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謀反
第70章 謀反
◎仰首吻在他的唇角◎
陸修瑾眸裏沉着雪, 視線落在陸靈君的手。
猶如被冰棱一刺,陸靈君手一僵。
“陛下。”顧南枝也覺察不妥,掙開他的手站起身。
他果然長開了, 即使雙臂撐在棋桌, 也依然比她高。
陸靈君怒目瞪向來人, “你未得通傳就擅自闖入甘泉宮,當寡人不存在嗎?”陸靈君繡金邊的錦靴重重踩在地面棋子,發出令人牙酸刺耳的摩擦聲。
“孤有十萬火急之事啓禀陛下,想必陛下聽後不會怪罪。”
“呵……”陸靈君氣極反笑,他沒有雄厚兵權在手,對冒犯自己的王叔都束手無策。
跪在地上的宮人膽戰心驚,生怕陛下牽連,如若攝政王所說之事并非十萬火急的大事, 簡直就是将把柄上趕着送給不對付的陛下。
陸靈君壓下愠惱, 拂袖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的扶手椅, “王叔為何不說了。”
“此事至關重要,還請陛下屏退其他人。”陸修瑾沉肅的視線掃過殿宇內惶惶不安的宮人。
宮人們倉皇退出宮,顧南枝也矮身福禮, 經過陸修瑾時未作停留。
她身上熟悉的帳中香自肩側掠過,鑽入鼻腔, 勾起陸修瑾心湖的不平靜。他掩在雲袖裏的雙拳克制地捏緊。
暮色四合,宮殿燭火幽微,待只剩下陸修瑾與陸靈君二人後, 陸修瑾不再賣關子。
“江南王起兵謀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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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短的話語砸在地上擲地有聲,玉磚的寒意透過足底向上蔓延, 陸靈君頭皮發麻。當年宮變, 往日幹淨無塵的皇宮血流成河, 權勢變成一張張催命符,一幕幕驚駭情狀至此成為他揮之不去的陰影。
陸修瑾為他分析局勢,最後說道:“孤奏請陛下調兵,命虎贲将軍陳元捷率軍前去鎮壓逆黨。”
“……準!”
翌日,陳元捷便率飛虎軍南下,趕往江南鎮壓亂黨。江南王早有籌謀,雖集結三萬兵力起兵謀反,事出突然,但江南離長安相隔千裏,中間還有廣陵、淮陽、颍川等城作為緩沖,待長安反應過來派遣精兵,将其剿滅只是時間問題。
然而,前線不斷傳來的戰報消息令朝堂嘩然。叛軍勢如破竹,接連攻破廣陵和臨淮,飛虎軍不敵,已退守淮陽。戰線不斷拉長,但頻頻傳來的并非捷報,而是噩耗,長安衆臣都坐不住,若等江南王兵臨城下,他們焉有活命的機會?
陸靈君有心無力,毫無辦法,他欲調遣戍邊軍隊,且不論邊防軍隊能否趕在最後一道防線被攻破時抵達,北邊的匈奴亦在蠢蠢欲動,待戍邊軍隊力量松散,一舉攻破。
內憂外患之下,陸修瑾主動請纓,臨危受命。
長廣宮。
陸修瑾坐在紫檀翹頭案後翻閱前線送來的戰報,江南王率領的軍隊怪異至極,戰力彪悍,即使被削去臂膀,受到致命傷,也能無知無覺一樣繼續進攻。
無怪陳元捷會屢屢戰敗,就連他也沒有什麽制敵的辦法。
江南軍的怪異想必是與越昭與越莺那對兄妹脫不開關系,他翻查過越裳所剩無幾的記載,當初象林王率一萬軍隊企圖踏平小國寡民的越裳,但越裳族人擁有玄之又玄的手段,能以一敵十,象林王因輕敵而損失慘重。
陸修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整裝待發,不久後會離開長安支援飛虎軍。此去勝算不多,但他非去不可。
陸修瑾繞過翹頭案,立在窗棂邊,透過能隐隐綽綽看到甘泉宮的飛檐,他心心念念的人就住在千丈之外。縱然他能越過千百丈的距離,抵達到她的面前,近在咫尺也與天塹橫亘無異。
她已經不要他了……
他從衣襟掏出一副金鐐铐,五年前在長樂宮的恩怨糾纏都随着一把火付之一炬,她竟沒有給他留下一絲半點的念想。
惟有一副她不喜的、憎惡的鐐铐。長樂宮的火尚不足以铄石流金,金鐐铐叫火灼燒,留下熏黑痕跡,在他眼裏卻與珍寶無異。
她給他留下的記憶足夠回味,但沒有她的餘生,回味曾經的記憶也仍舊難捱。
此戰生死難料,凱旋艱辛。一向百戰不殆的陸修瑾竟生出自餒,散了自己的心氣。如若他輸了便以身殉難,枝枝與凡兒有陸靈君庇護,他将她們照顧得很好,陸修瑾也放心了。
夜深露重,陸修瑾屏退宮人,洗去白日沾染的塵灰,卻洗不掉煩憂。他欲就寝,掀開青紗床幔,便被床上的景狀所驚。
雕漆烏木床雪青錦被裏赫然團着一個人,他不會以為那是刺客,沒有刺客會手段拙劣到大大方方暴露。
他揭開錦被,仿佛在拆開一個禮物。雪膚花貌的娘子睡在山灰被褥,略微的淩亂發絲親吻她的側臉,鼻翼翕動,櫻唇微啓。
他好像又回到多年前,翻過長樂宮的窗臺,茜色紗裙的娘子趴在羅漢榻上守着野兔生産,酣睡怡然。
玉白的指尖探出墨色袖口,與她的臉頰相隔毫厘。
她應是被錦被掀開後的燭光所刺,黛眉惓惓颦蹙,橘色的暖光劃過她顫動的長睫,陸修瑾的手指如遭針|刺,霎時縮了回去,與此同時她也蘇醒。
顧南枝睡眼惺忪,立在床前的人身形挺拔如松,氣勢明銳如劍,鎏金火樹宮燈在他身後燃燒,夜風從窗棂灌進,光暈明滅,絲線浮光般,他微微俯下身,額前一縷墨發随風輕漾,深邃的鳳目裏充滿驚愕與倉皇,更多的是滿到快要溢出來的缱绻情意。
與他不同的是,她睡意消散後的雙眸極為清明,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愫,澈淨得像一面鏡子,映照出瞳孔裏他慌促的倒影。
陸修瑾想要逃離,他承諾過絕不再打攪她。
然而他堪堪轉身,袍角就被攥住,女子綿軟中帶着清透的嗓音響起,“這裏是你的寝宮,你穿着寝衣還要去哪兒?”
他那樣偉岸高峻的人,就被她用輕巧的力道止住步伐。
陸修瑾轉過身,眼眸卻不敢看她,就連嗓子眼裏幾番滾動的“枝枝”,吐出去都是一種冒犯。
“我等你很久了。”
七日前陸修瑾的到來,解了她與陛下的困局,否則她真的不知該如何應對陛下外洩的情緒。
他頂着冒犯陛下的大罪也要禀報,事情一定極其重要,退離殿內的顧南枝在宮外等了等,聽見江南王造反的消息。
而後,朝廷派出精兵但連連不敵江南叛軍的消息她也有所耳聞,再之後便是今日早朝,攝政王決定帶兵支援前線。
陛下最近正因江南謀逆一事宵衣旰食,不再來她的偏殿。顧南枝好不容易甩開偏殿的宮人,循着泛黃的記憶,所幸,長廣宮的宮人寥寥可數,戒備疏漏。她潛入長廣宮靜靜等候,等得太久,竟睡了過去。
得不到他的回應,顧南枝又道:“見到我,你竟無言以對麽?”
陸修瑾面上閃爍被誤解後的慌,“枝枝,孤不是……”
不是什麽,又是什麽?他就像個鋸嘴葫蘆,怎麽敲打都吐不出半個字了。
“罷了,你不說,那便由我來說吧。”顧南枝不再糾結,清和的語氣冷了下來,“陸修瑾,你傷我至深,我不會原諒你。”
陸修瑾身形繃緊,俊容倏然褪去血色,他不是第一次聽她說了,但直白的話語帶來的疼痛分毫不減。
“你欺騙我,借我的手去傷害我的母族,又逼我委身于你,誘我入局後将我棄如敝履。你告訴我,是不是從始至終,都是你的籌謀算計?到底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或者根本沒有真心?”
陸修瑾星眸裏盛滿痛苦,“枝枝,不是那樣的……”
他不敢上前,總是與她隔着三步的距離,顧南枝一下子扯過他的袖角,将他拽向自己,直視道:“那你把一切都原原本本的告訴我。”
“孤用你的信任做局,去肅清楊顧兩黨,此乃算計。”他頓了頓,再度開口無比艱澀,“而後逼迫你……有算計亦有真心。枝枝,對不起……”
雖然長樂宮裏的荒唐旖旎都是陸修宴瞞着他,将枝枝一步步誘騙至陷阱,可究其根本,他陸修瑾看她的眼神也并不清白。
或許是燭火暈出的暖光太灼人,顧南枝眼尾泛起濕熱,她語帶哽咽道:“陸修瑾,你傷我太深,單單是永不相見,形同陌路,根本無法平息我的傷痛。我給你一個補償我的機會。”
“枝枝……”陸修瑾遽然擡眸,怔怔地看向她,“你、你願意……”
稱不上巧舌如簧,但也字字珠玑的攝政王竟有語無倫次的一日。
顧南枝轉過頭,“我都是為了凡兒……”
陸修瑾激動不已,“凡兒是孤見過最聰穎的孩子,孤很喜歡她。”
“既然喜歡,為何當初還要讓我喝下……”顧南枝止住口。
“枝枝你怪孤罷,彼時孤剛剛擔任大司馬,在朝堂中的勢力尚未根深,不得不忌憚那些清流朝臣。他們本就與楊顧兩黨結怨已深,抓住你的把柄定不會輕易放過。是孤無用,為了保住你的性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在他眼裏,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比不上枝枝的性命。
“更何況,以孤的情況并不适合綿延子嗣。”
關系到凡兒,顧南枝不得不重視:“為何?”
“孤在雲中的時候遇見妙手游醫,他曾道孤若綿延子嗣,分魂之症有極大的概率會延續到後代身上。”他說這話時,面上浮現深深的自厭,“孤苦于分魂之症,深覺自己是個怪物,又如何能将痛苦傳給後代子嗣?”
柔弱無骨的掌心捧起他的臉,顧南枝的眼裏蘊着一汪能撫慰人心的水,“陸修瑾,你不是怪物。你是護衛邊民安居樂業的雲中王,是扶大瀚于将傾的攝政王。”
他眼裏透出掙紮,害怕心上人對自己會生出懼怕,但仍舊要面對,“枝枝,你可會怕孤?”
顧南枝展顏笑了笑,直起身仰首吻在他的唇角,用行動向他表明。
【作者有話說】
說起來你們不信,我卡了一天,感覺還是寫的不夠滿意唉……打算讓陸狗先甜後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