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野獸
野獸
和紀遠通訊完,斯炎命海伯森去盯緊作戰計劃落地,自己則先回了【狼牙】星艦的休息室中。
皇家的休息室奢華精致,和軍部的簡樸風格天差地別,其中甚至有脆弱的琉璃花瓶和複合玻璃做的鏡子做裝飾,比起更加結實新型玻璃鋼材複合鏡,它的唯一有點是高溫之下融化之前,可以進行雕花塑形。
自動門随着斯炎的腳步開合,他走到浴室前洗了把臉,水珠沾濕冕服,被他随手脫下挂在一邊。
撐在臺面上時,斯炎忽然看見自己顫抖的指尖。
某種尖銳的、令人窒息的、暴怒的情緒,忽然壓抑不住地竄上了心裏。
他驀地猛然握拳,“嘣!”一聲砸在了面前的鏡面上,鏡花頓時裂開如蛛網一樣,從每一個受力點綻開。
心底的野獸仿佛被拳頭上細微的疼痛勾起了殺欲,叫嚣着索要更多。
然而被喚醒的野獸不止這一只。
還有一只,在叫嚣着立刻将洛清銳奪回來。
自從對洛清銳的誤解徹底解開,那些塵封的過往一幕幕在眼前閃現,那些因為誤會而被壓抑了的心動像是餓了太久一樣被成倍返還,讓斯炎在近來的每一個夜晚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最多回憶起來的是心動最初的那天。
自從斯炎提出要考軍校,洛清銳便為他制訂了計劃,親自為他上格鬥和指揮等預備課程。市中心的公寓面積有限,洛清銳于是将他帶回別墅的訓練室裏。
兩人分頭各自換衣服。
換好之後,斯炎再見洛清銳,怔住了。
他見過洛清銳一身冷酷的軍裝,見過将他清冷氣質襯到極致的居家白衣白褲,卻沒見過黑色訓練褲加黑色背心的洛清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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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活動時那些漂亮的肌肉線條沒了衣服的遮掩,明目張膽在斯炎眼皮子底下晃來晃去,流暢卻不誇張,充滿野性卻不顯得刻意,和洛清銳那張冷若冰霜的臉放在一起,沖擊感極強。
熱身結束之後,肌肉覆蓋了少許的薄汗,斯炎覺得自己視線像是粘上去了一樣,怎麽都撕不下來。
正式進入訓練之後,斯炎勉強凝神摒除雜念,然而在洛清銳從後卡主他的脖頸,兩人肌膚相貼時,他又走神了,被洛清銳毫不留情掼在地上,緊接着對方膝蓋壓在他胸膛,手指按在他手腕和喉結上,不悅地說蹙眉:“你在想什麽?訓練的時候怎麽走神?”
看着他額角冒出的喊住,斯炎不合時宜地想起了融化中的雪糕。
——想舔一口。
他鬼使神差地想。
這時洛清銳忽然瞪大了眼睛。
斯炎見他反應,還以為自己把話說出了口,一下僵直了身體。
結果洛清銳匆匆起身,留下一句“你自己冷靜下”就出去了,把空曠的休息室留給他一人。
斯炎揣着胸膛裏那顆跳的快的莫名的東西坐了起來,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很難受,憋得慌。
他低頭一看:“!”
所以剛剛洛清銳那個反應不是因為自己說了什麽奇怪的話,而是因為剛剛洛清銳膝蓋點在他胸口上的話,半跪的動作臀部正好碰到他的……
斯炎整個頭皮過了電一樣,麻了。
也是從這一天開始,他的視線越來越多地黏在洛清銳的身上撕不開。
他逐漸發現洛清銳居家寬松睡衣下纖細的腳踝,和他說話時一開一合的淡紅薄唇,對視時濃密的睫毛,遞來東西時幹淨粉色的指尖……
抑或是訓練室裏把他面無表情揍倒在地的狠厲,那些流暢肌肉瞬間的爆發,面對下屬時的說一不二,從每一次戰場凱旋時的淡然,那些從他口中敘述的輕巧、報紙上卻險象環生的以少勝多……
鮮血與玫瑰,槍火與心跳,烈火焚心。
斯炎的心裏點了一把火,每一次的觸動都在給這火苗添加燃料,直至這火苗最後燒到極致,以他的理智為食。
十七歲生日的前一周,斯炎某日提早從學校回來,看書空隙裏往窗外一看,卻見平常跟在洛清銳身邊的某個手下偷偷摸摸來到門前,不知怎麽破解了別墅大門的密碼,正從門底下鬼鬼祟祟地塞什麽東西進來。
斯炎跑下樓,一眼看見了那封淺藍色的信封,角落上竟然印着俗氣的愛心,整個信件僅看包裝就知道暧昧極了。
斯炎捏着那封信,拉開門問以為信被從門縫裏抽走而呆住的那人:“這是什麽?你怎麽會有大門的密碼?”
對方清秀的臉一下爆紅,勉強鎮定起來:“啊,洛少尉不是一個人住嗎?你,你是洛少尉的弟弟嗎?我是他在軍部的戰友,我也是第十六艦隊的。”
“我問你這是什麽。”
對方一下手足無措起來,想去拿又不好意思,好像斯炎手裏舉着的是什麽燙手山芋一樣:“這不是什麽的,就是……一點文件。”
斯炎臉色難看極了:“文件用這種信封?你當我是傻子?”
大概是被斯炎尖銳的話語徹底戳破了羞恥心,對方破罐子破摔,反而鎮定了,“抱歉。之前送洛少尉回過家,所以知道別墅大門的密碼。我喜歡他,但是沒好意思直接跟他說,所以過來送信。”
對方頓了頓,呼出一口氣,語氣輕松了不少,“這封信麻煩你幫我給他,如果不給也沒關系,我會親自當面再告訴他一次。謝謝你,要不是被你撞見,我可能這輩子也沒有勇氣當面跟他告白。”說着就一鼓作氣跑回軍部告白去了。
這一天,從對方離開直到洛清銳回家,斯炎渡過了人生裏最漫長的兩個小時。
他無法克制地想象着對方和洛清銳告白的場面,想象洛清銳答應對方,兩人相視擁吻,攜手并肩的畫面,心像是被刀刃戳刺、被蟲豸啃咬、被燭火灼燒。
唯獨混亂中閃過的某個畫面,讓他大腦瞬間清明,渾身的不悅都被徹底驅散。
在那畫面裏,洛清銳專注地看着自己,閉眼遞來淡色的唇,接住了他的吻。
這個畫面讓斯炎渾身躁熱,去洗了足足半小時的冷水澡才徹底冷靜下來。
也是從這時起,這只當年被洛清銳親手撿回的小狼崽,替自己選定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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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野是傑夫之後紀遠最得力的副手。
當星盟來襲時,是他第一個發現并帶人應對的。将對方的第三艦隊趕走之後,邊野第一時間找到紀遠,向他提出疑惑:“首領,洛清銳對于星盟來說是軍部不可多得的人才,星盟新帝也對他十分欣賞,您這個時候把人扣下來,只會讓剛登基的新帝為了尊嚴而不顧一切地反撲。我們真的做好了和星盟全面開戰的準備了嗎?”
星盟全名二十三星域聯合盟國,星盜最初是因不服皇室而叛逃星盟離開的軍人,幾百年至今,也有了約十個左右的星域版圖,只是結構松散,沒有一個名義上的“國”的組織罷了。
他們機動性強,野心也大,打起仗來兇猛無比,就是某些時刻組織性稍差一些,不像是聯盟有兩大軍校,培養出來的人紀律嚴明。
紀遠一哂,把已經吃透了的【狼牙】內部結構圖關上,将一份作戰計劃丢給邊野:“照這上面的去布置。”
邊野一目十行看完,皺起眉:“首領,這樣作戰的傷亡率太高。”
紀遠只是微微一笑,溫和地對他說:“不會的,你要相信我。”
邊野點點頭,和以前每一次一樣打心底裏信任他,離開去執行任務。
星盟和星盜的第一次正式交手在蟲洞旁的某個星雲邊上。
如薄紗的星雲綿延盤亘,上百萬艘飛船星艦如光點一點,眨眼出現在星雲旁,尾部拖拽着瞬間熄滅的火焰,像是薄紗上一閃而過的華麗亮粉。
浩瀚宇宙中,一個個本是龐然大物的星艦飛船被襯托的渺小如微塵,用無法對恒星造成任何傷害的“可怖”能量彼此攻擊,在宇宙量級上,這宛如低賤的蝼蟻在決一死戰,掀不起一點水花。
在這些渺小不起眼,如塵埃粒子般的飛船上,有一顆驟停了片刻的心髒因蟲洞穿梭時能量而完成了一次心肺複蘇的豪賭。
洛清銳坐起身,深深吸了一口氣,接着掙紮着用還發軟發顫的手卸了一柄激光槍,将內圈的一層特殊油質塗料塗在了脖頸上,成功隔絕了因探測到主體活動的頸環發動的電擊。
接着他将多餘的塗料塗在腳踝,隔絕了腳環上的毒素啓動,然而發軟的手速度到底慢了一點,腕上的生物塗片上細微的納米針密密麻麻紮入皮肉,頃刻進入到毛細血管裏,洛清銳取下一個紮帶系在小臂,及時阻止了毒素的繼續擴散。
手臂血液3-4小時不流通便會留下永久性損傷,洛清銳時間不多。
如同紀遠手裏有【狼牙】的結構圖,他手裏也有【誇父】的,并且也早已爛熟于心。
洛清銳一路避開人往偵察艦載機處而去,趁機打暈一個受命去探查敵情的偵察兵,奪去了對方的身份,啓動了偵察艦,只等【誇父】批準起飛許可。
系統無機質的聲音提醒:【許可确認中——許可确認。請駕駛員做好準備,即将在一分鐘後進行起飛彈射。】
【誇父】指揮室中。
紀遠滿意地看着眼前被他一艘艘擊沉的星艦,游刃有餘之際,又有些覺得索然無味。
太簡單了。
這小子比起他哥哥斯雲還是差遠了。
當初他第一次在期末考核對上斯雲,對方可是差一點就讓他全軍覆沒。看起來坦蕩光明的大皇子以一批光腦遙控無人飛船做誘餌,實則分了一小波精銳兵力去後方,直掏他位于後方的關鍵星球和老巢,讓他輸的一敗塗地——
紀遠悠閑搭在桌子上的腳忽然一僵,猛的一踹,坐着椅子滑到了控制臺前,語氣淩厲地吩咐下屬:“把小之星附近畫面調出來!”
手下操作了半天,面前的大屏一片漆黑。
“首領,鏈接不上信號,我們的衛星很有可能被擊落了!”
“啓動星艦信號增強器。”他冷靜命令。
這次大屏幕上終于有畫面了,通過一艘艘星艦組成的通訊網絡,紀遠看見了空無一人的木屋和入口大開、冒着滾滾灰色濃煙的星球腹地,空中則是即将進入大氣層的星盟飛船。
“斯炎!這小子真是和他哥哥一樣!”紀遠怒極,一拳錘在桌面,将某個下屬吓了一跳,驚得對方暫停了一下手裏的倒計時。
于是紀遠餘光裏的某個畫面,有個偵察機駕駛員擡眼看了一下監控的方向。
這個側臉一下補貨了紀遠的視線,他猛地轉頭,看見一張以為已經被星盟救走的臉。
“哈!”紀遠放肆一笑,“把這艘斥候艦扣下來!”
于是駕駛艙裏,洛清銳眼睜睜看着開到一半的艙門開始緩緩合上,一瞬間警報拉響,不管不顧地啓動了偵察艦上的緊急火力裝置,将艙門硬生生轟開了!
浩瀚星辰就在眼前。
重獲自由的這一瞬間,等待着他的是【誇父】艦腹地搭載的上萬個黑洞洞的武器發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