來時銳利不羁的眉目顯露無疑。少年滿眼警惕,一身利刺:“斯家已經倒閉了,我沒什麽財産,你養我沒好處。”
洛清銳擡手想摸摸斯炎的頭被躲開後,也不生氣,從懷裏拿出一份資料遞過去:“我不需要斯家的財産。你爸媽公司倒閉時,我搶在其他人下手之前買了不少股份折現,雖然沒能全部挽回你的損失,但這些也足夠你以後的生活了。”
斯炎把文件接過。洛清銳沒有說謊,這些趕在斯家倒閉前折現的股份非常可觀,別說足夠以後的生活了,都夠斯炎再活十輩子了。
有個斯家人耐不住好奇,湊過去瞥了一眼。
數不清的0震撼了他,讓他瞬間開始後悔剛剛沒有一口答應下來收養斯炎。
不然領養人有權替他打理財産,後面這些0都是他的了!
以後、就算以後斯炎要子承父業東山再起,這些啓動資金也夠他霍霍的了!
“阿炎,跟我一起生活吧?”洛清銳一只手輕輕扶着他的肩,“我們都失去了父母,只有彼此了。”
斯炎定定看着他:“好。”
得了這句肯定,洛清銳真心實意的笑了。
“等我收拾下東西。”斯炎關上門,眼眸冷漠。
多諷刺啊,原來洛清銳的潛意識也要把自己控制在身邊,準備斬草除根。
不過這次他不再是一無所知了。還有什麽位置,比在洛清銳身邊更适合調查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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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清銳沒有回自己長大的屋子,他早在外面置辦好了新的房産,領着斯炎直接住了過去。
一周以後,警方過來結案,為斯炎父母的車禍蓋上了“意外”的定論,斯炎對此并不意外。
他自己聯系了私家偵探,從各個渠道重新調查父母的車禍,結果證明在車禍前一周,洛清銳曾經和那名同樣死在車禍裏的肇事司機有過見面,談話內容除了已經去世的司機本人和洛清銳,再無第二人知曉。而那司機死後,賬戶中除了保險賠償金還莫名多了一大筆錢,足夠他的遺孀帶着孩子移居海外。
除此之外,找不到任何其他能指向洛清銳的證據。
此時距離洛清銳收養斯炎已過了三個月。
斯炎把私家偵探寄來的證據丢進碎紙機裏,在機器嗚嗚作響的聲音裏望向窗外。
炎熱的夏天已經過去,窗外天色陰沉,馬上要下一場深秋的雨。
“阿炎,飯做好了,快來吃吧。”洛清銳打通斯炎電話。
“嗯。”斯炎藏起眉眼戾氣,冷淡應聲。
又來了。
他最弄不懂的就是這裏:分明深仇大恨隔在兩人中間,洛清銳卻總是喜歡玩溫情那一套,樂此不疲與給他做飯,無微不至地照顧他。
到底樂趣在哪裏?享受捉弄獵物的快樂嗎?
斯炎在桌前坐下。
洛清銳穿着一條和他完全不搭的可愛風格的圍裙,把親手做的飯菜端到斯炎面前。
“嘗嘗怎麽樣?”洛清銳微笑催促他。
斯炎拿起勺子嘗過後,不冷不淡地點評:“還行。”
特地照着對方喜歡的口味做,得到的回饋卻很冷淡。
洛清銳嘴角笑意稍淡些許,望向窗外。
許是陰沉的天氣讓人心裏壓抑,洛清銳忽然想說點什麽。
“我一直覺得,如果有家人,最幸福的事情就是給他們做飯,一起吃飯了吧。”
斯炎錯愕地望來。
“從我記事起,爸媽就一直忙着家裏生意,一年也見不到幾回,我從來沒有吃過他們親手做的飯菜。那時我就想,以後我有家人了,一定要和他們一起住,一定要親手做飯給他們吃。”洛清銳說到這裏,回頭看斯炎,“這個想法,是不是有點傻?”
斯炎動了動嘴唇,皺眉沒吭聲。
“你大概不記得了,小時候我們還是鄰居,你總是喜歡邀請我去你家吃飯。”不知想到了什麽,洛清銳笑的懷念又溫柔:“有一次我進廚房做了個菜,明明糊了,你卻非說好吃。”
也是從那天起,洛清銳才開始研究廚藝。
斯炎捏着勺子,努力回想,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那天我跟你說,以後來我家,我專門給你做好吃的好不好,你說好。”
倘若一個人記憶深處實在沒有什麽火光,那麽一點微弱星光都會被他好好珍藏。
洛清銳知道斯炎根本不記得了。不過無所謂,對阿炎好,本來就是他自己願意的。
斯炎看着洛清銳溫和神色,鬼使神差問了一句:“什麽對你最重要?”
洛清銳揉了揉他的腦袋:“這是阿炎對我的考察問題嗎?我沒有家人,只有你了,當然是你最重要。”
斯炎扭頭躲開他的手,緊緊盯着他:“沒跟你開玩笑,好好回答我。”
洛清銳笑了,沒有去糾正斯炎的誤解,“大概是我的公司吧。”
他要給自己和他的阿炎創造一個好的生活環境,還想成為阿炎的堅實後盾,因此他需要賺錢的工具。
對于這一點,洛清銳十分感謝他的父母給他留下了這間公司。
斯炎眼底閃過冷光。這個答案和星盟的洛清銳相差無幾。對于自己的野心,洛清銳還真是坦蕩。
他想他知道這個意識投射的結局了。
既然洛清銳最看重的是自己的公司,那麽想必最讓他痛苦的事情就是人生到頭一無所有。
他會親手碾碎洛清銳的公司,再讓星盟的洛大校也跌落泥裏。
午飯後,把洛清銳送到公司的小趙掉頭回來接斯炎。
從屋子裏出來時,斯炎看見小趙收拾後座,從前座網兜裏拿出來兩個廢紙屑,像是某個創可貼的包裝。
車開到半路,斯炎狀若無意地問:“他去醫院了嗎?”
司機小趙:“啊?老板?沒有啊,洛總哪裏不舒服嗎?”小趙努力回想,心驚膽戰地以為自己失職了。
斯炎:“做菜把手劃傷了而已。”
小趙這才松口氣。
斯炎又問:“他不是經常自己做飯?”怎麽還能把自己弄傷。
小趙一下聽懂了他的潛臺詞:“額,老板前段時間很忙的,有半年多沒進過廚房了,最近剛把手藝撿回來。”
半年沒做,現在卻開始,為了誰不言而喻。
這時再想起飯桌上洛清銳說的話,斯炎忽然覺得心尖像是被誰捏了一下,酸酸的。
小趙把人送到學校之後,給洛清銳打了個電話,交代了一番車上和斯炎的對話。
“做得好。”洛清銳誇小趙。
挂了電話,洛清銳掀開手上紗布看了一眼,指尖有些發抖,恍然從電腦屏幕裏看見自己臉色慘白。
傷口是實打實的,皮肉外翻,當時血流不止。他做飯的時候走了神,不小心傷了自己。
洛清銳從抽屜裏拿出一粒止疼藥咽下去。
即便理智明白止疼藥對于這種小創口毫無止疼作用,他也還是為了追求心裏安慰吃了一粒。
在晚上做不做飯之間,洛清銳只猶豫了一瞬就果斷選擇了有可能繼續讓他受傷的廚房。
他有意對斯炎好,也期待能收到回報。
畢竟,阿炎是他僅剩的溫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