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出宮(副人格出場)
第7章 出宮(副人格出場)
◎明明是一個人,為何又渾然不同?◎
顧南枝亦十分意外能在這裏見到他,本以為随着帝後先後逝去,承載兩人情深義重的園子再無人踏經。
“葉公公免禮。”顧南枝伸手扶起他。
葉公公起身,惶恐道:“使不得,使不得,奴一把老骨頭,何須太後娘娘費心照拂。”
“那有什麽,哀家初入宮的時候,葉公公也照料哀家頗多。”除了先帝,就數葉公公對她極好。
葉公公官居中常侍,近侍天子左右,他是宮裏的老人了,服侍過曾經的先帝和現在的幼帝。
“太後娘娘言過了。”
見到故人,顧南枝心情轉晴,“還不知陛下的身子骨怎麽樣?風寒是不是養好了?”
“太後娘娘勿需擔憂,太醫說陛下的風寒這幾日就能好,陛下的精神也不錯,天天念叨着想見太後,又怕把病氣過給您。”
小皇帝想見她,無非是為了一起娛玩,顧南枝掩唇笑道:“陛下今年都十二了,還惦念着以前的玩樂。”
“陛下一切安好,太後娘娘盡可放心。”葉公公的眉頭浮上擔心,“倒是太後娘娘近來可是遇到什麽煩心事?否則也不會來這園子。”
顧南枝被戳中內心,虛虛地狡辯道:“葉公公怎麽知道哀家平日不來?”
倒換作葉公公輕笑,他搖首道:“一到春天奴就日日來這杏花園子,想當年帝後還在世,老奴就跟随在他們身後伺候……”
先帝逝去仿佛把所有的色彩都一并帶走,只留下顧南枝活在黑灰的深宮裏,寂寞孤冷。
面對從小見證自己長大的故人,她沒再遮掩,“瞞不過葉公公,近來的确有不少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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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韶之死、連綿雪災、七王之亂背後的真相、雲中王的求救……每一件都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太後娘娘想要什麽、想做什麽,不妨說出來,讓奴婢分擔解憂。”
“真的可以麽?葉公公,我、我想出宮……”水淩淩的眸子又大又圓,噙滿了小心翼翼的期許。
葉公公哪裏還忍心拒絕,“恰巧奴要指派一位宮女外出采買雪緞,不知太後娘娘能否幫一幫忙?”
“當然!”
顧南枝接過葉公公遞來的宮牌,聆聽他的囑托,“太後娘娘務必在宮門關閉前回來。”
她一時踟蹰,想不到竟如此容易就能得到出宮機會。
葉公公:“太後娘娘盡管去吧,身子上的病可醫,心裏憋出病來卻是藥石無醫,奴惟願陛下和太後身體安康,一生無憂。”
“多謝……葉公公。”
葉公公目送她漸行漸遠的身影,春風拂面,一瓣杏花飄零擦過他斑白的鬓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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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闊的街道可容兩架馬車并駕齊驅,街道兩側是彩色招幡的酒家正店,還有挑着扁擔的賣貨郎邊走邊吆喝叫賣。
顧南枝站在鬧哄哄的街市上,有種如臨夢境的不真實感。
有多久了?像個普普通通的小娘子一樣站在大街上。沒有前呼後擁、緊緊跟随的宮人和眼睛,不會一擡首就見到齊齊伏低的腦袋。
眼角湧出熱意,好在有素紗帷幔遮擋,不會被人瞧見。
顧南枝按圖索骥,來到宮外的繡莊,預訂好一批新雪緞,繡莊的人會送到少府監,餘下的就不用她過問了。
出宮采買是個肥差,采買之事做完可以盡情游玩,只要在宮門落鎖前回去就行。
顧南枝辦妥後,尋路人借問寧安街的所在。
那面善的路人一聽寧安街,促狹地打量她,“娘子确定是去那裏?”
“有何不妥麽?”
“倒也沒什麽不妥,只不過寧安街是長安出名的花街,可不是娘子該去的地方吶。”盡管語調戲谑,路人還是給她指了路。
确定自己沒有記錯,的的确确是寧安街,道一聲謝,顧南枝往那處趕去。
寧安街是長安的快活巷,男子的溫柔鄉,臨街的兩排花樓鱗次栉比,一至夜幕降臨便滿樓紅袖招,紅男綠女尋歡作樂。
顧南枝在轉角處尋到客雲茶肆,來寧安街的人大多是為了喝花酒,古樸韻致的茶肆在這處顯得格格不入。
甫一踏進肆子,便有跑堂上前伺候,“娘子想喝什麽茶?”
茶肆分兩層樓,第一層是大堂,客人稀少,喝的也是歇腳休息的粗茶,櫃臺挂滿一個個小木牌,寫滿了茶飲雅名,第二層則建有一個個雅間。
似乎與普通的茶肆沒什麽兩樣,小木牌上也并無雲中王口中的湧溪火青,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顧南枝試探性地回答:“聽聞湧溪火青乃貴店佳品,哀……我想嘗一嘗。”
客人點了不存在的茗飲,跑堂也不意外,像招呼普通客人一般回道:“好嘞,客官随小的上座。”
本以為他會将自己引去二樓雅間,不曾想跟随他去到後院。
一間樸實無華的小閣樓靜靜伫立在茶肆後院,推開雕花木格子門,方知內有乾坤。壁挂千金難覓的畫聖真跡圖,腳下踩的是栽絨毯,目之所及的擺件乍看起來沒什麽不同,但細究起來富貴無極,暗暗述說此間屋主身份的不一般。
顧南枝被引到此處,就剩下她一人,她孑然登上小樓梯,來到二樓,隔着八扇紅木雕镂的修竹屏風綽約見得一個側影,熟悉又陌生。
她繞過屏風,得見全貌。清俊豐姿的男子手執一卷無封字的冊子閱覽,他着月色燕居服,閑适又自然,面前的海棠案上煮一壺山泉水,清冽的泉香萦繞鼻間,亦如他的清貴端方。
若非顧南枝見過雲中王,否則都要懷疑他是否被人調包。
明明是兩個樣貌、身形一模一樣的人,為何周身的氣質、給人的感覺卻恍若兩人?
還是,這才是他真正的面貌?世間真有精通僞裝之人,可以把自己的本性完全隐藏,變成另一個人麽?
他微微側首,露出隐藏在烏發裏的耳飾一角。
“娘子不妨落座。”他一出聲,音色如一滴水滴在玉盤,聲調上揚,竟與平常不同。雖然那不同很是細微。
接風宴那一日的雲中王,聲音如珠玉沉冷,更為低沉發悶。
顧南枝按下心頭疑惑,決定再看看,她依言落座于他的對面。
“此間無外人,娘子不妨以真面目示人。”
顧南枝思了思,摘下細紗帷幔,露出一張未及他巴掌大的臉,修眉連娟、丹唇外朗。
陸修瑾一頓,今日的她梳成簡單的雙環髻,發飾樸素,穿一襲淡色五鴛紋樣紗裙,卻襯得姿骨瑩潤、清婉婀娜。
高堂之上的太後與鬧市街頭的太後委實是不同的,他見過她穿層層疊疊、端莊妍麗的宮裝,未想過褪下厚重裙衫、洗盡鉛華,換作普通裝扮的她,亦如閨閣之中待嫁的娘子。
高高在上的遙遙距離感一下子消失不見。
不知是不是顧南枝的錯覺,他的唇角竟揚起弧度,只聽他說:“原以為太後會遣人來茶肆,想不到您會親自登臨。”
“既在宮外,就不必以太後相稱。”顧南枝繼續道,“想必雲中王也收到風聲,我來宮外是為了告知雲中王,朝廷欲治你私貪災銀的罪,你可願承認?”
陸修瑾笑意泛苦,“陸某形單影只,隐隐猜到今日早朝不會太平,便以養傷為名告假。”
顧南枝覺得此時此刻的雲中王要鮮活得多,好相處得多,不似之前沉沉冷冷的,喜怒不表。
她不禁多問一句,“你的傷還好麽?”
“多謝太……顧娘子挂念,宮中聖藥效果極佳,已好了不少。”他柔柔的話鋒一轉,“倒是太後的傷勢如何?”
纖細的皓腕被他攥住,炙熱的體溫隔着蟬花袖口的衣料傳遞到肌膚,顧南枝推拒:“我無妨。”
“傷口不能一直包紮,天氣轉熱,容易化膿,陸某這裏有祛除瘢痕的碧玉膏,顧娘子不妨一試。”
“不……”
“顧娘子恕罪。”
不叫她太後,該有的臣子禮數也不遵循了。
袖口被撩開,露出包紮的部分,陸修瑾一面解開布結,一面不經意地道:“陸某手生,惹顧娘子不适,才會讓人重新包紮吧。”
平靜的言語中含有淡淡的低落。
那是她為了讓母親放下戒心,才解開的布結,母親離開後又讓宮女重新系上。他一眼就能看出,與最開始的打結方式有所不同。
“不是的,雲中王包紮娴熟,比宮中的太醫還要好。”
“顧娘子謬贊。倒是……”落在雪白小臂上的眸色漸深,她的腕子纖細極了,如同她天鵝般的頸,略微用力就能折斷。
“嗯?”
棉布徹底拆盡,傷口已經結出嫩痂的小臂被他輕握在掌心,陸修瑾的眼中蘊含她看不懂的神色,嗓音有種冰融于溪的清冽,“顧娘子就不怕陸某嗎?畢竟京中關于陸某的傳聞,暴戾恣睢、陰毒多疑。”
顧南枝偏首沉思,再度看向他時眼眸漾起明澈的光,“為什麽要怕呢?雲中王不畏艱寒,以身作則戍守北疆,為國為民,保護陛下和我,我有什麽可怕的呀?”
貪墨災銀一事存疑,但雲中王固守邊疆的功勞不可磨滅,她其實從心裏仍舊覺得他是個好人。
“雲中王不會傷害我和陛下的,對麽?”小娘子雙眸彎彎如一泓秋月,蘊藏着世間稀缺珍貴的天真與純粹。
陸修瑾為之一怔,唇角漾起淺淡的笑,“嗯,不會。”
後來他再想見到她不帶任何雜質的純粹笑容時,卻發現已經被他親手弄丢了。
【作者有話說】
副人格的人設是白切黑瘋批,比主人格還瘋還會做戲。當然欺負女鵝是會付出慘痛代價的,參考我上本書,男二直接物理火葬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