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第 63 章

◎他喜歡她(正文完)◎

江扶元正好看完最後一本奏折, 他放下朱砂筆,走至崔皇後身前,緊跟着撩袍跪下。

崔皇後見他這般, 微微皺起了眉, 語氣便不似方才質問時那般冷硬:“這是怎麽了, 好好的怎麽跪下了?”

江扶元是她找回來的,又是她的親骨肉,她自然最為疼愛。

多少次午夜夢回想起母家那邊帶來的消息,她都會覺得心下一陣發顫。

若是當時沒有派人去營裏找那名赤腳醫生打聽,又或者是找偏了方向。順着書生那條線查下去。

又不知得費多少功夫才能将兒子找回來,亦或是永遠錯過。

或許是母子之間的心有靈犀。

她給這少年纏心紅蓮時,好似冥冥之中有什麽在牽引着她。

江扶元在外這些年,什麽苦都吃過, 她只想要盡量彌補, 是以這太子之位, 也是她與惠安帝商量了一整夜想出來的法子。

她翻看了江扶元在皇城司的檔案,看着看着便忍不住落了淚。

很難想象,他付出了多少才能在這種記事本上留下厚厚一沓印記。

如果中間出現任何一點差錯, 恐怕除了紙上這些冷冰冰的文字,便永遠也見不着活生生的人了。

所以, 崔皇後看他這模樣,便猜到他有事求自己,心裏已經暗暗決定, 只要江扶元的要求不過分,她都能應下。

“母後, 我想求娶一個人。”江扶元的聲音不大, 卻很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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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皇後坐在椅上未動, 靜靜地盯着他:“就是你昨日帶回宮中的那個?姜家的姑娘?”

這種事瞞不住的。

宮裏是什麽地方,即便皇後這兩年不理宮中之事,也并不意味着她完全不問事,哪個地方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尤其是東宮。

江扶元本就沒打算瞞,如若不然,他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将人帶回來。

于是道:“是,兒臣想娶她。”

崔皇後想了想,說:“那姑娘我有點印象,只是名聲不太好,之前又是程庚的未婚妻,京中貴女頗多,她不是最好的選擇。”

她沒有一下子把話說死,只是分析事實。

江扶元仍低垂着頭:“兒臣明白,但兒臣喜歡她,想娶她,若真能随随便便找個女子成婚,也不會耽擱到如今,還望母後成全。”

過了年的江扶元已經二十有二,确實不小,崔皇後近來忙着張羅的一件大事就是他的婚事。

聽他說出“喜歡”二字,崔皇後當即便想出言反駁。

喜歡能怎麽樣?

她與惠安帝當初也是兩情相悅,現在不也到了湊合過日子的地步?

喜歡能怎麽樣?

作為太子當然需要一個強有力的親家在朝堂上提供助力,孤軍奮戰單槍匹馬有多累,過來人都懂。

喜歡是最廉價,最不值錢的東西。

但崔皇後看着她日思夜想,千難萬難尋回來的兒子。

這些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喜歡是千金難買,是你情我願,是無法估量的可貴情感。

她想兒子能穩穩坐在太子之位上,卻也更想兒子能幸福,能快樂。

江扶元沒有娶妻,二十多年頭一次喜歡一個姑娘,她這個做娘親的還要否認拒絕,将他們拆散嗎?

崔皇後在那一瞬間想了很多,最後道:“改日讓我見見。”

江扶元眼中立馬有了光,她能說出這話,那就是同意了。

他剛想說什麽,便聽見了崔皇後的下一句話:“太子妃的位置還沒定下,先娶個良娣總是不妥,你若當真有意,先讓她進宮也可。”

良娣乃妾,江扶元臉上笑意淡去:“母後怕是回錯了意,我不愛三妻四妾,要娶她便也只會讓她當太子妃。”

崔皇後亦是擰眉:“世家大族的好姑娘甚多,你要選個小門小戶的姑娘當正妻?”

“世上好姑娘固然多,自有良人與其相配。”

他這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倒把崔皇後說楞在那。

崔皇後知道江扶元是個眼界長遠的,他總會在籌謀時比旁人多一種選擇,不曾想在感情之事上倒是個死腦筋。

這般認死理,反倒是崔皇後露出一個苦笑。

兒女的婚姻之事若是逼得太過,反而就逼成了仇。

既是他想娶的人,只要他心甘情願便好。

崔皇後擺擺手:“罷罷,等我見過那孩子再說,若是個良善的,你想娶便娶吧,”

江扶元悄悄舒了口氣,道:“謝母後,兒臣想讓她暫在宮中住上幾日,她有孕在身,這兩日也好讓太醫幫着調理一番。”

崔皇後訝異:“有孕了?幾個月了?此事可還有旁人知道?”

江扶元搖頭:“快兩個月了,沒讓人知道。”

此時朝中不太平,有心人知曉的話,這個孩子恐怕兇多吉少。

崔皇後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既如此,确實耽誤不得,你父皇那我來幫你說,你先将她身子養好,我再派些有經驗的宮人去你那幫着照應,切記暫且莫要張揚。”

江扶元原以為還要費一些功夫才能說動崔皇後,沒想到她這麽容易松了口,高興的同時心口又微微發酸。

他現在不是一個人,有母親幫襯着了。

“母後,我還是想早些成親,等月份大了再穿婚服也不好看。”

崔皇後一下笑了起來:“知道你想娶人家,但也不是這麽個急法的,就是從現在開始張羅,到下個月也來不及。”

江扶元罕見地露出了幾分不好意思。

此時的他,讓崔皇後看得更是心軟不已:“我會盡快将此事提上日程的,還得你父皇那松口才是,你先莫急。”

江扶元應是,只要皇後這邊說動了,惠安帝那他并不是很擔心。

從勤政殿內出來,崔皇後便直接去了東宮。

姜寶鸾得知要見皇後,在宮女的侍候下換了身得體的衣裳,心裏已經猜測了數個皇後找她的原因。

崔皇後柔聲道:“擡起頭來我瞧瞧。”

姜寶鸾聞言擡頭,卻仍不敢與崔皇後對視。

“是個長相水靈的,今日阿元同我說要娶你,我便想來問問你的意思。”

姜寶鸾一聽,立馬屈膝想要下跪,又被她擡手止住:“本宮不喜歡跪着說話的。”

姜寶鸾只得重新站直,而後道:“皇後娘娘,民女自知配不上太子殿下,不敢妄求。”

崔皇後雙手搭在腰腹上,聞言笑笑:“不用這麽拘謹,我就想問問,你可喜歡我家小五?”

姜寶鸾只當皇後來找她興師問罪的,卻也沒成想,話題會突然跳到喜不喜歡。

她一時反應不及,便也不知該怎麽回答。

不喜歡的話,連待在一起都會覺得難受,怎會不喜歡呢?

見她這話還沒說臉先紅了的模樣,便知道對江扶元還是有意的。

崔皇後又找了些話問她,見姜寶鸾老老實實,她故意提了程庚之事,姜寶鸾只也如實說了,并未隐瞞。

姜家雖不是什麽高門大戶,養出來的女兒倒是既水靈又得體,言談舉止确實挑不出半點錯處。

現在,她覺得已經可以通知欽天監去看日子了。

崔皇後沖她笑了笑:“你是有身子的人,這兩日在東宮吃住有什麽不習慣的地方記得和底下的人講,可別委屈了自己。”

姜寶鸾不想江扶元竟将她有孕的事告訴了皇後,難免想開口解釋:“我并不是拿肚裏的孩子要挾,也不是非要嫁給太子殿下。”

崔皇後這兩年吃齋念佛,心境平複了許多,不愛把人往壞處想,更不愛擺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也多多少少能明白一些姜寶鸾說這話的顧慮。

“你別亂想,不是因為孩子,你是五兒喜歡的,他想娶你,我自然沒有不應的道理,這兩日你在東宮住着也好,能順便學學做太子妃的禮儀。”

姜寶鸾愣愣地看着她,江扶元是這麽同皇後說的啊。

他喜歡她。

她心裏又甜又酸,居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他們竟不是想讓她做良娣,而是直接将太子妃之位給她?

崔皇後伸手拉過她,親昵道:“傻姑娘,哭什麽,我只盼着你能和阿元好好過日子,聽說他從前都住在你們府上,他以前是什麽樣的,能不能講給我聽聽?”

姜寶鸾吸了吸鼻子,崔皇後人淡如菊,身上有一種讓人想要親近的溫柔。

與她說話就像是在和自家人說話一樣,完全不需要有什麽包袱。

她回憶着江扶元從前在府上的事兒,緩緩開口。

皇後在東宮坐了一下午才離開,這消息晚上傳進齊貴妃那邊,可任她怎麽派人去探聽,也不知道皇後在裏面究竟做了什麽。

現在整個東宮和鐵桶差不多,她從前在宮內培養的勢力,一點兒也鑽不進去。

本來江扶元奪走太子之位,就惹得齊貴妃心煩,現在宮裏的權利也在一點點的被皇後收回手裏,她就煩得越厲害。

下人說,齊洪生已經在想辦法了,要她再等一等。

等等等!

她已經等了這麽多年了,還不夠嗎?

“廢物!一個兩個的都是廢物!”

齊貴妃将手上的梳子沖一旁的侍女砸去。

純金制成的梳子沉甸甸,砸在侍女的腦門上,一下便砸出個包。

侍女連疼都不敢喊,忙跪下求饒。

齊貴妃揮手讓伺候的人都下去。

先前齊齊洪生口口聲聲說要讓她當上皇後,且已經想到辦法了。

當時的計劃,她覺得是可行的。

故意讓皇後找到失蹤的假皇子,然後再用一些辦法讓假皇子暴斃。

她這些年在宮中與崔皇後打交道的次數數不勝數,最知道皇後的軟肋在哪。

如果不是因為五皇子一直下落不明,皇後心裏還存着一份念想,斷然不會活到今日。

先給希望,再将希望扼殺。

用這種辦法來對付皇後,可謂是殺人誅心,甚至于不用她動手,皇後之位就會自然而然空出來。

可惜就可惜在,計劃的最後關頭,崔皇後居然沒信那假皇子的身份。

想到此處,齊貴妃便恨得咬牙切齒。

明明他們已經将所有證據都擺到了惠安帝和崔皇後跟前,将一切都部署好了,就等着一場感人至深的認親戲碼的上演。

誰知道最後關頭,崔皇後居然先一步将真皇子找了回來,那皇子身上一切不足為外人所知的細節居然也對得上,就連滴血認清都沒有出錯。

這也就罷了,最叫她氣不過的是惠安帝的偏心。

一個剛找回來的孩子,哪能比得上養在身邊的。

惠安帝一定是老糊塗了,才會直接将太子之位給了蕭元!

齊貴妃越想越氣,塗了丹蔻的指甲死死嵌入掌心。

她費了這麽大的功夫,都是為了兒子,現在被一個莫名其妙的人搶了太子之位,她怎能不氣!

蕭溫如今失了左膀程守中,前段時間右臂薛康濟又因為女兒的婚事在朝中被參了一本,如今已掀不起波浪。

她與齊洪生謀劃這麽多年,豈能被一個毛頭小子随随便便耽誤?

想着想着,她冷哼一聲,看着窗口盛放的紅色花蕊,笑容逐漸陰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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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後,惠安帝将三個兒子叫至勤政殿,問詢情況。

随着皇子年齡的增長,問話的話題從學業轉到了對朝政之事的理解上。

往日只有大皇子與三皇子兩人,他們從小一起學習長大,雙方知根知底,在一些看法上也能平分秋色。

但如今,勤政殿內多了一人,蕭溫和蕭儉都覺得頗是不自在。

尤其惠安帝還将所有的注意都給了蕭元,更讓他們心裏不舒服。

蕭溫是當年跟在惠安帝身邊伺候的宮女所生,雖年齡最大,但沒有像蕭儉那樣的外家支撐,所有朝臣都靠他一己之力拉攏,本就異常艱苦,如今去了左膀右臂,致使他整個人萎靡不振,連惠安帝在上面說話,他都一副昏然欲睡的無力模樣,挨了好幾句訓誡。

蕭儉倒是完全不同,全程侃侃而談。

找回蕭元讓他再度有了危機感,尤其是蕭元一回來,就登上了太子之位,讓他怎麽能甘心。

他還想着在惠安帝跟前好好表現一下,壓過對方一頭。

蕭元這個在皇城司做事的人,對朝政對局勢的把握怎比的了他整日跟在皇帝面前耳濡目染的。

可氣就氣在,他侃侃而談說了一大堆,得了惠安帝“不錯”的評價,蕭元随随便便說了幾句話,惠安帝竟将他誇了又誇。

已經好幾次都是這個情況了。

惠安帝明晃晃的偏心讓蕭儉更不是滋味,可他現在都多大了,總不能像孩子那樣,為了得到父親的喜愛争風吃醋。

從勤政殿出來,蕭溫是半句話沒說就離了宮,蕭儉則想去看看齊貴妃,便與蕭元同路。

兄弟二人比之陌生人還不如,誰也沒想和誰說話。

蕭儉想起先前蕭元在皇城司做事時,對他低眉順眼谄媚的模樣,便忍不住冷哼一聲。

他道:“恭喜五弟啊,這麽快就要成婚了。”

三日前,突然有消息傳出來,說是蕭元要娶姜家的姑娘。

程庚的未婚妻現如今一躍成了太子妃,京中不知多少姑娘羨慕得掉眼淚,就連他的那個小表妹都悵然若失。

蕭儉現在故意提及此事,是想笑話蕭元目光短淺,娶了這麽個名聲不好的女子,且他原先還住在姜家,現在外面不知多少人說閑話呢。

蕭元像是聽不懂他話裏的諷刺,坦坦蕩蕩道:“是啊,屆時三哥記得來喝酒。”

他們從福德門分開,蕭儉咬牙切齒,表情險些沒繃住。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如同火上澆油,氣沒撒成,反而憋在心裏越憋越惱火。

走進貴妃的大殿,他便黑着臉,連人也不叫,那副怒氣沖沖的模樣,吓得宮人們一個個戰戰兢兢。

齊貴妃從殿內出來,見他這樣,連忙詢問是誰招他了。

蕭儉沒好氣道:“還能有誰。”

齊貴妃這兩日也不好受,蕭儉本身打算過了年成婚的,現在不光太子之位被搶了,連婚事都得排在蕭元後頭,處處被壓,讓他們心裏怎能好過。

“母妃,都這麽久了,怎麽還沒動靜?我們還要等到幾時?”

齊貴妃忙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她屏退伺候的宮人們,而後才道:“這事哪裏是急得來的,總之快了,若是正好能趕上蕭元成親的時候,那我們可就大有文章可做了。”

蕭儉想想也對,又談起蕭元這顯然很匆忙的婚事。

齊貴妃哼了哼,道:“你當你父皇他不精?如果把丞相之女嫁給蕭元,他怕你舅舅不依,就幹脆找了個高不成低不就的,就像當時制衡你和蕭溫一樣。”

這麽一說,似乎也說得通。

當時蕭溫這個沒有後臺的皇子,壓根沒資格跟他争,是惠安帝讓他娶了薛家大房的女兒,才讓他後來能搭上薛康濟和程庚。

蕭儉眼中發了狠:“再不成,就得用別的法子了。”

齊貴妃在他手上拍了拍:“放心吧,你舅舅那邊也在準備了。”

如此雙重保證,他一定會給蕭元一個終身難忘的婚禮。

姜家那邊。

姜寶鸾要進宮做太子妃的消息砸在姜甫堂頭上,将他砸得暈頭轉向。

聖旨送到家中後,他依然不敢相信,反反複複看了許多遍,這才茫茫然地擡起頭。

“當真是我家阿鸾?這太子殿下……”

他話說到一半,想起一件被他忽略的事。

剛才那太監好像還說,太子是在他家長大的,宮裏請他明兒個和姜廣一同進宮?

他仔細咂摸了一下,腳便軟了。

當真是那樣的話,他是不是早點兒辭官養老為好啊……

他對江扶元,怎麽也算不上好。

當初姜廣認回這個義子時,他便百般阻撓,後來更是處處看其不順眼,江扶元進了皇城司,他還想在他身邊安插眼線,監視其一舉一動來着。

想到先前做的這些事,他悔的腸子都青了。

不過好在,太監今兒個來不是問罪的。

他臉上一會兒悲一會兒喜,把自己關在書房裏,一夜也沒怎麽睡。

姜寶鸾此時已悄然被送回了家中。

江扶元說留她住三日,便只住了三日。

期間有一名專門為她把脈的太監,開了幾帖安胎藥後,便每日來給她號一次平安脈。

江扶元将此事瞞得很緊,皇帝雖沒有來看望,暗裏卻差人送了不少補品,這會兒即便回了家中,還是派了幾個宮中有經驗的老人随行。

可以說,姜寶鸾身邊的人都經過了嚴格篩選,以确保萬無一失。

成婚的日子也很快就定了下來,她原先以為總得費一番波折,誰知竟出奇順利。

閑言碎語也有,不聽就是了。

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在姜家安心待嫁。

在江扶元有意的催促下,下個月底他們就能完婚,那時候她的肚子應當還瞧不太出來。

姜寶鸾如今吃了又睡,睡醒了走兩圈再繼續吃。

宮中帶出來的婆子們在她院子旁邊開了個小廚房,變着花樣做吃食。

姜寶鸾摸了摸自己臉蛋上的肉,照這樣吃下去,她真的要胖成球了。

喝完嬷嬷送來的酸梅飲,姜寶鸾洗漱完後正準備睡覺,忽聽外間傳來阿巧一聲低低的問候。

幾日沒見的江扶元走入室內。

他對姜寶鸾的卧房并不陌生,這幾日宮中要忙的事情太多了,今日才抽出空過來。

他脫下外袍,如從前那般霸占了姜寶鸾的床榻。

姜寶鸾扭頭,忽然有種錯覺。

他沒變,不是太子,依舊是那個會護着她的面冷心熱的小叔。

江扶元找了靠枕,兩人就這麽枕在枕上說話。

姜寶鸾白日睡多了,此時并不困,她調整了一下姿勢,江扶元的手便覆上了她的小腹。

因為月份還小,小腹那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麽變化。

他摸得姜寶鸾癢的很,靜谧的夜晚,二人都有些心猿意馬。

江扶元轉移話題道:“蔣晁昨日離京了。”

這些日子事情太多,姜寶鸾都快忘了還有這麽個人。

“走了也好。”

說到此處,江扶元突然翻了個身,對她道:“阿鸾,我發現你看男人的目光還是很準的,那些個你瞧不上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姜寶鸾聽出他話裏的意思,笑了起來:“哪有人自己誇自己的。”

他将人摟進懷裏:“阿鸾,你喜歡我嗎?”

他聲音輕輕的,又帶了幾分不确定。

“或許我沒和你說過,我很喜歡你,剛知道身份那陣,我心裏其實也很慌,這種感覺也沒法和別人說,我就偷偷來看了你幾次。”

“我那會兒只遠遠的看着你,便沒那麽煩躁,想着等事情定下來便娶你,所以當我得知你要和蔣晁定親的時候才會這麽生氣,你是個很好的姑娘,我有時候也怕你會被人搶走。我常常覺得你并沒有那麽喜歡我,或許只是因為肚子裏的孩子,你才同意嫁給我的。”

他說了一大段,說着說着便皺起了眉。

這還是他第一次展露心聲,姜寶鸾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她靠在他的肩上,與他十指緊扣。

“喜歡你的,阿鸾喜歡你。”

若是不喜歡的話,這孩子也不會留到現在。

若是不喜歡,那些親密的關系也不會發生。

若是不喜歡,就算有了孩子,她也不會嫁的。

這些話姜寶鸾沒有說,但相信江扶元都懂。

他的吻落下,很輕,很柔,帶着一點耐心與細致,慢慢地厮磨。

兩人身體顫顫,淺嘗辄止。

————————————

日子說來過得真快,姜寶鸾昨日還覺得離離成婚之日尚遠,一眨眼的功夫,便已到了。

十裏紅妝。

整個京城都在這一日為太子娶妻而慶賀。

宮內處處挂着紅色,拜過天地後,她的名字正式寫上了皇家族譜,成為了蕭元名正言順的太子妃。

這一切仿佛一場夢,讓姜寶鸾有股不真切之感。

等儀式結束,她坐上轎攆,準備回東宮等候之際,擡起的轎子突然重重晃了一下。

“出了何事?”

姜寶鸾扶着車壁,問外頭的嬷嬷,卻并未得到答案。

轎簾在此時被掀開,姜寶鸾不得已只能破例掀開蓋頭朝外看去。

她只來得及瞧清楚一個側臉,便被拉出了轎子。

“怎麽了?”

蕭元的手很熱,他走得有些快,姜寶鸾不得不快步跟上。

轎外的喜婆是宮中的嬷嬷,她見姜寶鸾被蕭元帶走,連忙追了上來,邊跑口中邊喊道:“太子殿下,您這樣不合規矩。”

才剛拜過堂,還沒掀蓋頭,就這樣跑了可怎麽是好。

蕭元卻停下步子:“此事我已同母後說過,嬷嬷自可放心,不會有人怪罪。”

聽了這話,嬷嬷便知道他是鐵了心要把姜寶鸾帶走,也不好強加阻攔,便福了福身子退下了。

姜寶鸾悄然掀開蓋頭,宮牆內過分安靜,她随蕭元走出去一段,居然連半個人影都沒看見。

隐隐的,她察覺到了一絲不安。

蕭元将她帶到了宮殿內,這地方不是東宮,對宮裏不熟悉的姜寶鸾也不知道這裏究竟是哪。

“阿鸾,抱歉,我還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你現在此處等我片刻,我馬上回來。”

這殿內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姜寶鸾本能的感到不安,她拉住蕭元的袖子:“你要去哪兒?”

蕭元在她身邊坐下,沒急着走:“今日三皇子恐怕要逼宮,你待在此處,四周都是我的人,我便能安心一些。”

逼宮?!

這樣大的事,姜寶鸾聽得登時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她才慢慢道:“會有危險嗎?”

蕭元握住她的手,将人攬進懷裏:“莫怕,不會有事,我心裏有數。”

姜寶鸾最終還是艱難地點了點頭,這種情況下,她唯一能相信的也只有他了。

蕭元陪了她片刻,等她情緒穩定下來,這才離開。

沒多久,阿巧悄然進了殿。

有了阿巧的陪伴,姜寶鸾總算沒那麽心慌。

另一頭,勤政殿內,一碗梨湯被放在托盤中,幾名太醫圍了一圈研究着當中的成分。

蕭元進門時,惠安帝剛咳過一陣。

而勤政殿內,除了太醫之外,劉大腳也在,他正跪在地上,埋着腦袋。

看惠安帝此時的模樣,劉大腳應該已經把他囑咐的話都說了。

惠安帝神情頗為煩躁,對着太醫們不耐煩道:“你們一群人看了這麽久,可看出什麽來?”

幾名太醫面面相觑,最後由官職最高的太醫院院判站出來說話:“若如方才劉大夫所說,此湯确有可能被做了手腳。”

惠安帝猛地站起來:“可能被做了手腳?你們自诩醫術高超,現在只能說出可能兩個字??”

太醫們呼啦啦跪下一圈,以平息皇帝的怒火。

惠安帝深吸一口氣,道:“現在爾等就随我一道去貴妃那兒,若是找不着你們所說的毒,那我便将你們全殺了!”

他能說得出這話,頗有些自欺欺人的意思。

被自己最喜愛的貴妃下毒,他心裏是憤怒的,更是難過的。

但那一點的難過很快被憤怒所代替。

惠安帝聯想到最近一段時日,他次次都将貴妃送來的補湯喝了個幹淨,便氣得渾身發抖。

很難想象,若是這些湯裏都加了劉大腳所說的那種無色無味的毒,他能夠活到現在還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立刻擺駕俪德宮!”

皇帝半點等不了,沒讓任何人通知齊貴妃,就這麽直接帶人進了德安宮,蕭元也随他一起。

殿門驟然被推開,齊貴妃被吓得一哆嗦。

三皇子蕭儉亦是被吓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二人看着面色不善的惠安帝,表情變得有些難看。

惠安帝也懶得解釋,直接一擺手便讓身後的禁衛軍們進殿搜查。

“皇上,您這是做什麽?”齊貴妃聽着殿內翻箱倒櫃的聲音,感覺惠安帝的所作所為像是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了她臉上。

惠安帝只是朝她看了看,卻并不言語。

這樣冷漠的态度讓貴妃心寒,她悄然朝蕭儉投去個眼神,二人無聲地交流着。

不知過了多久,禁軍首領回禀惠安帝,并未在貴妃宮中發現任何不妥之物。

齊貴妃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剛想開口,卻見劉大腳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窗前,正對着那盆嬌養的紅色花蕊細看。

她的不安落在惠安帝眼中,惠安帝對劉大腳道:“那盆花可是有不妥之處?”

劉大腳将花盆端到衆人面前,又掏出一本破破爛爛的冊子,研究了好半晌方道:“這是朵毒花,是制成那毒的關鍵。”

此話如同驚雷。

齊貴妃與蕭儉臉上的血色瞬時退了個幹淨。

惠安帝看向那血紅色的花,背脊生寒。

這盆花他在俪德宮見過多次,之前覺得嬌媚鮮豔,雖沒有香味,觀賞性甚是不錯,卻不想是朵毒花。

“是不是真的?!”

惠安帝指着齊貴妃的手都在抖,或許因為太過憤怒,他忽然兩眼一翻,向後倒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在場衆人紛紛驚呼出聲。

蕭元離得最近,他扶住惠安帝的同時朝站在一邊的蕭儉看去。

蕭儉的表情逐漸由震驚變為了張狂。

他甚至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

只要皇帝一死,靠着外祖父家手裏的兵權,這個天下遲早是他的!

他巴不得惠安帝早點死!

惠安帝身邊這麽多年,居然比不上一個剛找回來的皇子,這讓他怎麽能甘心!

蕭儉的表情一點點變得陰狠,殿內的禁軍沒有惠安帝的命令并不敢輕舉妄動,方才随行的太醫都在為惠安帝施救。

殿內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昏迷的惠安帝身上,沒人注意到他是什麽時候走到了禁軍身邊。

為了今天,他們暗地裏做了詳密的部署,過不了多久,齊家軍就會沖進來,屆時皇宮的一切就都在掌控之中了。

這麽想着,蕭儉拔出了一旁禁軍腰間的佩劍。

下毒之事已經暴露,惠安帝今日便是不死也得死!

他沒時間等了。

想到此處,蕭儉步子越跨越大,先是将跪在地上救人的劉大腳與太醫踹開,而後毫不猶豫地舉起劍。

這一劍下去,若是能将惠安帝與蕭元都砍死,再也沒人對他造成威脅了!

蕭儉雙目猩紅,渾身充斥着殺氣。

在劍即将落下的前一刻,他的肩胛忽而一疼,接着便再沒有握劍的力氣。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頭。

殿內禁軍雖多,但他都提前買通,構不成威脅……

當啷一聲。

劍掉落在地。

他捂着肩膀倒在地上,而方才昏迷着的惠安帝也慢慢睜開了眼睛。

惠安帝在蕭元的攙扶下站起身,臉上沒有半分虛弱的模樣。

他方才毒發的樣子竟全是裝出來的。

蕭儉一下便明白了,眼神一點點地灰敗下去。

他自認為買通的禁軍,恐怕也是只他以為的。

那些所謂天衣無縫的計劃,惠安帝心知肚明。

蕭儉突然覺得一切可笑極了。

惠安帝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兒子,人瞬間蒼老了不少:“沒想到啊,養了這麽多年,養出一只白眼狼來!”

蕭儉捂着受傷的肩膀,啞聲嘶吼:“是你逼我的,他哪裏比我強?一個皇城司出來的低賤之人,憑什麽當太子?他憑什麽?!”

惠安帝原先不想殺他的,畢竟是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他又痛又恨,最終閉了閉眼,道:“朕所屬意的太子一直是你,誰知你心性不穩,竟然連這麽一點小小的考驗都無法抵擋,目光短淺至極,難堪大用。”

蕭儉聽完這一席話後,發瘋似的大笑起來,笑着笑着,淚順着眼角滾落,他開始瘋狂地向着惠安帝磕頭:“父皇,兒臣錯了,求父皇饒兒臣一次,兒臣一時鬼迷心竅,以後再也不敢了!”

齊貴妃早在蕭儉被刺中的那一刻便癱坐在地,她整個人都失了魂魄,雙目空洞地盯着某一處,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詭異而又扭曲。

惠安帝看着眼前的婦人,忽然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他已不想質問到底為什麽枕邊人要給自己下毒,為來為去,都是為了皇位罷了。

他揮揮手,示意禁軍将二人先關進天牢,等候發落。

蕭儉的哭喊,齊貴妃的呆滞,兩人截然不同的反應落在惠安帝眼中更覺諷刺。

他轉身,在蕭元的攙扶下出了俪德宮。

等走出去一段,他方對蕭元道:“今日你大婚,本不宜見血,奈何遇上這糟心事,但也莫要過于介懷,夫妻二人同心同德過好日子才是真,那二人朕自會處置。”

蕭元點點頭:“父皇說得是,阿鸾還在偏殿等着,我先将父皇送回去,便去陪她。”

惠安帝長嘆一口氣:“朕一個人回去,你走吧。”

蕭元稱看了眼惠安帝佝偻的背影,只能輕輕搖了搖頭,繼而轉過身,快步向着姜寶鸾所在的偏殿走去。

今日洞房花燭,他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影響心情,便什麽都沒說。

第二日,姜寶鸾才從他口中得知昨日的驚險。

雖然蕭元說得輕描淡寫,但若惠安帝不信他,亦或是禁軍當真被蕭儉買通,這中間任何一個環節稍微有些差池,或許就真讓齊家帶兵殺進宮裏來了。

姜寶鸾聽得心驚肉跳,心裏滿是後怕。

還好,一切都過去了。

大婚後的第三天,蕭儉就死了,一根白绫吊死在牢裏,等待齊貴妃的則是一杯毒酒。

二人死前交代,皇帝下慢性毒藥已有兩年之久,惠安帝的咳疾也是從那時候一點點變得嚴重。

劉大腳自打知道皇帝中了毒後,在營內也沒有閑着,一直有研究解藥,他見多識廣,倒也有了一定的進展。

齊貴妃常年身處宮廷內,這種奇毒又是從何得來?

其實也不用過多調查,齊貴妃平日裏接觸的人很有限,這種毒是齊洪生派人送進來的。

齊貴妃死後,主要矛頭便指向了齊家。

這不查還不知道,一查,竟把江南東風樓的事兒也一并連根拔起。

原來齊洪生便是東風樓的幕後主人,他利用職務之便,不僅在江南大力斂財,還派人去各處搜羅一些罕見的毒藥,就像之前鐘北中的月散,也是他暗地裏搞得鬼。

東風樓之事、毒殺皇帝、混淆皇室血脈、以及多年前在岐山殺害皇子未遂……

這一樁樁一件件,每一個讓齊洪生死一萬次都不夠!

齊家就這麽被連根拔起。

随着齊家一夜沒落,持續了數年的朝堂紛争也走向了尾聲。

————————

處理完齊家,朝中也不像之前那般風聲鶴唳。

天氣漸熱,姜寶鸾剛開始在宮中還有些不适應,等過了一陣後,便慢慢習慣了。

平日除了莳花弄草外,她還會經常叫上陶寧或者寶珠進宮來坐上一坐。

時間過得很快,随着蕭元這個太子在朝中得到了越來越多的認可,惠安帝終于可以放下一部分心神,專心養病,身體也跟着有了起色。

蕭元每日的繁忙程度,到了姜寶鸾有時連和他說上幾句話都不能夠。

還好,不論多忙,他每日都會宿在東宮,與姜寶鸾一起感受腹中胎兒的成長。

這日子一晃而過,她肚子越來越大,距離生産不剩多久。

臨近生産,蕭元甚是緊張,時常晚上姜寶鸾翻個身都能将他驚醒。

姜寶鸾發動那日恰巧就是深夜,她被肚子裏的絞痛疼醒,痛苦的低吟剛從口中溢出,蕭元就已經第一時間察覺到不對,去叫來了穩婆。

第一次生産比較艱難,直到天蒙蒙亮時,孩子才出生。

惠安帝一連說了三聲“好”,皇後更是鮮少有如此開心的時候。

姜寶鸾看着小小的嬰兒躺在身邊,蕭元則小心翼翼地擁着他,頓覺心中一片柔軟。

蕭元親了親她的額頭:“阿鸾,辛苦了。”

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

往後餘生,他們是彼此的依靠,彼此的力量,更是彼此永遠的家人。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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