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出殡(一更,阿姊戲份)

第40章 出殡(一更,阿姊戲份)

◎小妹不怕,阿姊來陪你◎

天色蒙蒙亮, 枝頭上的燕雀啼聲清脆。顧芸禮便捧着抄寫好的佛經,去往小佛堂給張希夷的母親蘇氏請安。

蘇氏雖已上了年紀,但微微上揚的眼角可看出昔日風韻。她先後經歷丈夫蒙冤而死、家族分崩離析, 大徹大悟後遁入佛門, 日日受佛教熏陶, 眉目和藹慈祥,身上散着淡淡檀香。

顧芸禮雖然對張希夷不待見,卻對這個一心向佛、心腸柔軟的老婦人生出憐憫。張府寂寥,後宅只有她與蘇氏二人,即便是假意成婚,她仍舊對明面上的婆婆尊敬相待,每日晨昏定省不落,還抄寫佛經贈予蘇氏。

黃色寫經紙上的字跡不似平常女子的簪花小楷, 而是頗具風骨、顏筋柳骨, 很合蘇氏心意, 她對顧芸禮和顏悅色道:“辛苦你了。”

顧芸禮柔柔一笑,“兒媳該做的,何來辛苦一說。”

庭院裏栽種的芍藥花含苞待放, 半舒展的瓣兒上沾染晨露,顧芸禮一笑, 宛若一朵完美盛開的牡丹,瑰姿豔逸,姣美無比。

蘇氏不由看怔了眼, 轉瞬又回過神。她怎麽會不清楚,若非安樂侯府發生那樣的事, 貴為郡主的兒媳與自己出自落魄寒門的兒子絕不會有交集, 定陶郡主是下嫁到張家的。

顧芸禮經歷過的, 她蘇氏也曾經體會過,對于這個兒媳更為心疼,加上這些時日的接觸,定陶郡主也非挑剔跋扈之人,兩人關系篤密,相安無事。

蘇氏收了佛經後,又回到小佛堂禮佛,顧芸禮也陪伴左右,燃香念經。

估摸着時辰差不多,蘇氏便停下念經,對她說:“希夷也該抵達府邸了,你去迎他吧,就莫管我這老婦人了。”

顧芸禮又是一陣溫軟話語聽得蘇氏內心熨帖不已,對這兒媳是越瞧越滿意。

到底是耽擱了些時間,顧芸禮走出小佛堂的時候,張希夷已經回府進到正房,正解開緋紅官袍。

顧芸禮上前,指尖觸到他的衣結,張希夷反應過來她想為自己更衣,握住她的柔荑,在朝堂上如魚得水的人此刻顯露出幾分無措,“郡主身嬌體貴,不必做這些事。”

她淡淡道:“替夫君更衣,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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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山林間緩緩流淌的溪水霎時凝結成冰,張希夷頓然愣住了,這是她第一次開口喚他夫君。

自成婚以來,張希夷非必要不去正房打擾她清夢,總是借口處理事務在書房歇息,即便兩人不得不共睡一榻,也是同枕異夢。在奴仆與母親眼裏看來,他們相敬如賓。可張希夷清楚,那都是她對自己的嫌棄與厭惡,他騙了她,成為安樂侯府倒臺的無數催命符之一,她厭他是應該的。

本以為,他會面對她的厭棄苦守餘生,未想到竟有回旋餘地。張希夷怎能不喜?但一想到昨夜朝廷發生的大事,想到芸娘知曉太後身故的消息,他不免緊張。

顧芸禮解開他的官袍,再為他穿上衣桁懸挂的青衫白袍。

遠曠蒼老的鐘聲響起,顧芸禮沒有顧得上系完最後一根衣帶,她看向窗外北方皇宮的方向,心下頓生一種不好的預感,“喪鐘為何而鳴?”

張希夷扶住她的雙肩,嘆道:“是太後。”

顧芸禮一下子失去支撐,跌坐在地,幸有張希夷扶将她沒有摔傷。

張希夷啓唇好幾次,不知該如何交代昨夜的變故,太後有孕一事攝政王已命群臣三緘其口,民間縱有風聲,也會被斥為謠傳,他索性言簡意赅道:“昨夜長樂宮走水,太後命喪火海。”

心髒被生生挖開一個大窟窿,冷風呼呼地往裏灌,顧芸禮捂着胸口流淚不止,她那麽嬌美可愛的妹妹,在吃人的後宮蹉跎半生,卻落得個面目全非的結局。

她素來沉着冷靜,對自己也是不溫不熱,如今情緒外洩、哀痛欲絕,張希夷胸口揪痛,溫聲安慰道:“斯人已逝,芸娘仔細身子。”

他安慰了半日,顧芸禮才止住哭泣,抽噎道:“我想去廟裏上香,乞求佛祖保佑小妹下輩子順遂平安。”

“好,我陪你去。”

三日後,幽寂古剎,香煙缭繞,顧芸禮合掌閉眸,虔誠地許願後,睜眼見到的是坐觀衆生苦相的慈悲佛祖金象。

似花朵凋零褪色的蒼白的面容扯出一抹苦笑。

太後崩逝,舉國哀悼,大瀚三千三百三十三座寺廟需鳴鐘三萬下,為太後開路。

“咚咚咚——”的古老鐘鳴從巍峨高山飄蕩,萦繞在太後出殡的威儀隊伍,仿佛在追懷挽留。

古剎建在山之巅,據說是大瀚最靈驗的寺廟,求佛之人一步一拜,三階一叩首,登臨山巅,佛祖便會被他的誠心所感化,保佑他心想事成。

顧芸禮立在岌岌可危的懸崖邊,岚煙散盡後,露出一條冗長的送葬隊伍,如同銀色的白龍蜿蜒在山間。今日便是太後出殡下葬的日子,太後的棺椁會葬入皇陵,長眠水軟山溫的淨土。

她一身素缟,頭戴白花,山風肆意地吹動她的裙袂與烏發,像一朵山間盛開的潔白茉莉,幾欲被風卷落飄墜山河。

張希夷尋到她時,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足以心驚動魄的景象,他呼吸急促地上前抓住她纖細的手腕,“芸娘,過來。”

顧芸禮不冷不熱地看向他,他卻知道那平靜的眼眸裏藏了多少隐痛。

“我已拜托主持供奉牌位,接下來寺院會做一場法事,為她超度,芸娘你不必再憂心傷神了。”

太後供奉有皇陵,他懇求主持供奉無名牌位,給死去的人做法事,為的是還活着的人。

她疏遠又客氣:“多謝你。”

“夫妻之間何須言謝?”張希夷嘗到從心口蔓延到唇齒的酸澀,緊緊抓住她的皓腕不放,“芸娘,我們回吧。”

傍晚陰陽交割,倦鳥歸巢,人要歸家。馬車辚辚行駛于山林,斜陽夕照。

奔馳的馬車忽而停駐,張希夷叫停了車夫,原是顧芸禮身體羸弱、擔不住車馬勞頓,幾欲暈嘔,需歇息片刻。

端起水壺才發現茶水不知何時見了底,張希夷被顧芸禮勸說去不遠處的小溪打水。

今日臨出府時,顧芸禮屏退了所有仆人丫鬟,如今張希夷一走,只剩下她與車夫。

車夫坐在車轅上,瞧見顧芸禮撩開簾栊,慌忙布下小馬紮。

“車內狹窄氣悶,我就在附近走走。”

夫人執意走動,車夫也管束不了,索性夫人的走動都在視線之內,車夫守在馬車邊視線不離。

主子們都在寺廟用了素齋,但車夫一日未食,饑腸辘辘,掏出雪白饅頭充饑。

張希夷打水回來時,發現顧芸禮消失不見,慌忙問車夫。

車夫朝不遠處看去,哪裏還有夫人的身影?他慌裏慌張道:“明明夫人剛剛還在那裏。”

水囊掉落,清澈的水灑了滿地,張希夷尋覓素白的身影,西墜的金烏亮得刺目,映照在山林間卻是一抹詭谲的昏黃。

撥開層層疊疊的蘆葦,他終于在馬車停駐,再往西三十餘丈的位置,找到了顧芸禮。

顧芸禮立于一處與平地錯開的高坡上,高坡下是湍急的河流。

見到她,高懸的心依舊提拎得緊,張希夷朝她吶喊:“芸娘,危險,快回來。”

她微微側首,卻沒有完全轉過來,只輕聲道:“張希夷。”

聲量那麽輕,耳邊充斥的滿是河水奔騰聲音,可他偏偏就聽見了,鬼使神差地停下腳步,害怕一上前就驚碎如泡沫夢影般的她。

他苦口婆心地勸:“芸娘,你回來我們好好過日子,若太後在世,她也會希望你活下去。”

活下去,不要抛棄他……

“張希夷,我應當從未與你說過,我這條命是小妹卑躬屈膝、舍去尊嚴才保下來的,你救我出大牢,我固然感謝你,但你欺瞞我,為陸修瑾做事,我卻不能原諒你。”

她的話一針見血,張希夷的胸膛被撕開一個口子,無盡的悔意充斥其中,“是我騙你,是我不好,與你成婚也是我一廂情願,你厭我也好,憎我也罷我都接受,芸娘你別想不開,求你回來……”

她的嘆息被風吹散,隐隐約約飄來,“恨一個人太累了……我不願恨你,你騙我是立場作祟,你救我,是我欠你一次恩情。”

張希夷哽咽,不住搖首。

皇陵之地極重風水,講究案山明堂、水流曲折,湍急的河面飄散白色的紙錢,這裏是太後出殡隊伍經過的地方。

顧芸禮想起死牢裏月色霭霭,她抱緊懷裏的小妹,不斷撫慰。

小妹別怕,阿姊在這。

小妹還有阿姊,阿姊不會離小妹而去。

真的,除非小妹先離開阿姊。

顧芸禮轉頭,向皇陵所在地方望去,晚風拂過,鬓邊揚起發絲,昏黃的夕陽落在她的面上,綻開一抹欣慰笑顏。

“小妹別怕,阿姊來陪你了。”

白茉莉疾速墜落,在波濤洶湧的水面揚起一朵水花,就像川流不息的歷史長河吞沒了一朵小小的花。

“不——!”

奔赴前來的張希夷伸出手,與她翻飛的衣袂擦指而過,她什麽都沒給他留下,從始至終她都未曾望向他一眼。

他想說,她根本沒有欠他什麽恩情,是他欠她的,他會用餘生慢慢償還。

可是她不給他機會,他一輩子也還不清了……

【作者有話說】

好了,姐姐與張希夷的戲份就到這裏了,後面再出場也不會那麽多了。真的不是在水字數,從全局看,她和張希夷是在男女主的感情線裏有極大作用的,劇情線也是。我自己很喜歡姐姐這個角色,她最像曌夫人,剛毅果決堅貞不屈,一時的委曲求全也是為了妹妹,所以在得知妹妹去世後,對世間也沒有留戀。花筆墨寫張希夷也是有用的,這本書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數據不好,沒有正向反饋,好幾次快寫不下去,唉。

好了倒苦水打住,看文是為了開心,晚上應該還有一更,女鵝很快會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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