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刺史大人, 官驿有公文和私函遞交。”

“讓他們送進來。”

其實根本不用這麽客氣,孟蒼舒一邊看承明公主給自己的上谕,一邊望向關不上的大門,覺得是不是先讓工匠給衙門修個門比較好。

由于人力要都用在關鍵地方, 孟蒼舒目前睡得還是衙門裏的小屋, 可看着頂棚的破瓦, 過段時間雨季到前總要想辦法對付過去。

或者既然這個門沒有實際作用,直接丢到房頂也不是不行……

“大人, 有一封京師來的家書。”

他正思考的功夫,顧廉給信件一并取來。

孟蒼舒讓他去忙自己的事情,先拆開了朝廷的公文。

這不同于聖旨, 而是自大司徒府發下的公函,沒有褒揚,只有後續工作的安排。其中提到了此次給孟蒼舒自臨郡調來兩位當地賦閑的郎官以供差遣,并且讓孟蒼舒盡快充實衙門,官位多懸不利于工作的開展。

他何嘗不想?

孟蒼舒折上公文嘆氣。作為一郡之長,他是擁有在地方舉賢才任用的權力,不過鑒于目前良慈郡的現狀, 賢才還是等等再挖掘吧。

公事看完了再看私人信件,孟蒼舒歡喜得要從坐席上跳起來。

竟然是蕭闳給自己的回信!

之前他向好友報過平安, 可良慈郡離京師較遠, 今時今日才看見封期待已久的消息, 打開之後, 前面果然是老友一貫的絮叨,還特別拿出一段叮囑不要和公主殿下産生沖突。

可再往下看, 孟蒼舒的笑容便漸漸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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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闳将那日景司徒與自己的會面內容一五一十告知,以及景司徒的吩咐也一并附上, 許是怕孟蒼舒離開太學這兩年更疏于練字,他還表示争取了時間寬限,可以多讓孟蒼舒練練再寫那篇陸機的《招隐詩》。

自己這位朋友是踏實本分的溫厚性情,大概以為只是景司徒一時興起才如此吩咐,卻沒有意識到這個行為背後透露的政治意圖。

“明發心不夷,振衣聊踯躅。踯躅欲安之,幽人在浚谷……”孟蒼舒沉聲默念,心道景司徒的意思莫非是想招攬自己入麾下門生?又把自己比成踯躅花一般的人物,可謂光鮮亮麗又生命頑強。

景虔此人在朝中地位煊赫,若是想招攬賢才,怕是只咳嗽一聲,就有上千人願意遞巾帕送痰盂,為何非要千裏之外的自己給他捧這個場?

怕是有三種可能:

其一,朝中似乎要有變奏,景司徒何許人也?詩中有雲,春江水暖鴨先知,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故而想要兩千石的門生來為他平穩着陸;

其二,他自聖上身側,在此次慈悲川斂骨中看出其對封地治理的決心和用意,想要拿良慈郡做個标志,為聖上歡欣也為自己名望,一舉兩得;

其三,老生常談的舊日公卿與軍功新貴矛盾。景司徒兩邊都沾親帶故,許是想在太平之世開出第三條路,故此拔擢寒門,又兼顧身份。

但也不是沒有第四個可能,那就是自己真的非常棒,足夠吸引如此地位的人為之傾倒!

怎麽想都是四者皆有的情況,孟蒼舒努力按捺那點被人欣賞的得意,更多去思考此事的利益要害,又想着要怎麽告訴蕭闳才更合适。

蕭闳與孟蒼舒心境相同,又激動又不安,信中直言羨慕孟蒼舒能去高天廣地施展才華,受人賞識,自己雖仿佛稍好一些在大司徒府,卻未必前途光明,若要是也有建功立業的機會,母親和妹妹的生活才會更有保障。

孟蒼舒思考半晌,決定暫時不說預留的驚喜,可正打算提筆回信,顧廉卻又跑了進來,急匆匆道:“大人,府衙外有一個自稱清豐縣呂家的人要見您。好生奇怪,這人不在前門,卻跑到咱們堆柴垛的後門去,做賊似的。”

孟蒼舒當即撂下筆道:“随我一并出去看看。”

這可是他釣上的魚,天高皇帝遠,就算是皇上這時候給他寫信要抄首詩也得往後稍稍。

郡府衙門臨時選的宅子是不錯,三進三出寬敞明亮,但由于飽經戰亂後的年久失修,三進三出的院子已經可以從最裏間一眼看見正門——過于敞亮了。

但後門就不同了,因隔着一個雜草叢生的大園子,繞好幾個彎才能到後巷前一片由木梁架子頂住才勉強不倒的後牆,等在這裏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五個。

為首的那個胡子還未發白,可看起來怎麽也都五十歲上下,前次孟蒼舒在郡東三家并未見過,此人禮數周全,見了穿官袍的孟蒼舒便拜道:“草民呂望,拜見刺史大人。家父呂伯英身體不适,不能親自前來拜會,特此請罪。”

跟在他身後的是個看着比顧廉還小的孩子,一雙眼睛像是老鼠,四處亂掃,呂望又将他介紹給孟蒼舒:“這是我早亡兄弟的長子,我的侄子,小名叫長符,今日也來拜見大人。”

呂長符也學着伯父的樣子拜了拜。

孟蒼舒見這個架勢,心道自己的計策已有十拿九穩的功夫,可面上卻沒有半點得意,親切笑道:“上次本官受邀至你家地堡,得了尊貴的款待,還請呂少爺代本官向令尊道謝才是。來,裏面坐,可惜郡衙一切簡薄,還請見諒。”

誰知呂望卻搖手道:“不了不了……迎來送往,怕大人的清譽造污,那便是小人一家的罪過了。近日城中多有工匠,加之四處在修葺,父親教我拉來些家中閑材販賣,順路探望……并有一事煩請叨擾刺史大人。”

顧廉心下一驚,他早就聽聞的“行賄”之事今日就要在面前上演了麽?可惜,他們遇到的是孟刺史,孟刺史可是不管能耐品行都一等一的,想要從這裏讨到好處,實在是……

“但說無妨,若有難處,本官不會坐視不理。”孟蒼舒笑得分外親切。

啊?

顧廉呆住了。

這時呂望已經将侄子呂長符推至前面來。

“我那弟弟,因戰亂早早去了,丢下孤兒寡母,我父親最擔心的便是這個可憐的孫兒……說來慚愧,這個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可若跟着我,一輩子只能面朝黃土背朝天做個農戶……”言及此處,呂望不住拭淚,喘了會兒氣才繼續說道,“如今襄寧城各處都缺人,符兒雖不才,讀過幾天書,也識得幾個字,若是能在衙門裏幫大人做些雜務端茶倒水,我那苦命的弟弟在天有靈,定能安心奔赴西方極樂,我們全家也都會感念大人的恩德啊……”

只是這樣……倒也還好。

顧廉聽完也覺得為子孫後代奔走是人之常情,況且衙門裏缺人是真,有個人能幫幫孟刺史也算分擔,他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這三車都是家裏的土産,還望刺史大人不要嫌棄粗陋,只當給這處磚瓦添點支撐,總歸是我家叨擾,空着手來,父親必然要怪罪我無禮。”呂望含笑朝後伸手,三個農戶給車都推至孟蒼舒面前,車上蓋着草席,也看不清裏面都有什麽。

啊?

顧廉剛回落的心再次因怒血沖頂往快了跳去。

這不就是明晃晃的賄舉麽!

“認字就好,現下衙門裏就缺認字的。”孟蒼舒眼睛瞥都不瞥那車裏的東西,只拍了拍呂長符的肩,似乎很滿意這個推舉來的人選,“本官見過呂家堡的規矩,知曉你家的子弟是必然不會錯的。”

“大人這樣說草民與父親便放心了!”呂望低眉含笑,領着侄子再次下拜,然後用很低的聲音催促手下給東西推到院內去。

襄寧城如今雖已開始陸續重建,但人口凋零卻一時得不到緩解,平常除了正街和城牆下修葺的施工地點,基本看不到幾個百姓走動,因此衙門這處後巷基本無人,倒挺适合做這筆交易的。

孟蒼舒想着,卻看見顧廉一張氣得鼓鼓的臉和瞪得圓圓的眼盯着自己。

做人太實誠的孩子,實在不适合看這些刺激的內容。

孟蒼舒覺得這是個比較好的教育機會,索性做到底,又朝呂望謝了謝,轉頭朝顧廉吩咐:“顧內史,你去安排呂公子的職務,帶着公子四處轉轉,去吧!”

……

夏夜微風入帷,蟲鳴亦此起彼伏。

添燈後,遠離前院的內室也照得猶如豔陽白晝,長子呂望又獨自持一盞燈推門而入,朝屋內上首席地而坐的父親呂伯英行禮道:“父親大人,已将符兒送上馬去,他回襄寧城了。”

“可有人起疑?”呂伯英閉目養神道。

呂望笑着放下燈盞,坐在父親下首處:“祖父有恙,孫子回來探望哪有人會生疑?孟刺史知道後還誇他孝義可憫,為官清正為民謀福固然要緊,可養育之恩不能不報,否則談何身正?”

“我們打探到的消息,孟蒼舒也是由父親一手帶大,這個理由你想得好,他不可能拒絕。”

得了誇獎,呂望也不自得,只恭敬道:“是父親大人謀算那孟刺史的行事作風皆算了點子上,咱們才能戰無不勝,父親英明。”

“這麽說,小符兒帶來的是好消息了?”呂伯英這才睜開眼,眼中略帶了一絲笑意。

“正是!”提及此處,呂望不由得搓搓手興奮道,“孟刺史昨日已經去信到青郡軍,說要調撥一些糧饷用作修路,還有工具車馬,也都在一一分調了。而且……還有一件事,石叔和劉大哥也去給孟刺史送禮送人了。”

“哦?那姓孟的是如何應對?”

“符兒說,孟刺史不管是人還是東西,一樣都沒收,那兩家灰溜溜就回去了。”說這句話時,喜色幾乎要溢出呂望的眼角。

呂伯英也是頗為自得的冷笑一聲:“兩個後生,畫虎不成反類犬罷了。”

“是,他們處處學父親的謀算,卻學不會父親把握人心的本領。”呂望也跟着笑起來,“此次孟刺史擺明了只選一個地堡修城,父親伺機而動,給他孟刺史解決了眼下的難題,又暗中許給他好處,他自然樂得如此。”

呂伯英被自己兒子誇贊,也是有幾分不加掩飾的自得,慢悠悠道:“符兒還打聽到什麽了?”

“朝廷因慈悲川斂骨一事賞了孟刺史不少銀兩錦帛,前兩日都送來衙門了。”

“他可有說如何使用?”

“說來這個孟刺史也古怪,他不是貪贓之人,倒也一心想做個名望,可卻看不出多精明的樣子,且十分迷信那位李丞雪李道長,聽說他要給這位道長在襄寧城中修一座道觀,這些日子正帶着李道長滿城看風水吉祥的位置呢!”

呂伯英稍稍思忖,嗤笑道:“如此蠢物。”

“父親這是……”

“從前姓王的在咱們這裏就信了那些妖道,覺得自己是天命所歸,定要逐鹿九州取代蕭姓皇室,坐擁萬裏江山……然而那些道士不過是些坑蒙拐騙之輩,拿些天石帛書與動物祥瑞騙得他團團轉。”

呂伯英說着站起身,指了指身後牆上挂着的一張白狼皮,言語當中不乏譏嗤之意。

“為父是如何攢下的家業?就是靠這一只白狼。當年為父不過是個草民獵戶,但見王廣興的手下四處搜羅異獸,于是去到北方的雪山打下一只雪狼,買通了王廣興身邊一個得寵的道士,進獻說是白狼映破軍,乃兆橫掃天下之吉的祥瑞。那王廣興最信這些,賞了為父宅與地,又撥了個肥差,這才有了咱們呂家堡今日。如今為父不過是故技重施,再次投其所好,那孟蒼舒還不比王廣興是個人物,被一個那麽年輕的假道士糊弄得團團轉,連朝廷的體面都不顧,看來朝廷派來的刺史是一任不比一任啊……”

說罷似乎還竟有惋惜之意。

“是父親神機妙算,憑他來得是誰,都抵不過。”呂望跟上父親,遞上一杯茶去,十分殷勤,“這是采買從上淮郡送來的春茶,最好園子裏孝敬的,他蕭家皇帝喝得也不過是這個,父親話說多了,潤潤喉吧。”

呂伯英輕啜一口,贊道:“好茶。”

“父親,接下來還有何吩咐?”

“你去再給孟蒼舒送些木方土石,就說,我也尊重李道長,想請其為我尋個風水寶穴百年後安入,這些東西是孝敬道長的。”呂伯英含笑道,“他孟蒼舒再蠢也懂得這意思,他拿去給那個假道士修觀,只會比修起路後更記得咱們的好。”

“是!”呂望聞聽此計,滿面喜色朝父親行了一禮,卻又有些猶疑道,“但咱們上次大張旗鼓送東西,已引起那兩家差人探聽,這次豈不是……”

“探聽又如何?”呂伯英下垂的眼角掃了眼低頭的兒子,“我沒教過你麽?”

“父親是說過以不變應萬變,但是……但是我們三家總算是數十年的交情了,背着他們這般作為,會否有些……”

看着父親的目光越來越冷冽嚴厲,呂望識趣地閉上了嘴。

“什麽交情,不過是利同而行罷了。”呂伯英冷笑一聲,“昔日我與他們父親多少還有些面子,這些晚輩又憑什麽攀我的人情?”

“父親說的是……”

“一條道,一座城。若是良慈郡不是今日這樣子,我也不會如此專斷。可你覺得郡府上能拿得出修造三座城的銀子麽?城,只有一個,難不成我呂家堡為了那點不值當的情誼,就要把這機會讓出去?待到他們的家堡平地而起為城而立,道路一旦通暢,哪還有我家立足之地?他們難道會顧着我們不成?咱們養着那些刀口舔血的牲畜為得本就是占盡一方之利,現下有更好的機會,斷然不能輕易放過。若是我們三家真有情誼,那就當是他們兩個晚輩孝敬我的心意了。”

呂伯英伸手去撫摸那張白狼皮,似是極為眷戀往日風光,甚至緩緩閉上眼去感受掌心傳來的溫暖與獸毛撫弄的惬意。

“不過若真是我家能得此天授良機……”呂伯英回頭看向兒子,笑容裏這才有幾分慈祥之意,“那提攜一下那兩家後生,也不往我與他們父親相交一場了。”

“就按父親意思辦。”

……

從慈悲川返還青郡軍駐紮地不過半日,孟蒼舒跟着跑了兩趟天就快黑了,他擦擦頭上的汗珠,在營地裏叮囑負責清點軍械的參軍,務必要分得清清楚楚:

“第一種是兵器上刻有咱們大雍年號的造印,這種點出來,你給龐将軍報清楚數字,收入武庫裏,讓他自行調用;第二種是農具一類,看樣子最多,有沒腐朽的或是鏽跡可除能得再用的,送到襄寧城裏,我來調度;第三種你務必聽仔細了,這些都是當年篡逆之人私造的兵器,上面有大逆不道的年號造款,你要清楚輯錄成冊,我會上報朝廷,到時重新熔鑄使用。可這東西如果沒有理清,那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殺身之禍,務必核驗再核驗。”

參軍聽了忙道自己必會認真,孟蒼舒如此還不放心,又看了一會兒,直到夜裏掌火,他才戀戀不舍往回走。

其實有武威軍的人在一旁佐證,加上收斂叛軍兵刃再造實屬常見,根本不算違逆,這行為本身是很穩妥的,但孟蒼舒不想給青郡軍帶來額外的麻煩,才慎之又慎。

他正準備返回襄寧,前腳剛上馬車,後腳就聽見一聲脆亮的呼喊。

“孟刺史!大人!”

回過頭去一看,孟蒼舒笑道:“你小子不好好操練,偷跑出來做什麽?”

來人正是那日被家中老人帶來乞命的徐家小孩,龐緒執意要孟蒼舒這個讀書多的給孩子起名,孟蒼舒想起那夜男孩連夜奔走,便起了徐奔這個頗有生氣又上口易寫的名字。

徐奔在軍營這幾個月明顯高了壯了,原本瘦弱一把的身子,此時套着雖依舊不甚合身的軍裝,卻有了幾分挺拔的樣子,尤其是一雙眼睛,亮得像是星鬥。

“刺史大人,我是來替主帥傳話的,哪就亂跑了。”

徐奔和孟蒼舒熟識,又覺他随和可親,恍若兄長,又不是軍營中人素重軍規軍階,說起話來便沒有那些嚴肅鄭重,倒真像是遠房的弟弟來找哥哥一般親近。

“龐将軍有話帶給我?”孟蒼舒下來車,替跑颠了的徐奔整理領巾後說道。

“龐将軍說,人已經照着大人的安排找好了,就等吩咐。還說謝謝刺史把建歸魂祠這件事交給咱們,一定給辦好了。将軍和大人都忙,一時分不開身,等以後安泰了再好好吃頓飯聚一聚。”

“既然如此,那我回去的時候再繞路慈悲川走一趟,看看附近可有适合紮營的地方,回去我安排妥當,再告知你們主帥。”孟蒼舒看着男孩與往日全然不同的風貌,一時心中也頗有感慨,忍不住叮囑道,“好了,夜裏風涼,你趕快回去,告訴龐将軍,我也等萬事安泰的那一日呢。”

言畢孟蒼舒又踏上馬車。

“別走啊刺史!我話還沒說完呢!”徐奔急道,“将軍要我駕車送你回去。”

“這是為何?”孟蒼舒回身問道。

“夜裏這處太偏遠了,主帥不放心一個車夫和您到處走,反正咱們軍營裏也缺人運送物資,讓車夫大哥在這裏先住下,這兩天您往返慈悲川和襄寧城由我來護送!”

龐緒雖是個粗人,但做事心細,孟蒼舒見對方如此為自己着想,再拒絕也不合适,于是讓車夫跟軍士下去用夥食,再聽這邊安排,徐奔見狀喜滋滋蹦上馬車,牽着缰繩摩挲一陣,又催促孟蒼舒快走。

小孩子離軍營和過節一樣,一路上話不停歇,把知道的就近哪處風景好,哪處有什麽傳聞全部告訴孟蒼舒,倒讓想在馬車裏累了一天想歇會兒的孟蒼舒不好阖眼,但他很喜歡徐奔這樣活潑的個性,于是幹脆也不睡了,有一搭沒一搭和對方講起話來。

“你祖父和妹子呢?”

“安置在軍營附近了。”徐奔一邊駕車一邊歡快道,“之前來軍中吃糧的百姓鄉親都在軍營附近住下的,大家自己砍樹造屋,有些竟也想留下,不知道附近的地能不能開墾,反正都是荒了的。”

孟蒼舒思索片刻,覺得也不是不行:“要是有能動的,可以在修歸魂祠時幫忙,銀子是聖上出的,不會白幹。”

每到這時,孟蒼舒都會想要謝主隆恩。

因慈悲川是一安撫黎庶的示範典型,皇帝對這頭一份安撫格外大方,給了充足的銀兩修造歸魂祠,還命要将前後道路修造妥當,因是皇帝的面子工程,一路上物資也不敢有太多克扣,到孟蒼舒手中的東西十分可觀,孟蒼舒想着可以先給本地百姓找些事情做,就算家中都是婦孺,也可以在慈悲川舂米轉輸漿洗縫補,拿一口飯吃就絕對餓不着。

只是眼下還有一事尚未解決,他倒不敢貿然全郡招募人手,怕給位數不多的百姓再惹來性命之虞。

待他收拾完東邊那三匹豺狼,一切就都會按部就班了。

不過現下青郡軍附近的百餘百姓倒是因有龐緒部下在側十分安全,他們或許可以先動作起來,也能給龐緒儉省些軍糧物資。

徐奔哪知道孟蒼舒沉默的這須臾腦子裏已經過了多少東西,還在絮絮叨叨說家裏的情況以及鄰裏的趣事:“從前住我家隔壁的宋姐姐,她男人被征走後死在勞役處,如今她偶爾幫青郡軍軍士縫補,當做感謝。我聽說,她和一個牙尉大哥有了情愫,那大哥我見過,一看宋姐姐路都不會走了,宋姐姐縫他的衣服總是最花時間最用心,我爺爺說難得在人禍之後還有喜事,龐将軍已經做主要給他們婚配,現下軍營裏都盼着喝喜酒呢!孟大哥你說……”

孟蒼舒正覺得此話題有趣,想再細問,誰知徐奔警覺噤聲中斷了話語,示意孟蒼舒也不要開口。

遠處傳來了馬蹄聲。

不止是一匹馬,由遠及近,聲音紛至沓來。

徐奔極其緊張,一只手已按在劍上,孟蒼舒見來的馬隊似有火把照亮,一團橘紅的光像是自夜的深處飄來,直至能看清來人,孟蒼舒才長出一口氣,拍了拍徐奔仍然僵硬的肩膀:“自己人,來,和我一起拜見承明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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