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入幕
第26章 入幕
◎體內存在的另一個人在隐瞞他。◎
一根紅線吊墜的翎羽銀片現在他眼前, 正是他找了許久的遺失之物。
他下意識收緊的手落在顧南枝眼裏,她立時明了,勾住銀片的小指往前遞了遞, “這是你的東西吧。”
月一雙手接過, 掌心不經意碰到她的小指外側, “回太後,是奴的。”
顧南枝随口詢問:“那上面的紋路有什麽特殊的寓意麽?”
她懶懶起身,打開紫檀嵌螺钿花鳥頂箱,手指拂過折疊好的衣裳,挑出一件輕薄的羅衫。做完這一切,她都沒有得到回應,對于一向遵循守禮的月一來說實在稀罕。
顧南枝側眸睇去一眼,鐵梨木燈架旁, 他維持雙手接過翎羽銀片的姿勢, 叆叇的光暈映出他深遠的眸光。
“不記得了。”他把銀片攥進拳頭裏, 垂在赭紅宮袍的窄袖下,“奴被救下的時候,身無長物, 惟有這一片無甚作用的裝飾物。”
顧南枝沒有在意,“興許那是你的家人贈予你的物什, 無論怎樣,拿好就不要再丢了,弄丢的東西可是極難找回的。”
“太後說的是。”
“好了, 你退下吧,哀家要就寝了。”
就寝?她雲鬟霧鬓, 豐容靓飾, 甚至還重新擇了一件不是寝衣的衣裙。月一擺明不信。
顧南枝反問:“不信?也罷, 你去幫哀家尋一些助眠安神的香料,最好是讓人聞了如墜夢境,不分現實,味道越濃烈越好。”
月一被她支開,顧南枝握着手裏薄如蟬翼的衣裙,默了好半晌,更漏聲聲,驚醒她的沉思,她嗤笑一聲換上手中羅裙。
兩盞茶後,殿門重啓,顧南枝道:“把東西放在桌上,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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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月一将香放好,只見到屏風上她的剪影,悄然離宮。
長樂宮四周林立的守衛巋然不動,宛若密密包圍的桦樹林,大殿外的廊蕪之下,月一站立許久,殿內的燈火未熄,她根本不是就寝。
不知為何,他的心裏泛起一絲擔憂,害怕她自戕之事再度重演,他立在殿外悉聽動靜。缈碧前來與他換班,他斷然拒絕。
缈碧的憂心忡忡他看在眼裏,多說一句解釋道:“今晚值夜照顧太後的還是你,我不搶功。”
缈碧果然不再執着換班,有人用她的名字替她做事,她能偷閑,簡直求之不得。
月上中天,月一沒等來內殿的燈火熄滅,卻等來一個朔冷沉肅之人。
雲中王深更半夜為何會來到長樂宮?太後的精心裝扮是為了他?月一垂首行禮,掩住訝異神色,“拜見雲中王。”
陸修瑾停駐,鋒銳的目光在他畢恭畢敬的身骨上逡巡打量,“你便是最受太後喜愛的大長秋?”
“奴只不過是真心實意照料太後娘娘,擔不上太後的喜愛。”
陸修瑾抓住他話語裏的漏洞,“那長樂宮的其他奴才便是虛情假意?”
月一躬身行禮的弧度更彎了些,“奴失言。”
“離遠些。”一個笨嘴拙舌的奴才還不值得他多加在意。
月一退居長樂宮之外,他站在月門下,冷冷看着那人沒有通禀,徑自推門而入。
晚風從敞開的殿門灌進來,鐵梨木燈架上的燭火搖曳明滅,映入陸修瑾眼簾的是空蕩無人的正殿,他啓唇聲音在廊道裏回響:“你适才令陳元捷轉告孤,讓孤前來,所謂何事……”
掀開滿月門的簾幕,他的尾音驟然而至。
她的剪影投在玉屏風上,挽着袖子正往累絲鑲紅石薰爐裏添加香料,點燃後袅袅輕煙散出,寧靜馥郁的幽香随之彌漫,催人入夢。那蜿蜒流度的薄煙正如她袅袅婷婷的身姿,不知不覺間迷醉來者。
“雲中王想要的我已思量好,今晚便打算獻上,還請雲中王幫我蓋滅一下外間的燈盞。”太明亮,什麽都看得清,她會難堪。
外間的燈火被滅燭鈴熄了,亮堂的金殿登時昏昧下來,濃郁的熏香彌散出無言的旖旎。
炙熱的體溫熨帖後背,清瘦的雙肩被他全然握住,顧南枝被迫轉過身面對他。
陸修瑾見到她的裝扮,呼吸不由一窒,一股熱|意在體內奔湧。
如銀的月色從封死的軒窗縫隙漫進來,為她披上一層柔和的膩光,那張清媚脫俗的芙蓉面由月神雕琢而成,靡顏膩理,瑰姿豔逸。最讓人驚豔的是她身穿淡色五鴛紋樣紗裙輕薄如蟬翼。
她雙頰泛起淡淡的粉,依偎進他的懷裏,借他的身形擋住好顏色。陸修瑾一點即通,便知道她口中的思量好是什麽意思。
他抱起她,踱步入內。顧南枝脊背陷入錦被,他雙手撐在她的臉頰兩側,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就像在看牢籠裏的金絲雀。
他給她最後一次機會,“太後不後悔?”
顧南枝幅度微小地搖首。
“看來太後并沒有思量清楚。”他不願強迫,旋即起身離去。
顧南枝焦急地攥住他刺繡回雲紋的衣擺,“我已思量清楚,還望雲中王不要食言。”
這一次失敗,她怕自己再沒有勇氣。而阿姊還在地牢裏等着她去解救。
陸修瑾:“舍身去換取一個微茫的機會值得嗎?太後就這般篤定,楊顧兩族中有冰壺秋月之人?”
她回:“當然值得。”
“繼續。”他雙手環胸,吐出簡短的兩字。
顧南枝頭腦發蒙,他不走了,但是要她主動麽?這種事她根本就沒做過,該怎麽繼續?
第一步應該是要這樣做吧……她雙手發顫地去解開獸首玉扣,手心被汗水打濕,耗費許久才聽到“咔嗒”解開的聲音。
然後呢?那系帶怎麽都解不開,她越慌亂,衣結就越緊,陸修瑾捉住她即将弄成死結的柔荑,“孤忘了,太後一向是受人照料的。”
她是矜貴的太後娘娘,走路有人扶,更衣有人幫,吃食也有人遞到唇邊,什麽時候做過伺候人的事?玄色的衣裳與輕薄的羅裙交疊零落,顧南枝不忍去看,閉上了眼。
黑暗中的感官被無限放大,背後緊貼的床榻有下陷感,玉山一樣的影子欺在她的頭上。
顧南枝嗓子發幹,後悔沒有多喝一些茶水潤嗓,在他愈發靠近時心跳猛然加速,那一層薄薄的距離消失不見,他的體溫與氣息化作燎原之火,蔓延在她雪一樣的肌膚。
“睜眼。”
羽睫顫動若蝶翼,眸底噙含的水光令人見之揪心。陸修瑾似乎親手揉碎一朵嬌花,任由花汁流淌四濺。他的确将她照料得極好,即便她不要,他也硬要塞進她的掌心,掌心之物硬度如玉扣,熨着他的體溫。
“怕了?還是悔了?”箭在弦上,他最後問她一次。
小娘子清淩淩的雙眸透出堅毅,“不怕,也不悔。”
話音落下,她嘤|咛一聲,疼痛令她眼前發黑,驟然暈厥過去。
空氣裏的熱意仍舊尚存,卻不在旖旎流淌,氣氛一時凝固。陸修瑾急促的呼吸好半晌才平複,他扯過錦被掩蓋皓白的雪色,獨自去到浴殿就着她用過還未來得及收拾的冷水消減谷欠望。
長樂宮之外,月一細數着更漏,自雲中王進去,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再聯想太後古怪的行徑,描眉點唇、更衣沐浴,就連她支開他所讨要的香料也是用以催|情。
他問過太醫了,惟有用以閨房之樂的香才能達到太後口中的效果。
白牆上的漏花窗為框,框住燈影幢幢的宮殿,她挽袖添香的玲珑側影映在檻窗,那人邁着雪狼一樣優雅的步伐步步接近,而後燈盞熄滅過半,只留一縷殘燈,兩人的影子緊緊相貼,步入寝殿。
月一死死握住手裏的翎羽銀片,上面似乎留存着她的餘溫,鋒利的邊緣割開他的手心,一滴滴血從指間溢出,落在花圃裏的石竹花,紅染花瓣。
月輝清冷,傾斜在他的身上只覺冰冷,亦或是那月光其實從未有過溫度。
良久良久,烏雲攏住星月,天幕黯淡無光,厚重的殿門“吱呀”啓開。
陸修瑾發尾濡濕,帶有女子馨香的水滴落在玄色衣襟,與幹燥時并無差別,可月一怎會無所察覺,她沐浴時的香胰是他親手布置的,那甜馨的香氣一個時辰前他曾嗅到過,而今又在別的男人身上嗅到。
兩人擦身而過,陸修瑾氣勢淩然,月一垂目低首。
見到他苦守在長樂宮外的孤影,陸修瑾暗嗤真是一條好狗。
長夜闌珊,月一枯守原地,仿佛化成了一棵朽樹。天際破開一線光,等到缈碧換值,他才步履虛浮地回配房。
望一眼他跌跌撞撞的背影,缈碧嘟哝道:“既然守不住,就不要強撐,弄砸了可怎麽辦?”
她才不是關心他,相反她最怕他惹出麻煩事來,罪名還會冠在本該值夜的自己頭上。
今日的太後很是奇怪,缈碧端來盥洗用具時,太後已經坐在鏡臺前的梨花凳上,雙目清明,看起來早就蘇醒了。
“哀家要沐浴。”
缈碧手裏的銀盆險些沒拿穩,“太後确定?”
“嗯。”
缈碧見太後固執異常,還是進入浴殿去備水,見到昨夜晚上的殘留,埋怨道:“明明昨晚就洗過,大清早的還要折騰人。”
水霧氤氲升騰,顧南枝坐在雕花暖玉浴池的玉階上清洗,手臂、肩胛、胸口、雙腿,他沒有留下一絲痕跡,指尖拂過柳腰,那裏原本有一顆守宮砂,而今已然融入肌膚,消失不見。
昨晚的一切就好像夢,他沒有弄出痕跡,甚至沒有吻她,顧南枝昏厥前的感受就是痛,再醒來已是黎明,殿內空無一人。只有淩亂的紗衣和潔白的腰肢提醒她,那是真的。
顧南枝雙手擁住自己,像是海底的小動物縮進脆弱的殼,但腳踝上的金鎖鏈阻攔了她的閉合。
水溫正逐漸變涼,兩盞茶後外間傳來缈碧的呼喚,“太後娘娘可有事?”
她停留過久,引起缈碧的懷疑。
未幾,浴殿內響起冷淡的回應,“無事。”
缈碧嘴角抿了抿,照例沐浴後去寝殿給太後找尋更換的衣料。卻見拔步床上亂七八糟,華貴的鴛衾繡被落在地上,被燭火燒成灰燼。
如今長樂宮只有她和月一兩個奴才,月一不在,她一個人要收拾一堆破事,耐性早就被消磨殆盡。她故意沒去找衣裳遞給浴殿裏的太後,明明就是一個朝不保夕的罪後,怎麽還好意思弄得一團亂,讓她去收拾?
未多久,顧南枝濕發披散走出浴殿,水滴順着發梢沒入栽絨地毯。
缈碧指向被燒毀的寝被,半陰不陽地說:“太後是有什麽脾性?何必燒被子發洩呢?”
她是奴才,主子做什麽何須告訴奴才緣由,尤其那被褥上面還有不能為外人所知的痕跡,顧南枝小臉冷肅,驟然厲聲道:“在宮裏要閉目塞聽,沒人教過你麽?”
缈碧依舊不動。
“你平日裏偷吃我不要的燕窩補品,做事偷閑懶怠,說話酸諷譏嘲,當我是傻的都不知道嗎?”
缈碧如遭棒喝,她從未見過太後娘娘發這麽大的火,自己的小伎倆原來一直都被太後娘娘看得一清二楚,她雙膝跪地,膝行上前,“太後娘娘莫要動怒,奴婢立馬把這裏收拾好!”
她怎麽會忘記,怎麽能忘記?楊顧兩家已經倒了,現在她在宮中唯一的庇佑就是自己的主子——太後娘娘。太後娘娘若是不滿她的伺候,就能将她逐出長樂宮,等待她的就是死路一條。
缈碧哆哆嗦嗦地去收拾滿地的狼藉,脊背不住地發抖。
顧南枝說了一通硬話後方覺不對,平常的她不會這樣沉不住氣。
罷了,她說的也不全然是氣話,缈碧到底怠慢許多,若是不加以改正,日後必定會釀成大禍。
**
長廣宮。
陸修瑾風塵仆仆地踏進宮殿,将身上的披風解下扔給宮人。自從起兵清君側之後,他以天子受驚抱恙為由,使朝議暫休,可他在朝根基淺薄,那些清流雖然尊他敬他,但始終不與他同心,此事一旦處理不好,會被人抓住把柄,扣上謀逆之罪。
這段時日以來,他白日要在官員之間斡旋,夜裏要思量對策與接下來的籌謀,少有的幾次休息都是在長樂宮。
念及長樂宮,他對一旁的陳元捷道:“你來此,可是長樂宮出了什麽事?”
剛剛跟上忙得不見人影的王爺,想盡一盡犬馬之勞的陳元捷摸了把後腦勺,“啊?也不是……”
他剛想否認,卻怕王爺覺得他渎職,索性将今早的見聞抖落出來:“今兒長樂宮的宮女換了新的床褥,舊的床褥有被火焰灼燒的痕跡,屬下詢問婢女,她只說是太後娘娘不小心碰着了燭火。”
還有一點,陳元捷憋在肚子裏想說又不敢說,陸修瑾叩了叩案頭,“有事便說。”
陳元捷欲言又止,在陸修瑾耐心快要磨沒前,終于開了口,“屬下有一話不知當講不當講,王爺對太後到底是何心思?是将人當做棋子以操控陛下,還是将人當做玩物,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他嘴上沒個把兒,越說越離譜,陸修瑾一拍桌案,“休要胡言。”
陳元捷登時緊閉雙唇。他和王爺是過命的交情,在沒遇到王爺之前,他曾落過草寇,遇到王爺後,上戰場、殺匈奴,成為一個鐵血真漢子,可沙場上的刀槍劍雨磨滅不了他身上的匪裏匪氣,否則也不會當着王爺的面經常說些大逆不道的話。
陸修瑾自然也是看重他的,喝止一聲後解釋:“楊顧餘黨還潛伏在朝廷的暗處,孤仍需要借太後的手将他們一一鏟除。”
那便是他說的前者了。留下太後可以借機要挾陛下,還能避免打草驚蛇、楊顧餘孽魚死網破。
“王爺英明,屬下知錯。”陳元捷躬身作揖,早在今日以前,他就從曹司直那裏聽來王爺的用意,但後來王爺夜宿長樂宮的次數越來越多,他便開始浮想聯翩。
其實,就算是後者也不成問題。他們王爺長居北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駐紮在軍營,潔身自好,不沾染軍女支。私底下甚至有傳聞王爺身患隐疾,不然二十有餘的歲數正是氣血方剛的年紀,怎麽忍得住?
作為王爺的心腹,也是摯友,陳元捷為王爺後半生的幸福十分憂心,畢竟相同年齡的人,孩子都抱倆,大的能打醬油了。
“你若是無事便回長樂宮鎮守。”
王爺開始趕人,陳元捷死皮賴臉,想不出留下的理由,他便胡謅:“當然有事,屬下瞧太後娘娘今日情緒低落,應是想見王爺一面。”
說完,他登時捂住亂說話的嘴,都怪自己嘴上沒個把兒。
可王爺已經舉步去往長樂宮,完全沒給他彌補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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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顧南枝照例在拔步床內小憩,一閉上眼,昨夜的迷亂就接踵而至,那人灼燙的呼吸熏紅肌膚,帷帳裏的空氣似乎都被點燃,變得滾燙難耐。
“太後可醒了?”熟悉的嗓音在外間響起,是他。
仔細想來,她被捉回來禁足至今,還是頭一次在白日見到雲中王。
“我已醒了,雲中王有何事?”孱弱的女音乘着清風送進耳蝸,音色悅耳動聽。
陸修瑾:“還請太後來正殿一敘。”
他還在乎禮節?什麽都發生了,在乎這點虛禮有何用?
屏風後并未傳出她起身穿衣的窸窣動靜,只聞她道:“我體虛疲乏不宜下榻,還請雲中王移步。”
猶豫片刻,陸修瑾到底是邁入女子寝殿。
香氣幽邃,芙蓉帳後,羸弱的娘子并未挽發,散下的青絲全都攏聚在右肩,她斜依着檀色月錦引枕,姿态舒展而慵懶,眉目間留存着将将蘇醒的朦胧,媚眼如絲。
見到她無礙,身上并無那日自戕時的深深絕望,陸修瑾移眸,“太後無恙,孤還有事,告辭。”
腰間的佩玉被她纖纖素手拉扯,同樣止住他企圖離開的腳步。
“雲中王前來就是為了确定我無恙?可我若是有恙呢?”
“太後身體有恙可讓宮人去宣太醫。”
“不,我的病只有雲中王能醫治。”她拉開裙擺,玲珑玉足從梨花白的裙底露出,如一對乳鴿靜靜卧着,再往上是腳踝的金鎖鏈,仿佛一雙白鴿被鎖鏈拴住不得振翅。
她長嘆一聲,無可奈何道:“我不會逃了,雲中王可否把它取下來,它委實影響我的行走。”
她已經做好頗費口舌,甚至都換不來他解開腳铐的打算,未想他眼底劃過一絲錯愕,像是第一次見到一般。
他在裝什麽呢?這物什分明就是他親手給她戴上去的。
陸修瑾凝眉沉目,“孤會盡快給太後解開。”
說罷,他匆匆離去,像是落荒而逃。
他又在醞釀什麽心思?顧南枝不在意,閑閑地翻了個身,腳踝的金鏈發出清脆的響動。
陸修瑾回去後,翻遍了木盒、屜子,未曾尋到解開腳铐的鑰匙。太陽穴鼓鼓地跳動,他讓人将陳元捷召來。
“王爺召屬下前來所謂何事?可是有了屬下的用武之地?”陳元捷蹬蹬地跑進來,言語裏充斥歡欣雀躍。
無字封皮的日錄被他一頁頁翻過,都未曾尋到“腳铐”字眼,陸修瑾按住額角,無力感襲上心頭,“元捷,将孤每日的行徑都一一禀報,記住,不得遺漏。”
“是!”陳元捷應下,關切地問道,“王爺的舊疾又犯了?”
他與王爺是知交摯友,兩人并肩戎馬數載,他知曉王爺有隐疾,但這隐疾不在身下,而是在腦袋。王爺有時會忘卻自己做過事,有時像是換了一個人,行事作風失去穩健,變得異常激進。
譬如天玺二年,他們被匈奴圍困,破釜甑,燒營帳,以示決心,要麽活活困于此處餓死,要麽沖破敵軍包圍得以生還,憑借破釜沉舟的氣勢,王爺帶領他們以一敵百,硬生生撕開匈奴包圍圈的一道口子,帶領将士們置之死地而後生。
那一戰,王爺受了重傷,傷在肺腑,昏迷三日之久,醒來後卻不記得他作戰時的細節。但這不妨礙他成為邊關将士們心目之中的戰神。
而今,王爺的病又犯了。
陳元捷将他看守長樂宮以來的見聞,一一細說,說到王爺曾有三次夜宿太後寝宮時,陸修瑾瞳孔猛地一沉。
“孤曾夜宿過長樂宮?”
“是啊,王爺還不止一次。”陳元捷眯眼回憶,“至少三回吧,最近的一回是昨夜,算不上夜宿,因為王爺過了子時就離開了。”
“孤知曉了,你先下去。”
陳元捷不甘不願地回去長樂宮值守。
金烏偏轉,從菱窗漫進的日光被窗棂切成縫,一線天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要将他分成兩半,一半是外界的明,一半是室內的暗。
陳元捷所說的關于長樂宮的一切都沒有被記載在日錄上,陸修瑾凝視着空白的日錄,體內存在的另一個人在隐瞞他。
【作者有話說】
陸修宴:我做壞事,你背黑鍋。陸修瑾:?做個人吧。
不知不覺七夕了诶,有對象的寶子們要長長久久甜甜蜜蜜,暫時沒有對象的寶子們萬事如意、心想事成,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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