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第 47 章

◎走門路◎

姜寶鸾與阿巧對視一眼, 這會兒她冷靜了很多,也能将事情原原本本講出來。

一切要從江扶元搬走那日說起。

那天江扶元前腳剛走,後腳姜寶鸾便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她外家寄來的。

姜寶鸾的母親原是江南王家的嫡女, 與姜甫堂成了親才随之來到京城, 姜母還在世時, 每年都會抽空回一次娘家,待到她因病離世,兩家關系也便愈發疏離。

王家嫡系這一脈,除了姜寶鸾的母親,唯一的男丁就只有姜寶鸾的親舅舅,名喚王崇煥。

王崇煥只比姜寶鸾大了十歲,從小便是出了名的調皮搗蛋,因為家中縱容, 書沒讀多少, 卻迷上了經商, 然而他這人生性純良,沒有商人的精明與圓滑,別人說什麽便信什麽, 開鋪子賺到的錢多半被人騙走。

他這人心态好,即便生意上屢屢失敗, 仍沒放棄,大約一年前,他親自寫了一封信送到姜寶鸾這, 說是要出海尋些奇珍異寶回來售賣,以此賺上一筆。

姜寶鸾小時候經常聽姜母念叨這位舅舅, 多少也了解一些他的性格, 只能去信讓他再考慮考慮。

她的那封信也不知王崇煥收到了沒有, 總之他不顧家裏衆人反對,偷偷随着商隊出了海,從此便沒了音信。

出海風險極大,有去無回是常有的事,姜寶鸾聽說王崇煥偷跑後,她外祖母氣得一病不起,就連外祖父都蒼老了許多,好幾次她想去江南看看外祖父一家,都沒得到姜甫堂的允許。

姜甫堂總拿與程庚的婚事來壓她,要她安心等着嫁人,莫要四處亂跑。

所以她只能每隔一段時日便給江南那邊去信,以此來了解外祖母的近況。

江扶元搬走那日,她同往常一樣将信拆開,看了幾行之後,眸中便有了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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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說,王崇煥安然無恙地歸家了,一大家子懸着的心也總算可以放下。

來江南的念頭就是收到信的這日萌生的,她現在沒了與程庚的婚事,姜甫堂又要忙着疏通關系,她提了此事,反而得到了允許。

姜寶鸾出發的時間比江扶元他們還要早幾日,只是馬車行得較慢,雙方差不多時間抵達江南。

姜寶鸾循着記憶找到外祖父家中,沒有想象中親人團聚的愉快氛圍,王家一家人看上去反倒心事重重的模樣。

原來,這王崇煥才歸家沒有幾日,竟莫名其妙被扣在了東風樓,王家派人去要了幾次,對方卻怎麽都不肯放。

他們一口咬定王崇煥私吞了一樣很重要的寶貝,若是不将寶貝交出來,就得用一萬兩金子換他。

王家在江南世代經商,算不得窮,可要拿出一萬兩,還得是金子,根本是天方夜譚。

對方本就是故意刁難,用這種法子讓他們知難而退。

王家報了官也無濟于事,東風樓在江南勢大,鮮少有人敢得罪,現王崇煥惹上了這等麻煩,官府不管,他們又拿不出銀子來,便只能僵持着。

距王崇煥被關已有三日了,家中二老連他的面都沒見上,也不知他在裏面究竟是生是死,可有受罪。

姜寶鸾聽着,同樣着急不已,她來江南本是想陪陪外祖父一家的,現在家中出了這事,見到她的歡喜都被沖去不少,各個愁雲慘淡。

府裏現如今正在籌銀子,即使變賣所有財産,也遠遠不夠。

姜寶鸾也很想幫忙,她把自己帶來的錢大半給了舅母,雖然只是杯水車薪,但也總比沒有要好。

天黑後,舅母來了她院中。

府裏出了這樣大的事,舅母鐘氏整個人憔悴了不少,瞧着一點精氣神都沒有,她在府裏也沒個可以傾訴的人,姜寶鸾來了,有些話和她說說也不妨事。

姜寶鸾聽着她細數王崇煥離家這一年的生活,越聽越覺得呼吸不暢。

王崇煥走的時候潇灑,從沒想過那些看不見的壓力會都落到了鐘氏身上,她不光要幫着開導老人,教養孩子,除此之外,還要忙鋪子裏的事情。

若不是性子要強,換了別的女人,這樣連軸轉之下,恐怕早就受不住了。

姜寶鸾見她說着說着便抹起了眼淚,心中亦是憐惜不已,她将鐘氏好生安慰了一番,而後痛斥王崇煥這厮的不靠譜。

鐘氏亦跟在後面罵了幾句,這些話她在外人和長輩面前是不敢說的,在姜寶鸾面前倒沒什麽好藏的。

發|洩完後,鐘氏的表情好了很多,閑聊之餘說了很多方才沒有提及的細節。

“阿鸾,我覺得你舅舅他不是那種會私吞東西的人,這當中肯定有什麽誤會,只是那東風樓一口咬死了是他做的,可惜見不着你舅舅……”

鐘氏說到此處,突然頓了頓,她目光落在姜寶鸾身上,欲言又止,不久,她嘆了口氣,到底什麽都沒說。

姜寶鸾看出了她的猶豫,問道:“舅母,那東風樓究竟是什麽地方,怎如此霸道,他們說什麽便是什麽了?”

鐘氏道:“東風樓有一拍賣場,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将從各地搜羅來的珍寶進行拍賣,每次拍賣少說都得進賬上萬兩黃金,他們不缺錢,自然與官府之人關系極好,據說那拍賣場還是得了官府明文批準的,我們普通老百姓哪裏是他們的對手。”

王家從前也有過紅火的時候,就說與姜家結親時,在江南也是響當當的人家,不然以當時姜甫堂的眼光,是斷然不會娶一個商賈之家的女兒。

然而王家與姜家的命運出奇相似,随着江南這邊商人愈多,搭不上京城關系的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壓,時間一久,生意便越來越難做。

姜家在京城日子不好過,王家便壓根指望不上女兒女婿,只能一點點退讓,到如今勉強留下幾家店鋪,做的都是小本生意,與如日中天的東風樓自然是不能比。

姜寶鸾聽着她這話,也不由嘆了口氣。

鐘氏見時候不早,離開前拉着她的手,猶豫許久還是決定開口:“阿鸾,你們是從京城來的,東風樓那些人斷然不認得,你看能否讓你那車夫喬裝一番,幫入東風樓內打聽打聽消息,若是能見着崇煥那就更好了。”

姜寶鸾這次下江南,除了阿巧之外,便只帶了個車夫,這車夫是當時江扶元留在他院裏的小厮,會些武功,做事也勤快,一路上他幫了姜寶鸾不少忙。

鐘氏的提議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姜寶鸾第二日便将那小厮叫了來,吩咐他去辦。

東風樓白日不開,須得等晚上方又機會進去。

姜寶鸾在家中坐不住,怕這小厮不認得王崇煥,思來想去,也同阿巧換上了男裝,準備一道兒跟去瞧瞧這東風樓裏到底有什麽貓膩。

入了夜,東風樓上歌舞升平,熱鬧非凡。

姜寶鸾來到東風樓門口頓時傻了眼,原來此處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酒樓,而是青樓,她心生退意,便沒随小厮進去,而是與阿巧在對面找了個賣吃食的小攤子坐下,一邊吃一邊等。

等了大約一個時辰,小厮還沒出來。

阿巧自告奮勇,在門口轉悠着,看看裏面是什麽情況,誰知樓下招攬客人的女子們異常熱情,見她在門口來回走動,只當她猶豫不決,上前便将人往裏帶。

阿巧哪裏見過這種場面,扭頭向姜寶鸾求助,最後二人迫不得已,進了樓裏。

她們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後,點了小酒小菜,便開始找機會尋那小厮的蹤影。

姜寶鸾與阿巧看着黏在身上的女子,感覺分外不适,将人拉扯下來後,打發了去。

也正是因為這,引起了花媽媽的懷疑。

哪個男子來青樓不是尋歡作樂的,她們的表現太過反常,而花媽媽又是個眼神毒辣的,不過幾次試探,便知道她們是女扮男裝。

花媽媽不動聲色,姜寶鸾二人只當自己僞裝十分完美,在東風樓內上下轉悠。

前面不像是能關人的,她們便去了後面。

果然瞧見幾道鬼鬼祟祟的黑影,跟了一段路後,發現這幾人去的是柴房,躲在牆角的姜寶鸾甚至還聽見了裏面拳腳相向的聲音。

二人到底沒有貿然行動,打算回去從長計議,誰知還沒起身,就被兩個大漢拿麻袋給套住了。

她講完有些口幹,阿巧連忙給她添了些水,滿是自責道:“都是我連累了小姐。”

若她不擅自去打探,也不會出現後來的事了。

江扶元知她不會撒謊,便是撒謊也難以将故事編得滴水不漏。

“你們先在此處休息,明日再回去,切記勿要和旁人提起見過我。”

姜寶鸾雖不知是何緣故,但還是點了點頭。

二人昨晚偷偷離府,并未驚動王家任何人,但一夜不歸,她們亦心中惴惴,在客棧只小睡了一會兒,天剛蒙蒙亮便起了身。

王家宅院在城南,她們還不是很熟,循着記憶回去,走了不少冤枉路才看見熟悉的大門。

時間還早,姜寶鸾進府後不久鐘氏便找了過來。

門房那說姜寶鸾昨晚未歸,她聽得心頭直跳,手裏的事全顧不上,着急忙慌地來了。

見姜寶鸾平安無事,她狠狠松了口氣的同時,道:“阿鸾,你怎這般膽大,昨晚究竟去哪了?”

姜寶鸾拉着她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放低聲音:“舅母,昨日我去了東風樓。”

鐘氏大驚,拉着她上下打量,将手放在砰砰亂跳的心口,忍不住責備:“你這小妮子,可知那東風樓是什麽地方,你舅舅現在已經是這樣,你若有個三長兩短,讓父親母親他們如何是好!”

聽着鐘氏話裏隐隐的哽咽之聲,姜寶鸾自知理虧,連忙道歉:“這次是我錯了,舅母可千萬別讓外祖父外祖母知曉。”

王家兩位老人那鐘氏肯定是先幫瞞着的,否則這會兒驚動的可就不是她一個人了。

她在姜寶鸾額頭上點了點:“知道不對就行,再沒下次了。”

姜寶鸾忙不疊點頭,正想再說什麽,院外突然傳來了通報聲,阿巧去一看,是昨日他們派去東風樓的小厮。

他回來了?

姜寶鸾面露訝異,命阿巧将人帶進來。

鐘氏正好也想問問昨日之事,等那小厮站定,便讓他将事情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小厮垂着腦袋,穿着昨日姜寶鸾為他找的那件體面衣裳,說起話來不緊不慢:“回小姐夫人,昨日我入東風樓,雖未見着舅爺,卻也探聽到了一則消息。”

他昨日進了東風樓後,發覺各處守衛甚是森嚴,便未敢貿然行動,而是借機同一名喝醉了酒的春風樓常客搭上了話。

從這人口中得知,東風樓關押犯事之人的地方,一般都在二樓以上,而三樓除了拍賣會的時候開放,平日裏便是連只蒼蠅都別想飛進去。

鐘氏聞言,緩緩皺了眉。

那小厮接着道:“那人說,明日東風樓便會有一場拍賣,但除了受邀之人外,旁人若想參與,也得花上好大一筆銀子才行。”

他沒說要多少銀子,光是猜也能猜到,這筆錢數目定然不少。

說完昨日探聽到的消息,姜寶鸾這才問他:“你何時回府的?”

小厮不敢隐瞞,道:“小人天亮方才回府,昨日與那人拼酒,喝得多了不小心睡着,還好錢袋子裏的銀子沒丢,請小姐過目。”

他昨日遇到那人是個冤大頭,不光說了許多樓裏的密事,居然連酒錢都沒讓他花,運氣當真是不錯。

将銀子放下,姜寶鸾讓他且先去好好休息,接下來的事還是得與鐘氏商量。

鐘氏緊皺的眉一直沒松開,她過了會才露出一個苦笑,道:“阿鸾我看還是想辦法籌銀子吧,便是見了你舅舅又能怎樣,他也不是個聽勸之人。”

姜寶鸾卻搖搖頭:“我始終覺得舅舅他是有苦衷的,定是因為什麽事情才會被關起來,我們總是要想辦法見他一面才行。”

她說得不錯,王崇煥在有些時候的确不靠譜,但總不會不顧家人,這東風樓突然将他關起,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對勁,且鐘氏多次要求與王崇煥見上一面,都未能如願,東風樓那邊至今都未給出個明确說法,只道見了銀子才肯放人,其他一概一閉口不答。

至少得确定王崇煥還好好活着,才有繼續籌銀子的信心,否則,如若不然,豈不是人財兩空……

想到這,鐘氏突然掩面哭了起來。

姜寶鸾一直知道舅母是個非常堅強的女子,外祖母每次寄來的信中無不是對她的誇贊,但現在家中諸多壓力都砸她一人身上,便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住了。

姜寶鸾心疼地将她摟住,任她發洩。

鐘氏邊哭邊道:“家中人丁稀薄,我兒尚小,若是有個能撐得起門庭的男子,我也不必過得如此辛苦,天殺的王崇煥,也不知在外面惹了什麽事,弄得家中雞犬難寧,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嫁給他。”

說着說着,又罵起了舅舅。

姜寶鸾自然不會幫王崇煥說話:“說得是,等舅舅回來了,舅母盡可好好罵他一通,千萬別嘴下留情。”

等鐘氏哭得眼睛生疼,這才慢慢止住了淚:“不論怎樣,都得見着崇煥才行。只是這東風樓的拍賣場要想買個名額着實不易,你且等我想想法子,實在不行,便是硬闖,我今晚也得闖上三樓,要他們給我個說法。”

東風樓每次的拍賣都是大事,她就算拼出這條命去,也要見到活着的王崇煥才能安心。

鐘氏性子便是如此,哭過之後又變得強大起來,姜寶鸾不由得打心底佩服她,但該勸的還是得勸:“舅母莫要沖動,侄兒年紀還小,不到萬不得已,都莫要明着與東風樓作對,反正還有些時間,不妨再去打聽打聽,我剛巧遇上個京城來的朋友,待我去問問他有沒有路子。”

鐘氏點頭道:“如此也好,你放心,我不會做沖動之事,我還要守着這個家,你的那位朋友若是門路廣的話,請他務必要幫幫我們這個忙,你也知道事情發生了這麽久,家裏是把能找的人都找了個遍,東風樓都已熟識那些人了,防備得也厲害,不會讓我們輕易鑽空子,否則崇煥被關在三樓的消息我怎會今日才知曉呢。”

東風樓行事謹慎,肯定有特意交代過不能給王家透露任何風聲,所以現在鐘氏不光籌銀子難,走門路同樣難。

姜寶鸾自然能幫就幫,應下後便馬不停蹄去找江扶元這個京城來的“朋友”。

不巧的是,他與鐘北都不在客棧,偌大的江南城內,想找出兩個人來,着實不易。

姜寶鸾知道江扶元來江南多半有要事,只是當下王家情況特殊,如若不然她也不會來找他。

在客棧等了半晌,姜寶鸾有些耐不住,便讓阿巧先去将這條街上的茶社、酒樓找一遍。

阿巧依言一家家去找,從最後一間茶社垂頭喪氣出來時,險些撞上一人。

她腳步因此停了停,眸光落在斜前方時,臉上陰雲一掃而空。

鐘北正站在一家藥鋪的櫃臺前結賬,藥師用小稱配着藥,他等候的間隙,有人從背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扭頭,似是早就料到是她,并未有什麽反應。

阿巧一點沒介意他冷淡的态度,依舊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等藥師将藥包好,又跟了上去。

大街上人很多,這時候阿巧才同他說話:“鐘北,你生病了?”

鐘北不答,步子邁得很大,阿巧幾乎要小跑才能跟上,她接着道:“我家小姐找二爺有點事,能麻煩告訴一下他去哪了嗎?”

鐘北冷酷地回了兩個字:“不能。”

【作者有話說】

大家國慶快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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