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乖順
第24章 乖順
◎“太後若乖順些,你提的要求孤尚可考慮一二。”◎
夜色流動如黑紗覆過她纖秾合度的腰身上皓白的肌膚, 一點守宮砂烙印小腹,宛若皚皚雪地裏開出的一朵紅梅。
那點朱紅落在陸修瑾的深眸,他到底是停了動作, 略帶訝色的目光落在她恛惶無措的小臉上, 雪腮漫霞, 眼角垂淚,未想到她竟然還是……
氣氛有片刻的凝滞,顧南枝只覺腰間熾熱的溫度移開,濃郁的冷香也随之散去。
她暗暗舒了一口氣,想要拉下掀折的衣角,手腕被鉗制,還未穩穩落下的心瞬間提領。
腰際傷口塗抹了一層冰涼,是他在給自己上藥, 顧南枝紊亂的呼吸得以平複。
上好藥, 他亦不再桎梏自己, 顧南枝忙不疊整理衣裳。他要放過自己了麽?顧南枝的念頭還未展開,手臂被攫住,大掌霸道地擠進她的指間。
指腹的粗繭摩擦她細嫩的指肚, 像是在勾勒她的指紋。
顧南枝緊閉雙眼,但發現他僅僅是把玩自己的手, 并無更深入的動作,一直繃緊的身子也有片刻的松軟。
忽然,腰間橫過一只手臂, 再一拉,她半邊身子都嵌進他的胸膛。
她不習慣這般近距離的陌生接觸, 尤其是在自己熟稔無比的拔步床上, 想掙開他的懷抱。
他溫熱的氣息吹拂耳畔, 語氣夾雜着不容忽視的冷,“別動。”
顧南枝驟然憶起前夜,一柄滴血利劍挑起她的脖頸,利刃的冷與他語氣的冷,如出一轍。
她果然不敢再動彈,窩在他懷裏僵硬得如同泥塑木偶。
顧南枝維持僵硬的姿勢一直到下半夜,卻發現身側之人呼吸均勻,試着喚了一聲“雲中王”,毫無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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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想去掰開禁锢自己的手臂,生病虛弱的力氣宛若蚍蜉撼樹,用盡全力也紋絲不動。
漸漸的,顧南枝也不再掙脫,沉沉睡去。
窗棱切碎晨曦,光束下的浮沉在空中輕舞,顧南枝醒來時天色灰蒙蒙的,卧榻之側卻已無人。
昨晚的一切就像一場夢,除了……腳上多出的金鐐铐。
她不明白雲中王為何會從廷尉大牢撈出自己,送到長樂宮照顧。她身上應該有他想得到還未到的東西吧,所以還不能死。
明明茶樓捉拿,他斬釘截鐵地搭弓射箭,完全不在乎她的生死,若非箭矢失去準頭,她定然無法存活。現在又宣太醫治她的病,将她從生死一線間拉回來,也将她拉離了阿姊……
一想到阿姊顧南枝就呼吸急促,她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應該有一段時間了,阿姊他們是否安好?
長樂宮內無人,宮外卻有重兵看守,顧南枝瞧見封死窗紗上晃動的人影,心頓時沉底。
逃是逃不出去了。
顧南枝下榻走動,她尚不習慣那副金鐐铐,每走一步都會被鎖鏈牽制,發出聲響。
殿門未完全封死,透過一縫,她見到外面把守的重兵,離宮門最近的那人身披甲胄,很是眼熟。
陳元捷百無聊賴地倚靠朱紅大柱,嘟嘟哝哝道:“現在宮亂初蕩,王爺正是缺人手的時候,為何不讓我去輔佐王爺,反而要在這裏看管罪後,曹司直你說呢?險些忘了,曹司直擢升在望,很快就不是小小司直了。”
曹司直躬身道:“陳校尉謬贊,王爺行事必有道理,咱們只管聽令即可。”
陳元捷想破腦袋也不理解,“這長樂宮裏關着的人又不會長翅膀飛了,怎麽偏要本校尉來看管。”
曹司直卻有自己的見解。那日子夜,他因急務去尋雲中王議事,不巧正碰見雲中王是如何将罪後帶回長樂宮,好心安置的全程。
原來,雲中王夜半前去長樂宮,發現宮殿空空蕩蕩,抓來士兵詢問得知,罪後在捉回的當天被人帶去了廷尉,落入大牢。
雲中王當即面沉如冰,雖語調平淡,但心思敏銳的曹司直還是發覺他的愠怒。
雲中王前去廷尉,親自将高熱得意識模糊的罪後抱入懷中,接了回來。
曹司直還清晰記得,雲中王眉目淩厲迫人,在看到那個荏弱的身影後,眸裏積年的冰雪忽然間融化了一般。
緊接着就是宣太醫,仔細診治,悉心照料。
曹司直與陳元捷有着一樣的疑惑,但他為文官,比之無甚心眼的陳元捷觀察得更為細致入微,再聯想那一日朝堂,罪後不惜與楊顧兩黨撕破臉皮也要開城門,迎流民,順了雲中王的意……
陳元捷在他面前揮了揮手,“诶,曹司直在神游什麽呢?”
他瞬間回神眨了眨眼,下意識脫口道:“臣在想王爺行事的用意。”
“我也好奇,你快說說。”
那種尚未定論、捕風捉影的事情當然說不得,曹司直道:“王爺既然以清君側之名肅清楊顧,倘若誅殺陛下依賴的太後,陛下該如何自處?”
在朝為官不是一朝一夕,曹司直看得出來陛下仰仗楊顧兩家,又極度依賴罪後。
他繼續道:“倒不如掌控太後,明面上共同輔佐陛下,實則……”
他點到為止,後面能不能領悟就看陳元捷了。
真玉玺與鳳印被曌夫人竊取,可見這些年迫害皇室血脈、誅殺清流等龌龊髒事,約莫是楊顧兩家栽贓在罪後頭上。王爺留下罪後性命,亦可用罪後要挾陛下,獨攬大權。
陳元捷似有所悟,一改之前的抱怨,轉而贊嘆王爺英明,他必将看管好罪後,為王爺效犬馬之勞。
兩人輕聲細語的交談,顧南枝還是依稀聽見幾個字眼,“清君側”“誅殺”“太後”“掌控”……母族倒臺後,曾經擋在自己面前的迷霧也已退散,所有事跡都變得清晰無比,哪怕是只言片語,她也能推斷出大概的意思。
雲中王不殺她,是要留着她的性命去控制幼帝。
顧南枝空空如也的胃部竟然有翻江倒海之感,她捂住腹部苦澀一笑。
相比未知,她更寧願知曉事實。既然她的身上有雲中王想要的東西,那麽她就有談條件的資格,她想救阿姊和族人。
宮殿寂寂,只有宮人一日三餐按時送來希馔,也不管她是否動筷,半個時辰後就會收走。
這期間任由顧南枝呼喚,宮人如閉耳塞聽,置若罔聞。
夜色如花瓣舒展,從東邊逐漸蔓延。一盞孤燈煌煌照亮紫檀木屏風上的海棠,殿內靜可聞針。
忽而,殿門打開,一陣沉穩的腳步聲踏碎寧靜。
陸修瑾甫一進來,見到的便是她俯身貼在金絲楠八仙桌上靜靜地睡着。燭火搖曳,映得她纖密的睫影若蝶翼翕動。
太醫說她高熱是由腰間的箭傷為引,驚恐驚風為主,治療病症的湯藥添加不少安神成分,她也極易困倦疲乏。
陸修瑾雙手分別穿過她的腋下與膝窩,将懷中人抱起來,行向就寝之處。
他如同對待脆弱的瓷器,輕輕把身骨嬌軟的人放在雪青色雲紋錦被。他轉身準備去取碧玉膏,袖角一重,原是被她拉住。
她已然清醒,一雙眸在明滅燈影下潋滟無比。
“我想跟你談談。”顧南枝終于等到他來。
哪想他抽離袖角,竟是不準備聽她花費一天推敲的字斟句酌。
顧南枝有一瞬的心慌,她格外在乎的,卻是他恬不為意的。
她以為他走了,未幾他居然回來,手裏還多了一個花青色冰裂紋瓷罐。
只要他沒有撂袖子走人,就還有回旋的機會。顧南枝鼓了鼓氣,再次開口:“我想與雲中王談——”
高挺如松的身姿陡然傾壓下來,兩人離得極盡,交錯的呼吸熏熱了相隔的一層薄薄空氣。顧南枝心尖咯噔,呼吸凝固,雙目驚圓。
他深不見底的眼瞳浮起一絲笑意,在嘲笑她的易驚膽怯,“這一點兒動靜都能驚擾太後,太後确定要與孤議事?”
阿姊與族人還在廷尉濕冷的地牢裏等她,顧南枝找回氣息,咽了咽唾沫,盯着他看人時無所遁形的鋒利眼神,輕顫道:“雲中王留哀家一命,定是在哀家身上有所需,哀家自然可以給你,只要你饒過楊顧兩家無辜之人的性命……”
陸修瑾無情打斷,“太後還是先上藥罷。”
他自顧自将她推入軟綿的床榻,顧南枝單薄的寝衣被撩起一個角,清涼潤滑的碧玉膏打圈地抹在她的傷口。
她忽然憶起來,那日在小閣樓上他也是這麽霸道地給她塗藥。上次拽住她的腕子,這次卻是……她努力忽視掉腰間的粗粝指腹,緋色在不知不覺中漫上兩頰。
蓋子扣上瓷藥罐子的聲音輕響,陸修瑾随意将其擱在床邊案幾,像是黑豹用勁瘦的腰身與粗長的尾巴圍住自己的所有物,将她攬入懷。
他沒有寝殿麽?憑何又要占據她的床?
顧南枝櫻唇半張,還未吐出一個字,就被他以一言牢牢封住。
“太後若乖順些,你提的要求孤尚可考慮一二。”
他慣會捏她痛處,顧南枝果然不吱聲。
燭花噼啪,光線黯淡幾分。團雲紋戳紗帷帳後的兩人貼身而眠。
顧南枝睜着眼,望着頭頂的承塵發呆。雖然在外人眼裏她身處太後之位,但與先帝的相處更像父女,在心裏她還是一個未出閣的娘子,此時與一個男子同榻而眠,心裏的浪潮翻騰,怎能平靜?
罷了。她既被推上太後之位,便再不敢奢望能得到與其他同齡娘子一樣的對待。
她的側臉被迫貼在他的胸膛,一聲聲有力規律的心跳,催人入眠,竟不知不覺沉睡入酣夢。
第二日顧南枝醒來時,榻側已然冰涼,他早就離開了。
顧南枝暗惱,自己睡得太沉,竟沒有抓住他起身的機會談合作。
她的身上必定有雲中王想要的東西,她确信。不然他為何會三番兩次救下自己的命?
她一如往常被禁足于長樂宮,而今連個吐氣的宮人都沒有,僅僅是用膳時辰會有宮婢提領食盒來布膳。
美馔當前,她吃得沒滋沒味,心裏裝滿了廷尉裏族人的生死安危。
半個時辰到了,宮婢進來收拾殘羹,顧南枝按捺不住問道:“哀家要見雲中王。”
那宮婢是個生面孔,聽罷也不敢回話,只手上收拾碗筷的動作加快。顧南枝蓋住自己用過的青花荷蓮碗,不給她,再次重申道:“哀家不見雲中王不會罷休。”
宮婢急得“咿唔”亂叫,雙手也在空中劃出各種手勢。
顧南枝未免震驚,她不懂手語,卻看得出她面上的急切與惶恐,到底是松了碗具,不再為難。
宮婢收拾完,步履急匆匆地退下。
少府挑選民間百姓進宮為奴,有嚴苛的規例,聾啞之人是斷不會擇進宮來。那宮婢手語娴熟,也不是一日兩日就啞的。雲中王特意挑選啞巴來給她送飯,為的不就是徹底切斷她的外界的聯系麽?
顧南枝嗟嘆,她不會放棄的。
長樂宮外,秀麗精致的庭院多了數不清的守衛,他們将正殿團團圍成銅牆鐵壁,一只蚊蠅都難以飛進。陳元捷靠在庭院裏的大槐樹下,嘴裏咀嚼着提神醒腦的薄荷草,百無聊賴地消磨時光。
“咯吱——”多日未敞開的殿門被推開,陳元捷睜開眼,一個玲珑身影映入眼簾。
她的身後是連軒窗都被鐵條封死的宮殿,身前是團團包圍的守衛,她肩披一件素雅外衫,單薄的身子弱不勝衣。
“哀家要見雲中王。”
周圍一圈的守衛們巍然屹立,無一人回答。沉肅森嚴的氣氛沒有壓倒顧南枝,她邁步走出,錦鞋甫一踏出殿門,兩側手執大槊的士兵攔住了她,“太後請回。”
顧南枝不顧兵器鋒利,竟是要以身沖出去。
“太後勿動。”陳元捷出聲制止。
他揮手,阻攔的兩名士兵撤去大槊,“太後仔細傷了自己。”
她好歹是王爺手上一個有用的棋子,在失去利用價值前,需要好好看護。
顧南枝有些發怵面前這個有股匪氣的落拓校尉,那日出逃宮外,楊宇赫告訴她,他的手臂就是被陳元捷齊根斬斷的。
離得近了,才發覺她的臉色白得近乎透明,一雙烏瞳被日光曛成深褐色,其中有不加掩飾的懼怕。
陳元捷本不想在她身上浪費時間,但看在她于王爺還有用的份上,好心開解:“王爺事務繁忙,不是想見就能見的,太後莫忘了如今的局勢。”
他頓了頓,再次開口,語帶威脅,“王爺能放過太後一命已是開恩,太後莫要糾纏,以免王爺後悔當初的決斷。”
陳元捷魁梧的身姿擋在宮門前,莫說周圍排布的士兵,顧南枝就是插上翅膀都飛不出去,她只好退回殿內。
宮門被士兵合上,一線光亮也被殿內的昏黑吞噬,顧南枝在空落落的大殿內靜默良久,目光凝在八仙桌上的薄瓷茶具。
見太後悻悻而返,陳元捷又回到老槐樹,吐掉嘴裏無味的薄荷草,閉目假寐。殿內傳出瓷器被摔碎的聲音,他只當太後惱怒以摔東西洩憤,并不在意。
夕晖斜照,啞嗓宮婢提領雕花食盒前來,由士兵檢查無誤後,送往內殿。
忽地,那宮婢驚慌失措地奔出來,一臉焦灼驚懼,像是見到極恐怖的情狀。
陳元捷暗道不妙,身如箭矢沖入宮殿。
長樂宮的狼藉早被收拾幹淨,擺設一如既往,八仙桌上的茶具裏少了一只竹節青瓷蓋碗,它碎裂的瓷片落在重重逶地薄紗帳後,宮門大敞,冷風吹灌,撩起一角帳子,隐現出一抹刺目鮮紅。
陳元捷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尤其是後背汗毛戰栗,他一回首見到踏着夕陽餘晖而來的王爺。
陳元捷二話不說跪下請罪,“屬下未看管好太後,還請王爺責罰。”
陸修瑾卻置若未聞,穩重的步調加快,身姿沒入層疊紗帳,“宣太醫!”
幽靜的長樂宮又是一陣人仰馬翻。
太醫将顧南枝上藥包紮好後退下,大殿中黃花梨扶手椅上雲中王正襟危坐,臉色陰沉,太醫退出宮門後還結結實實打了個冷顫。
殿內,陸修瑾聽完陳元捷的彙報,幾乎要捏碎手裏的黑釉茶盞。見他不得所以自戕,迫他出來見面相談如何處置楊顧亂黨?
什麽時候行路長遠,足底磨破都要喊疼的小娘子,都學會割|腕了?
掌中的黑釉茶盞發出即将破碎的細微呻|吟,陸修瑾沉冷如冰的目光仿佛穿過海棠屏紗,準确無誤地攫住拔步床上躺着的奄奄一息之人。
“唔……”屏風後傳來将醒未醒的低吟,陸修瑾掌心力道頓松,微微的碎聲消失不見。
顧南枝被腕子上的傷痛醒,一指長的傷口,她足足用碎瓷片劃了好幾下,血流如注。她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下狠手,與其關在金殿內成為囚鳥,對阿姊和族人的生死束手無策,她還不如去死。
她醒來時,感覺到寂靜的宮殿內不止有自己一個人,微微側目,便見到床榻邊站立伺候的缈碧。
缈碧立刻圍上來,噓寒問暖道:“太後娘娘您終于醒了!”
她的聲音拔高尖銳,似乎有意讓外面的人都聽見。
缈碧素面朝天,不複以往的精心打扮。宮亂那日,她和其他長樂宮的宮人被士兵從被窩裏拎出來丢進大牢。她尚不知外面出了何事,嘴裏還叫嚣着她是光祿勳楊大人之侄女,不把她放了,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
誰料,她等來的卻是獄卒的冷嘲熱諷,“陛下跟前的大紅人楊衛尉,還有太後的生身母親曌夫人,都被雲中王擒拿,傷的傷,死的死,那楊顧兩家啊,早就失勢力了!你們這些與太後關系密切的奴才,離死也不遠了。”
缈碧自知求救無望,在地牢裏備受折磨,不出幾日,整個人都變得消瘦憔悴。她覺得自己死期将至卻柳暗花明,日暮時分在其餘宮人的豔羨嫉恨中被提出了地牢,死裏逃生。
提她的是如今執掌大權的雲中王,雲中王讓她盡心照顧太後,并從太後口中套話傳達。她曾經是楊家安插在太後身邊的眼線,現在又成為雲中王的眼線,折騰來折騰去,還是原來的身份,只不過頭上的主子換了人。
缈碧盡心竭力照料太後,她絲毫不懷疑若是太後醒不來,雲中王見她無用也會斬殺她。
“太醫說等太後娘娘醒了,一定要喝下這碗藥,補血益氣,促進愈合。”缈碧将床邊小幾上的湯藥端來,吹到适口的溫度方雙手遞過去。
顧南枝本就是為了逼雲中王現身才出此下策,既然有幸撿回一條命,她也要好好護着。她端起藥碗,仰脖飲下,這段時日頻繁飲藥,即便不用蜜棗,湯藥的苦她也能忍耐,畢竟這苦比不上心苦的萬分之一。
顧南枝淡淡問:“只有你麽?”
她被捉回長樂宮,原先的宮人不複存在,她以為他們早就喪命。
“回太後娘娘,只有奴。”缈碧自然不敢道出外殿之人的存在。
她沒忘記前來時,雲中王的命令,一擡眼望向太後的眼裏盛滿擔憂,語調裏是滿滿的關心,“太後娘娘為何那麽傻?怎麽就想到、想到……自戕呢?”
顧南枝對缈碧格外的熱忱還不習慣,半倚在秋香色宮錦引枕上的身子移了移。
缈碧自知她以往對太後漠不關心,太後也對她十分疏離,但如今她不得不攀附太後才能活命,不甘心繼續追問道:“而今長樂宮就剩下奴婢與太後了,太後還是不肯跟奴婢說說話,讓奴婢為您分憂麽?”
她的話到底是觸動了顧南枝,時易世變,長樂宮裏陪伴她的惟有當初嫌厭的缈碧。
顧南枝失血過多,身子荏弱得像一縷煙,就連說話聲都似從天際遙遙傳來,“如今我已淪為階下囚,全家覆滅,救不了族人,茍活于世又有何意義?”
缈碧怕她又生出自棄之心,忙勸慰道:“怎會呢?太後還是住在長樂宮裏不愁吃喝,階下囚可享受不了這樣的待遇。”
什麽才是階下囚?吃的是馊臭的飯菜,喝的是黃濁的水,枕的是發黴的枯草,時不時竄出來的老鼠與蟲蟻。這才是階下囚啊。缈碧雖然心底暗恨,但不顯于面上,反而關切道:“太後娘娘定是還未用膳,奴婢下去端些吃的。”
缈碧繞過屏風,見到外面的肅冷王爺,膝蓋不由發軟,跪倒在地。
陳元捷示意她下去,缈碧如同撿回一條命,瑟瑟地退出宮。陳元捷也随之退下。
自戕後,顧南枝命懸一線,即便蘇醒,也是從鬼門關走了一趟,變得五感遲鈍。
左手腕上的疼痛提醒她還活着,她不由皺緊眉頭,不惜以命相博,動靜鬧得這般大,都沒能引來他麽?
她觸摸腕子上一圈又一圈的白布,思量着撕開傷口再來一次,是否還有存活的可能。
外間響起腳步聲,她以為是缈碧回來了,一抹玄影撩開帷帳,握住她意圖解開白布的右手。
顧南枝被其巨大的力道捏得腕骨幾乎碎斷,下意識痛呼出聲,“疼!”
來人蘊着怒火,就連他身上的冷香都染了幾分熱,“太後不是都敢自戕尋死,怎還怕區區斷骨之痛?”
【作者有話說】
陸狗差點把女鵝逼死,後面總得死一次來做償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