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背她

第12章 背她

◎“遇到太後是幸運。”◎

她慢騰騰地行走果然引起他的不滿,顧南枝無措道:“我……哀家不會耽誤時辰的。”

咬咬牙,加快步伐,盡量忽視足底針紮的疼痛。

沉默少言的雲中王肅着俊容搖首。

她的速度還不夠快麽?顧南枝沮喪地垂眸,就見颀長的身形背對着她蹲下來。

“事急從權,臣會背着太後盡快趕赴營地。”

顧南枝一怔,平靜的心湖被投下一枚石子,泛起淡淡的漣漪。他不是氣惱她速度慢就好,委實說她很久沒有走過這麽長的路了。

顧南枝趴上陸修瑾的脊背,縱使三番兩次的接觸已知曉她有着一副纖秾合度的身骨,但切切實實托在背上的感覺卻是不一樣的,猶如一片鴻羽般輕盈纖軟。

落日餘晖被橫斜的樹枝切割成細碎的光斑,恍若溶溶鎏金,灑在兩人的發上、肩上、背上。靜谧的樹林裏只有腳底踩過青草與泥土的沙沙聲。

“……哀家的馬驚了,不幸和宮人們走散的。說來也奇怪,那溫順的馬駒忽然癫狂躁動,像是發洩完所有的力量後倒地不起,雲中王可知是怎麽回事?”

女子獨有的柔軟覆在背上,陌生的觸感本就令陸修瑾難以适從,淡淡的鵝梨帳中香吹拂耳畔,更是猶如羽毛輕搔他的心尖。

在他背上的顧南枝看不見他喉結往複滾動,久久未得回應,以為他不會回答時,喑啞朔雪的聲音響起。

“臣也經歷過太後所說的情狀,他們應該用的是瘋草提煉的疾風丸,臣在與匈奴對抗中曾接觸過,疾風丸是匈奴士兵的絕命藥,負隅逃跑或破釜沉舟時會喂給戰馬,以達到提升奔馳速度的目的,但服用過疾風丸的戰馬會在半個時辰後脫力而死。”

春蒐所用的馬駒都有專門的官員飼喂,在遇見顧太後以前,陸修瑾以為崔晉僅僅對自己的坐騎動了手腳,未想他是直接給馬喂疾風丸,讓馬駒發瘋盲目奔跑,從而給他們制造下手的機會。

戰場上非到迫不得已不會使用的絕命藥,卻出現在京郊用來埋伏刺殺。顧南枝心緒凝重,十分不理解他明知崔晉居心叵測還要應賭約的行為,“你既然知道崔晉會對你下手,為何還要給他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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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修瑾幾乎毫不遲疑,“為了戍守北疆的将士們。”

顧南枝抓住他背後衣裳的手倏然收緊。崔晉充滿輕蔑的嘲笑言猶在耳,崔晉肆無忌憚地诋毀北疆将士,意圖激怒他,他明知其中有圈套但還是義無反顧地走入。

“你且放心,今歲春汛不少地方堤岸有裂痕,大司農打算撥一批銀錢下去修繕加固。北疆雖不受春汛滋擾,但哀家亦會想辦法。”

這個時候不是追讨赈災銀的時候,等地方的貪官污吏落|馬都猴年馬月了。要緊的是邊民和将士等不了,必須先發銀錢下去赈災。

他平靜的語氣有了波動,“臣替邊防的黎民百姓感謝太後。”

顧南枝:“總之你放心就是。”她一定會想盡辦法做到的。

不知走了多久,金烏完全沉落西山,只餘細弱的光束映在天邊。

“要到了。”他說。

天幕仿佛攏了一層深色的紗,明亮與晦暗的界限變得朦胧,正前方有火光躍動,人影喧沸,隔了遙遠的距離,并不清晰。

前方有人,她不能再賴在他背上,有失禮數。顧南枝讓陸修瑾放下自己,足底甫一踏上結實的地面,就被腳邊一閃而逝的白影吓到。

“呀……!”

陸修瑾手疾眼快擒住那抹白影,拎起來一瞧是只灰撲撲的野兔。

動作遲緩,腹部渾圓,陸修瑾不假思索道,“是只懷孕的野兔,太後勿怕。”

顧南枝吐出一口氣,她才不怕兔子,只是被突如其來的未知影子吓到。

陸修瑾:“它遇到太後是幸運。”

顧南枝眨眼,等他接下來的解釋。

“這裏近營地,它遲早會被其他人獵捕。”

顧南枝:“可春蒐規定不得獵殺懷孕的動物。”

“一只弱小的野兔罷了,就算射了去,一句誤殺也能開脫。”他冷漠的語氣夾雜不易察覺的自嘲。

顧南枝從他的手裏接過兔子,“那哀家就把它帶回去,左右不過一只兔子。”

陸修瑾眸裏的碎冰漸漸消融,“所以,臣說遇到太後是它的幸運。”

“前方何人在此!”士兵發現不遠處的人影,警戒喝道。

顧南枝與陸修瑾各自表明身份,士兵迅速去禀報皇帝,太後已尋到。

一個明黃影子迫不及待從營帳裏沖出來,握住顧南枝雙肩,憂心如焚道:“母後有沒有受傷,有沒有事?”

“哀家無礙。”顧南枝一手摟抱野兔,一手輕拍他覆在自己肩上的手背,“哀家的馬驚了,和宮人們走散後遇到雲中王,是他将哀家帶回來的。”

褪下太後常服的顧南枝猶如一個尋常的貴族娘子,而身側之人身穿冷硬利落的蒼灰騎裝,雖然散了發,但增添閑懶,減淡幾分固有的疏冷。他身形挺拔如松,她嬌小玲珑,兩人并肩站立,宛若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陸靈君将顧南枝拉在自己身後,琥珀色的雙眸倒映篝火的火光,緊抿的唇蹦出一句話,“多謝王叔。太醫在營帳裏等候,寡人先帶母後回行宮,王叔自便。”

也不待雲中王回禀,他徑直拉着顧南枝離開。

顧南枝忍不住回首,篝火躍動照亮他的身前,背後是漆黑黑的樹林,枝桠宛若鬼爪,四周凜凜長戟圍繞,仿佛置身于千刀萬仞之地。

她盡量壓下嗓子裏的擔心,“陛下,馬驚事出蹊跷,哀家想查明。”

“母後不必憂心,寡人定會查清。”

雁回山的最高處建造了一座軒敞豪靡的行宮,作為天子圍獵、出游的暫歇之處。

子枭咕咕地叫,月上中天,深夜如墨。

青石雕魚墨硯砸在玉磚上發出極重的“咚”一聲,緊跟着是愠怒的吼:“廢物!都是一群廢物!太後走失找不到,驚馬之事的蹊跷你們也查不出來,朝廷養你們南軍是養了一群飯桶嗎!”

崔晉跪在地上,任由迸濺的墨汁污了他滿臉,“是臣管教不嚴,沒有第一時刻搜尋到太後,懇請陛下責罰。”

崔晉與楊宇赫關系親密,更別說楊宇赫乃衛尉,負責皇上和太後的安全,他亦站在殿中承受皇上的怒火。

舌尖頂住腮邊,楊宇赫緩緩弓腰道:“臣已查明,是掌管馬駒的駿馬令沒有盡職盡責,馬駒躁動,驚擾了太後和雲中王。”

這一說辭明顯消除不了陸靈君的怒火,他是羽翼未豐的幼帝,但也是陸家僅存不多的君權天授的正統血脈,話語頗有重量,“查不出來你們南軍就等着削減軍費吧,朝廷可不養酒囊飯袋。”

楊宇赫眉目沉戾,胸膛起伏不平,“是。”

楊崔二人退出正殿,崔晉頂着一張潑墨黑面,憂心忡忡道:“衛尉,陛下發怒,勢必要查出真相,這該如何是好?”

楊宇赫撣了撣下擺的墨汁,抹成一片烏黑,“你不必擔心,他查不出來。”

随後,他對旁邊的侍從說:“去找曌夫人。”

雁回宮正殿發生的一切顧南枝并不知曉,她被陛下帶到太後專屬的寝殿,由太醫診脈檢查身子。

“太後娘娘身子無礙,只是足底磨出血泡,破了皮,臣開些傷藥包紮便好,近來最好減少走動。”太醫恭恭敬敬地禀報傷情,正要從打開的醫箱裏掏出工具給她清創時,宮門大開。

雍容華貴的婦女踱步而來,遣散宮殿內所有的宮人,“你們都下去。”

太醫與宮人一同退居殿外,殿門關閉。

“母親。”顧南枝輕喚,如同幼貓見到依靠。馬兒驚了,發瘋似的奔跑,說不害怕是假的,在外人面前她礙于太後顏面,強撐不能露怯,可在最敬愛的母親面前,她可以露出所有的柔軟,盡心依賴。

聽出她稱呼裏的濃濃依戀,曌夫人睨一眼她血跡斑斑的足底,“太醫如何說?”

母親還是關心她的呀。顧南枝莞爾,“太醫說都是小傷,不礙事的。”

然她唇角的笑意還未完全揚起,就聽母親吩咐:“為母之所以來,是因為驚馬一事不得繼續查下去。”

唇邊的笑驟失溫度,僵冷而麻木,顧南枝不敢置信,母親來見她不是為她的身體而擔憂,僅僅只是讓她不得把事情刨根究底。

一團郁氣堆積在胸口,顧南枝還未啓唇,又聽曌夫人道:“你近來與雲中王走得太近,他不是好人,有不臣之心。”

似提醒又似警告。

“夜已深,為母先走了。枝兒記住,你是顧家人,身上流的血一半屬于顧家一半屬于楊家。”

母親來的突然,去的也迅速,目的是為了讓她安撫陛下,不讓繼續查清驚馬一事。就連身體上的關心,也是她小心翼翼地乞求才讨來的。

太醫挑破水泡、清理創口時,顧南枝一言不語,沉默得令人心驚。直到太醫退下,她才讓人去正殿帶話,想見陛下。

陛下亦是深夜未眠,身上穿的還是打獵的白地織金胡桃紋圓領胡服。

顧南枝換了一身月牙白的梨花紋寝衣,月色的裙裾下是一雙白布包紮的雙足,似一對潔白的幼鴿靜靜栖息。

陸靈君胸口窒悶,“母後放心,寡人一定會查清楚,到底是……”

顧南枝卻打斷他,“陛下,驚馬一事确實是意外,不用查了。”

他難以置信,“母後他們是不是又逼迫你了?”母後怎麽會突然态度轉變呢,一定是他們讓母後不要查下去。

顧南枝的指腹貼在他镂雕金雲紋抹額上,似要喚起他的記憶,“先帝逝去前與你說過,堅忍一時,保全必多,陛下莫要忘了。”

她的指尖一觸,氣焰熏灼的少年皇帝登時化作一只耷拉雙耳的狼崽,收起稚嫩的爪子與尚未長成的尖牙,“母後,是寡人太沒用了……”

【作者有話說】

有人喜歡乖乖的小奶狼麽?(探頭.jpg)可能現在節奏有點慢,渣渣作者已經砍掉了支線加快節奏,但是小皇帝的劇情不能砍啊!他也是個重要人物,而且文案裏面也有寫這本文會涉及到雄競修羅場,所以小奶狼皇帝還是得着墨呀~另外真的好冷好冷,求評論收藏營養液qaq,憐愛一下可憐的作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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