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身世

第10章 身世

◎玄影欺近,大掌撫在她鬓邊◎

就連姊姊也覺得她在小樓閣見到的雲中王像另一個人。

顧南枝:“姊姊說得對,是我還不夠了解。”可是她親自接觸,那人分明就是雲中王呀。

但又如何解釋,同一個人有兩種完全不同的性格?

顧南枝沉吟道:“雲中王就沒有古怪的地方麽?”

“古怪?”顧芸禮偏首沉思,“他一個毫無權勢的不受寵皇子有什麽值得人關注的?無非是現在被鎮國大将軍器重,擁有雲中和雁門關的部分兵權。”

顧南枝把剝好的蜜糖松子放在玉碟裏,“姊姊好好想想呀,不急的。”

不知為何,雲中王身上藏着許多秘密,弄不清她便心有難安。

“唔……我想想……有了!我不是和你說過雲中王還是九皇子時在宮裏備受欺淩嘛?他就像皇子們的出氣筒,一有不高興就在他身上拳打腳踢發洩,平常還拿他尋樂子。

有一次八皇子将他騙去一個老宦官的院子裏,大晚上的還落了鎖,那個老宦官可不是什麽好人,手底下只要長相清秀的小太監都被他誘騙折辱。”說到此處,顧芸禮面露鄙夷。

她繼續道:“九皇子娘親早死,衣食被下人克扣,那老宦官有眼不識泰山,居然把魔爪伸到皇子頭上。”

整顆心都被提領起來,顧南枝追問道:“後來呢?”

“後來?那老宦官死了。”顧芸禮輕笑,笑老宦官的罪有應得。

“死了?”

“是啊具體怎麽死的,就不得而知了。”

Advertisement

院門落鎖,誰也不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麽,第二天早晨小太監來送早膳時發現老宦官屍首不全的倒在院子裏,旁邊還有滿身鮮血的九皇子,唇邊殘留幹涸的血塊。

那老宦官曾于禦前伺候,否則也不會在宮內大行其道,他一死,驚動了聖上,聖上這才想起自己還有個一|夜|歡愉留下的兒子。

衛尉欲從九皇子口中查出老宦官的死因,但九皇子閉口不言,太醫為其檢查身體,發現他指縫裏還殘留着碎肉。八皇子也被帶去調查,見到九皇子瘋了一樣大喊大叫,“他不是陸修瑾!”

陸修瑾被仔細檢查,他仍舊是那個沉默寡言的九皇子,只是不再任人欺淩。

那一年九皇子七歲,知曉宮中往事的宮娥也老了,顧芸禮頗費力氣才挖出來這番隐秘,但後面的事她就絕口不提,以免吓到妹妹。

妹妹親手剝的松子每一顆都是甜絲絲的,顧芸禮吃了還想吃,不忘打趣她:“妹妹怎麽對雲中王格外關注?”

“也沒什麽,就是好奇,畢竟曾經的九王,只剩下雲中王和江南王了。”顧南枝轉開話題,“姊姊下次再與我說說江南王吧。”

“也無甚好說的,江南王在富庶之地吃喝玩樂,做個閑散王爺呢。”

天光追逐金烏,一同落下西山,餘霞成绮之時宮人擺上珍馐美馔,姊妹倆用過膳後,顧芸禮便告辭離宮了。

漆沉沉的夜,顧南枝窩在拔步床輾轉難眠,北疆的百姓、身邊人的死、雲中王的變化……一樁樁事壓在心頭,怎麽能安然入睡呢?心事難解,再多的湯藥也像于事無補。

“篤篤”“篤篤”又是熟悉的敲擊聲響起。顧南枝坐卧起身,腳下趿拉絲綢履,一步步走向右殿。

濃雲遮住彎月,洩露出的月光穿過窗棂,卻被一襲玄影攔截。他逆光踩在窗臺上,一手撐在窗框,悄然若蝶地躍入寝殿。

陸修瑾穿着與夜色融為一體的玄衣,箭袖束緊繡有銀線,他沒有戴冠而是把烏發束起來,整個人端的是疏冷落拓、浮華不羁。

“你怎麽進來的?”顧南枝着實驚吓,上次他趁接風宴沒有出去而是逃到長樂宮,今日又是怎麽躲過南軍摸到長樂宮來的?

陸修瑾發尾濕潤,往下墜落水珠,不僅如此他的衣袂皆是濕潤的。

他潛進宮的方式并不打算告知顧南枝,只微微一笑,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早朝暫休,太後身體抱恙,臣特來探望太後。”

回到皇宮,她依舊是太後,他亦為臣子。

顧南枝不好讓他一直僵着手,勉強接過,聞到甜膩的香氣,不禁問:“這是什麽?”

“上次一別,送太後回宮時,見太後的目光停留在街邊小攤上,便想着下次給太後帶來。”

她回去的時候正值傍晚,寧安街是不夜街,愈來愈多的小販支起攤子,其中一個小攤上售賣的果子引起她的注意。

拆開油紙包,黃麻色油紙上團着兩只兔兒模樣的果子,身體是用雪白的糯米粉揉成,眼睛是山楂碎點綴。果然是她見到的新奇果子,不過多看了一會兒,他都能記在心上,還不顧性命之虞潛進皇宮帶過來?

顧南枝心口一緊,手掌也跟着使力又怕把兔兒果子捏壞,“北疆百姓哀家一定會救的。”

“臣相信太後是言而有信之人,但今日來此并不僅僅為了這事。”

他的語調還是和初見時有細微的不同,吐字輕淺和緩,尾音常常上揚。顧南枝出神,驀然玄影欺近,大掌撫在她鬓邊,灼熱的體溫隔着薄薄一層空氣熨帖在她的側臉,就在她以為大掌會貼上時,他只是把她散落的鬓角別至耳後。

“太後早些休息罷,”他停了下,吐息極近,吹得她耳尖發燙,又語帶憐惜道,“……身子骨還是太單薄了。”

他的後一句仿佛喃喃自語,顧南枝沒有聽清。

“臣告辭。”

他走了,似乎真的只是來看看她的病,順便送一個兔兒果子,不為其他。

“等等。”顧南枝急急叫住他。

他面對窗外,月光籠在他割金碎玉的側臉輪廓,卻看不清神色,只左耳有光點閃過,在昏昧的寝殿尤為醒目。這回顧南枝瞧清了,他耳邊戴着一枚銀月耳釘。

“雲中王為何會戴耳釘?”

陸修瑾不答反問:“太後覺得什麽情況下,男子會戴耳釘呢?”他笑了笑,“下次太後與臣單獨相見時,臣再告知。”

衣袂翻掠,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見。

什麽情況下一個男子會戴耳釘……要知,在大瀚只有女子會穿耳洞,男子絕對不會。除了大瀚……只有異族,異族男子會穿耳洞戴耳飾,可雲中王分明是大瀚人,那麽他身為大瀚人又為何會戴單邊耳飾呢?

顧南枝解開一個謎題,但緊接着又有另一個謎題困擾她。

索性不再想,手裏的兔兒果子已經涼透了,顧南枝不舍吃它,但放到明天肯定會被宮人發現端倪,思來想去她還是啓唇,咬下一塊兒短短圓圓的兔尾巴。

細膩的糯米粉在唇齒間融化,餘下馥郁的茉莉花香與甜蜜的滋味。

**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顧南枝病症未愈,就到了春蒐的時候。

大瀚高祖皇帝擅騎射,是從馬背上打下來的陸氏江山,子孫緬懷高祖,無論皇子公主,自幼學習騎射。曾經還出過一位百步穿楊、無人能敵的長公主。大瀚朝繼承傳統的同時結合四季禮儀,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為一年中最重要的禮節之一,春夏保田苗,秋冬順殺氣。

雁回山距離長安城二十裏,成為大瀚皇帝狩獵的圍場,特設行宮雁回宮。蜿蜒的禁軍長隊護送天子儀仗,朝巍巍青山前行。

顧南枝身體有疾本不必來,但她挂念幼帝頑皮,會在春蒐受傷。

“母後安心養病,寡人不會像去歲一樣深入圍場,迷了路,還讓楊衛尉去救。”少年皇帝倚在她的膝邊,撒嬌賣乖,哪有半分天子的儀态。

他不說還好,他一說顧南枝就想起去歲的驚魂一夜,雖然雁回山的圍場有士兵驅趕兇獸,但冰消雪融萬物複蘇,偶有冬眠蘇醒的毒蛇與熊瞎子卻是防不勝防。幼帝追擊獵物,深入圍場出不來,那一晚是個不眠夜,所有士兵都在山上搜尋天子蹤跡,甚至不惜從京中調遣軍隊擴大搜索範圍。

好在有驚無險,幼帝落入自然形成的天坑溶洞,摔傷了腿,性命無虞。

顧南枝結束心驚肉跳的回憶,撫摸膝頭少年茸茸的發旋兒,“等陛下再多長幾歲,就不用哀家陪伴左右了。”

陸靈君埋首,緊緊抓住她的層疊裙裾,悶聲道:“那寡人寧願不長大。”

顧南枝與幼帝還是一同去了雁回山,出席春蒐。

春風習習,輕柔似美人的手拂過臉龐,帶來清新悠然的自然草香。

旌旗獵獵,皇帝與太後高居首座,祭祀開場後,春蒐正式開始。

每年春蒐都有彩頭,皇室凋零,彩頭大多落在朝臣和世家弟子頭上,也算是陛下借以賞賜臣民的時機。

顧南枝參加過幾次春蒐,已經見怪不怪,祭祀後在蘧廬內抱着小手爐打瞌睡。

她覺得不必用手爐,宮人卻不肯,生怕她身子虛,被料峭的風一吹就又病倒。

倒也不必……

參加春蒐的百官可帶兩名家眷,其中不少帶的是家中嫡女,別看她們是高門貴女,但一個個騎上棗紅馬,扮上勁裝,亦是春日裏絢爛的風景。

顧南枝望向貴女們的目光噙了幾分豔羨,她和她們也是相同的年紀呀,但是她們能做的事,打馬踏青、春溪聲碎、攜果緩歸,都不是她能做的。

太後之位到底意味了什麽呢?于顧南枝而言是脖子上壓着的沉重鳳冠,是禁锢她天性的桎梏,是華麗的牢籠。

春蒐彩頭一一亮相,東海夜明珠、西域婆律香、大座黃楊木镂空青玉鹿……世家弟子們和朝臣們開始打賭贏彩頭,齊齊騎馬奔向樹林,就連幼帝也在南軍們的簇擁下進入圍林。

人離開不少,喧沸也散去不少,顧南枝才聽見一陣爽朗笑聲,輕蔑十足。

“哈哈哈哈……雲中王該不是不敢和在下比試吧?就這麽怕輸?”

【作者有話說】

猜猜送女鵝果子的是主人格還是副人格?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