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40
35-40
35
“所以,現在黑夜伯爵在哪兒?”須佐接過了八岐遞過來的手帕,随便糊了一下自己滿是雨水的臉,但八岐似乎看不慣他這麽對待自己那張好看的臉蛋,便從他手裏抽過了帕子,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臉湊過來仔仔細細地擦拭。
“嗯……他走了。”八岐淡淡地說,“在大概十分鐘前?你有可能剛好跟他擦肩而過。”
須佐順着八岐的話想了想,但他确定自己沒有在來的路上遇到任何人,他被八岐溫柔的動作弄得臉有點兒癢癢的,他還說,如果他在路上就遇到了黑夜伯爵,那麽他一定要當場逮捕他。
“噢,你也太天真了,”八岐收了帕子,伸手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他的額頭,那片光潔白皙的皮肉上頓時浮現出一片淡淡的粉紅,“你以為黑夜伯爵只是你表面上看着的瘦小老頭嗎?那只是表象而已——要真打起來,你不一定能打過他,況且他身邊還有那麽多侍從,難道只是擺着看的嗎?”
“……”須佐讷讷地摸了摸額頭,覺得八岐說的确實有道理,“那我該怎麽做?你能跟我離開古堡嗎?如果你願意為這場殺戮作證……”他的話語在口腔中轉了幾圈,卻還是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而後他擡起頭來,看着八岐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問他,“你願意嗎?”
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果八岐願意作為證人出席,那麽他大概率也會作為從犯被抓獲,縱使會因證詞而獲功減刑,但這麽多人的死亡終究會促使他面對一場遙遙無期的牢獄之災;而如果八岐選擇聯合黑夜伯爵将唯一存活并知情的他殺死在古堡,那麽一切事情都會像從未發生過一樣,黑夜伯爵和八岐都能繼續自己的生活……
八岐垂着眼看他,表情并沒有顯得多糾結。
他只是輕輕地笑了笑,然後問須佐:“你要帶我走嗎?”
須佐一怔,覺得他這話問得很莫名其妙,卻也讓氣氛頓時變得暧昧起來。他抿了抿唇,而後反問:“你要跟我走嗎?”
“好啊,”八岐很快地回答他,“帶我走吧。反正你會‘保護’我的,不是嗎?”
須佐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一些事情,他忽然感到剛剛淋了雨的臉變得有些發熱,但他沒有急着否定八岐的話,不過些許的羞澀和尴尬還是促使他輕咳了幾聲,而後直起身來朝着八岐伸出手。
“那我們現在走吧。”須佐說。
八岐微笑着将手放在了須佐的手心——即使淋過雨,須佐的手還是溫暖的,就好像他這個人一樣,無論經歷過什麽事情,都保持着原本的初心……讓八岐感到既羨慕,也嫉恨。
不過八岐沒有站起來。
Advertisement
他只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任由須佐握着他的手。
“嗯?”須佐有些奇怪地看着他,用疑惑的表情詢問他為什麽不站起來。
“我走不動了,”八岐很平靜地說,“我的腿受傷了。”
話音剛落,須佐便又重新蹲了下來,他這才發現原來八岐是赤着足的,而在露出的那截皮肉上,正緩緩地流淌着粘稠的鮮血。
須佐皺着眉卷起八岐的褲腿,才發現他的腳腕處已經被人用刀子狠狠地劃開了一道傷口——剛才房間的血腥味實在是太沖了,他竟遲遲沒有察覺到八岐的異樣。
36
“……”須佐看着他受傷的地方,沉默了很久很久,直到八岐用手輕輕地摁上了他的腦袋,像是安慰一只低落的小狗那樣摸了摸他的頭發,輕笑着問,“怎麽?什麽都見過的小警官居然會被這種傷口吓到嗎?”
須佐忽然有些難過地把腦袋埋在八岐的雙膝之間,八岐也由着他撒嬌,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哼着唱給孩子的童謠。
“你不是說他不會對你做什麽的嗎?”須佐啞聲問,“你不是說你是神嗎?那為什麽這樣都會傷到你?”
他幾乎想象不到,在傷口被刀子劃開的時候,八岐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是不是依舊像現在這樣,好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的表情——如果八岐不跟他走,如果八岐不說,他就永遠都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
“好吧、好吧,是我判斷錯誤了,”八岐順着他的話語安慰他,“但這并不是什麽很嚴重的傷口,不是嗎?只要及時找個醫生治療就好了吧?”
“對,你說得對,”須佐站起身來,“我們得快點兒離開這裏。但我得先給你包紮下傷口——外面的雨太大了,一把傘根本撐不住我們倆,如果讓你的傷口因此而發炎化膿的話,那麽後續的治療也會多受不少苦頭。”
他看着淩亂不已的房間,一時有些無從下手。
“你這兒有繃帶和止血藥麽?”須佐問。
“有的,”八岐說,“在衣櫃裏有一個醫藥箱,裏面應該有些用剩下來的繃帶和止血劑,你找找看吧。”
須佐應了一聲,跨過地上躺着的屍體走到衣櫃前,找到了八岐說的那個醫藥箱。
他提着醫藥箱重新回到了八岐面前,而後問他:“為什麽這裏會有這個,”打開,發現裏面的藥品用得已經差不多了,“看樣子用得還不少……”他嘟囔着,忽然動作一頓,似乎是想到了一個不大好的原因。
他表情複雜地擡頭看着八岐,而八岐的表情卻看上去有些忍俊不禁。
“你猜的是什麽?”八岐勾起唇角,心情很好地看着他,“是不是覺得我每天都在被他虐待?——嗯,讓我看看,”他櫻紫色的眼瞳忽然變成了一條蛇類的豎瞳,深沉而認真地凝視着須佐的眼睛,“你的表情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八岐眯起眼睛,慢慢地說,“告訴你也無妨,其實那個老家夥有些特殊的癖好,這些東西是方便他做事兒來的——不至于把他心愛的玩具折騰死。但你放心好了,他暫時還不敢對我做那些事情。”
須佐忽而感到一陣心悸,他很快地将于八岐對視的目光收了回來,而後将八岐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上,開始認認真真地給他處理傷口。
他的動作已經盡力放得很輕很輕了,可藥劑的化學成分還是讓八岐忍不住疼痛得抽氣,須佐皺着眉給他上藥,八岐則放松身體靠在沙發上,将目光投注在須佐濕漉漉的發頂上,希望以此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太痛了,須佐,”八岐忽然叫了他的名字,“等一下,好嗎?”
須佐停下了動作。
他擡頭看着八岐——八岐微皺着眉,眼睛緊閉着,冷汗順着他的額頭往下滑落到脖頸處,手指也頗為無措地抓着沙發,那可憐的布藝沙發看上去馬上就要被他的指甲抓出一個洞來了。
原來他并不是不會感到疼痛的。須佐呆呆地想。
八岐深吸了幾口氣,似乎感到稍微好受一點兒後,他才慢慢地睜開眼睛,而後對上了須佐有些迷茫的目光——他俯下身,雙手捧住須佐的臉蛋,在那張被雨水泡得有些發白的唇上很快地親了一下。
須佐反應過來,登時鬧了個大紅臉。
八岐低低地笑,而後松開他,說:“好了,不痛了——你繼續吧。”
37
于是須佐又開始動作起來——他深谙長痛不如短痛的道理,所以這次比起放輕動作,須佐還是覺得速戰速決比較好。
而且八岐說不痛了好像就是真的不痛了:每每須佐擡起頭去觀察他的神色時,他都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淡然,像是方才那個痛得直皺眉頭的人根本不是他一般。
須佐覺得八岐很奇怪,比起他自己所說的神來,他覺得八岐更像一個普通人。他會受傷也會痛,甚至還應許了他一介凡人的承諾;但有的時候,須佐又覺得,八岐的的确确是一位神……
“黑夜伯爵什麽時候會回來?”須佐一邊包紮着八岐的傷口一邊問。
“嗯……”八岐認真地思索了一下,而後答道,“午夜十二點之前,他應該不會回來了。”
“那我就放心了,”須佐松了口氣,“不過這場屠殺真的是你和他一起做的嗎?我有些懷疑了……你是不是為了逗我才故意那麽說的?”
畢竟八岐真的是個惡劣的家夥,他善于運用一切周邊的事物來讓須佐感到喜怒哀樂,只要須佐的情緒不在他本人的掌控範圍內,八岐就會感到無比有趣。
“啊,你是這麽想的嗎?”八岐淡淡地說,“該怎麽說呢……我确實對殺人沒什麽興趣,這場宴會也并非是我組織的,但信徒們歸根到底還是因我而死。簡而言之,信徒們因我而來,黑夜伯爵則以這場殘忍的獻祭來從我身上換取他想要的東西。”
須佐擡起他的另一只腳放在自己的腿上,接着問:“那你和黑夜伯爵到底是什麽關系?為什麽你會住在這兒?他想要的又是什麽?”
“噢,你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八岐笑了笑,卻也沒拒絕解釋,“讓我一個個慢慢地回答你——我和黑夜伯爵并沒有什麽特別的關系。他是我的信徒,請我住到此處,這并不是什麽特別的事情。只是這個信徒比較大膽,他并不完全信奉我,而是把我當做一個……嗯,怎麽說呢,一個投幣式飲料機?只要把祭品獻祭上來,我就會吐出他想要的東西,但凡我的運作卡殼了,就會被踢上兩下以作威懾,這比喻很恰當吧?”
“……”須佐簡直不知道該從何吐槽起,“不是很恰當。而且你是神,為什麽不能對他降下神罰?還能讓他……對你做這些事情。”
“你說得很有道理,其實我最近也在思考這些事情,我在想是不是應該把他的心髒也挖出來看看……嘶——”八岐倒吸了一口冷氣,原來是須佐忽然用力地拉緊了纏着的繃帶,導致他臉上疼痛的表情再也隐藏不住。
“請尊重法律,八岐先生。”須佐放松了力道,板着一張臉對八岐說,“黑夜伯爵這樣的惡人自然有法律會懲罰他,我不希望你因此再罪加一等。”他低下了頭,力道恰好地揉着八岐緊繃的小腿,算作是過分動作後的安撫了,“還有一個問題你沒有回答我——黑夜伯爵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八岐漫不經心地答:“像他這樣的衣食無憂的人,最害怕的事情也不過是歲月的無情和生命的流逝罷了……而我就是恰好能給他這些東西的人。”他低頭看着須佐,語氣忽然變得低沉和緩,像是誘惑亞當夏娃吃下禁忌之果的毒蛇,“如果你想要的話……我也可以給你。”
38
不過須佐拒絕得很快:“還是算了——如果是以別人的生命作為交換的話,這未免也太過殘忍。何況人之一生正因生命有限而顯得意義非凡,不是嗎?誰說長生就一定是件好事了。”
“……”八岐沉默了一會兒,但很快又笑了起來,附和着須佐的話,“你說得對。身為生命長久之神,我也很欣賞璀璨短暫的事物……譬如櫻花,也譬如人類。不過我還是想問問你,你也覺得,我是‘有罪’的嗎?”
“他們是因你而集聚于此的,不是嗎?”須佐已經包裹好了八岐的傷口,便把他的腳用紙巾擦幹淨水珠後放了下來,“就算你不是主謀,也不能算是完全清白的。”
他低頭尋找着八岐的鞋襪。
“可我什麽都沒做。”八岐說,“人們因仰慕我而收到黑夜伯爵的邀請集聚于此,但我并不需要進食也可以活着,換句話說,就算沒有所謂的‘祭品’我也可以繼續存行于世。黑夜伯爵殺了他們,只是因為想從我這裏換取他想要的東西,‘禮尚往來’——應該這麽說,是我身為‘神’的必要之事,即便這樣,你也依舊認為我是‘有罪’的嗎?”
“……”須佐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
但是八岐也并沒有要求他一定回答。
他們之間只是沉默着對視,片刻後,在須佐為他小心翼翼地穿鞋時,八岐忽然說:“當神被認定為‘有罪’,言辭舉止都是狡辯,一步一息皆是反抗……縱使我一人說我無罪,但號稱絕對公正的天平已經不會再向我傾斜。若是千年困于黑暗牢獄,等千年後再釋放出來時,我還剩下什麽呢?”
“……”須佐默默地看着他。
“噢,別糾結,我親愛的孩子,你就當我沒說過這話吧,”八岐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腦袋,微笑道,“先去洗個澡吧,我們不急着走——衣櫃裏有适合你的衣服,你随便挑一件穿就好了。”
八岐看樣子很輕松,至少和現在古堡陰郁沉重的氛圍格格不入。而他的話也驚奇地有一種令人安心下來的味道,讓人難以自制地去相信他——于是濕漉漉的小金毛站了起來,熟稔地打開了衣櫃,從衆多衣物中挑選了較為簡約的一套。
“你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不适合你的衣服?”須佐拿着一件白色的襯衫,問八岐,“你的身量看上去可要比這些衣服瘦小多了……你真的穿得住嗎?”
他拿起襯衫,在八岐身上比劃了一下——哦,确實要大上不少。
“那是我還沒生病之前穿的衣服……我以前也像你一樣強壯。”八岐撐着臉,漫不經心地說,“後面我生了一場大病,就變成現在這幅樣子了。”
須佐抿了抿嘴:“真的?”
八岐粲然一笑:“當然是假的。其實只是我預見到你會來,提前為你準備的而已。”
須佐拉下了嘴角,忽然不是很想理這個滿心滿懷都是惡趣味的壞家夥了。
“你生氣了嗎?”八岐忽然挺直了背脊,也斂了笑容,看樣子是真的為拿自己身體情況戲弄須佐這件事情而感到抱歉,“如果你生氣了的話,那我道歉——下次不會再開這種沒有意義的玩笑了。”
須佐嘆了口氣,而後表情不大自然地說:“沒有……呃,我可能只是希望,你能更重視自己的身體一點。你胸前的那道傷疤已經很恐怖了——看上去再偏幾分刀子就會完完整整地捅進心髒的程度,真不知道是哪個該死的家夥這麽狠心留下來的,現在你腳腕上又添了道新傷,要再這麽下去,就算你是神,估計也不好受吧?”
“……當然,”八岐輕笑着,垂着眼低聲道,“我真是怕痛怕極了。所以要是有朝一日,是你親手為我施刑,還希望你速戰速決,不要捅我一刀再踢上兩腳什麽的,那可……太折磨我了。”
“?”須佐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說,但他覺得八岐應該是能借用自己的權能猜到點兒什麽他無法知曉的東西,盡管須佐并不覺得自己會成為那個無情的處刑人,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對八岐說,“嗯,我會的。”
于是八岐整個人都放輕松了一般,他開心地笑,然後朝着須佐伸出了小指——就像是孩童喜歡玩的游戲那般,對須佐說:“一言為定。”
須佐無言地笑了笑,也隔着一段短短的距離和他拉鈎:“嗯,一言為定。”
39
須佐第二次踏進這個熟悉的浴室,但是上一次他待過的痕跡已經被盡數抹去了——不管是換下的衣物,還是玻璃上書寫過的痕跡,甚至地板上連一滴水都沒有。
他不知道是誰做的這些清理工作,可能是古堡中的下人也說不定——但這座古堡的主人一定知道。
也許黑夜伯爵是個擁有着很強占有欲的人,他私自囚禁神明,不允許神明與他人有更多□□之外的額外交往……而八岐也因此受到了他的“懲罰”。
這讓須佐不由得思考:黑夜伯爵到底是誰?他明明是八岐的信徒,仰仗八岐而活,卻好像總有着比八岐更高的權能。
八岐說要懲罰他的話,須佐也不知道到底是真是假,總之,他現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帶八岐離開這座古堡。
信徒與神明之間……到底誰要更重要一點兒呢?
須佐忽然感到周身一陣嚴寒,後知後覺的涼意順着皮膚湧入身心,他看了一眼自己被雨水淋得青白的皮膚,而後迅速地将黏在皮膚上的衣服脫了下來,随手丢進了洗手池裏。
他飛快地沖洗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可能連五分鐘都沒有,只是借以熱水堪堪溫暖自己的身體後就出了浴室,用幹燥的毛巾擦幹淨身體後就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古堡的燈可能有些老舊失修了,須佐剛打開浴室門,就看見頭頂那盞白熾燈閃爍了一下,慘白的光線忽明忽暗地映照在地上一堆血紅可怖的屍體上,看上去更為恐怖。
但須佐已經沒有時間思考那麽多了。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發現雨竟然已經慢慢地小了——也許暴雨都是這樣的,一下子來得很猛烈,但是很快就會停的。
他繞過地上慘烈的景象,走到了八岐面前。
在他到來之前,八岐本是閉着眼睛的,看上去應該是在小憩——這讓須佐有些疑惑,八岐看上去總是很累,只要在他目光無法觸及的地方,他好像永遠都是閉着眼睛的。
好吧,有的時候就算是他在旁邊,八岐也會睡着。
真的這麽累嗎?須佐試圖反思自己前一天晚上是不是真的太過分了。
然而還沒有等他從這個問題中思考個所以然來,八岐已經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看上去很模糊,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陰翳,讓須佐不由得想到了即将蛻皮前失明的蛇。
八岐眨了眨眼,似乎是想要借此行為來讓自己的眼睛清晰一點,但很可惜的是,他顯然沒有成功。
須佐沒有出聲,他只能大概判斷須佐應該站在什麽地方。
“你洗完了?”八岐輕笑着看着他,眼睛裏卻沒應該有的東西。
“……”須佐沉默片刻,而後在他眼前揮了揮手,有些遲疑地叫他,“八岐?”
八岐應了一聲,然後淡淡地說:“我還沒瞎呢。只是感覺看不太清了——但還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你的一點兒顏色。”他伸出手,食指輕輕的掠過須佐的額頭,讓剛洗完澡還熱氣騰騰的須佐被冷不丁地凍了一下。
他回過神來,問八岐:“怎麽會這樣?”
40
“噢,沒什麽,”八岐心不在焉地答,“只是到了我要‘蛻皮’的時間了,所以才會這樣的。”
“……”須佐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在這期間需要我注意什麽嗎?呃……你是否像紀錄片裏的蛇類那樣,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和獨自相處的時間?既然這樣的話,你還能和我一起走嗎?”
“啊,別擔心,”八岐慢慢地收回手,用空洞無神的雙眼看着他,“我和普通蛇類不同,‘蛻皮’對我來說只是一個不大必要的過程,非要說的話,可能有點兒像人類的進食?飯一兩頓不吃也行,只是有點兒難受而已。”
“好吧,”須佐妥協道,“那你嗜睡也是因為這個嗎?”
“不是,”言語間,八岐又懶懶地打了個哈欠,“只是因為我累了。”他微笑着說。
“那你要再休息會兒嗎?”須佐問他。
“有點兒想,”八岐說,“不過你光站着的話,我睡不着。”
“呃……”須佐撓了撓臉頰,不太理解地問,“那我出去等你?”他看了一眼時鐘,距離黑夜伯爵回來還有二十三個小時。
其實現在出發是最好的,但是八岐的狀況看上去太糟糕了,好像再不好好睡一覺立刻就會暈倒的樣子,讓他好好休息一下應該也不礙事。
“該說你是故意的還是木頭腦袋呢……過來吧,親愛的。”八岐有些無奈地笑,然後朝須佐伸出了手,須佐也自然而然地握住了他的——就好像他一開始就知道這個結局一樣。
須佐攬着八岐的腰把他抱了起來,他覺得八岐似乎比他第一次抱起他的時候要輕上太多太多了——于是他忍不住捏了一下八岐的腰,不出意外地摸到一片突兀的骨,他說:“你怎麽那麽瘦那麽輕,是不是平時都不吃東西?”
“神本來就不需要吃什麽,”八岐被捏得腰間發癢,忍不住呵呵地笑了兩聲,“神靠信仰而活。只要信仰存在,神就不會消亡……同理,惡神也是一樣的。”
“你的信徒那麽多,”須佐已經抱着他走到了床邊——八岐的床很大也很幹淨,一看就知道躺上去會讓人覺得很舒服,“那為什麽你還是這幅虛弱的模樣?為什麽呢?”
“唔,”八岐被放倒在床上蓋好被子,過分柔軟的觸感讓他有些不太習慣——這會讓他生理性地放松警惕,但是須佐陪在他的身邊,這個事實讓他感到安心不少,“我以前并不需要太多的信徒……只要人們心中仍有欲望和惡念,我就不會消亡。但是現在不行,因為創造出我的那位力量正在慢慢地減弱,如果在這種情況下我失去了自己的信徒,那麽我就會徹底從這個世界中消亡。”
須佐仰躺在他的身邊,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思緒有些許放空。
“創造出你的人……是誰?”須佐問。
他記得前輩的生母是伊邪那美——那位惡名昭著的毀滅女神,但八岐呢?八岐是神,他也會有生母和父親嗎?
“嗯……我該如何與你解釋呢,”八岐眨了眨眼睛,然後看向須佐——即使他什麽都看不清楚,“我在這個世界裏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母親’,哦,當然,‘父親’也是,非要說的話,我就是八岐大蛇的一縷神識,來到這裏其實只是為了一件事情。”
“什麽?”須佐問。
“不可以告訴你,”八岐閉上了眼,心情很好地說,“但我已經完成了。”
須佐愣了愣,而後直白地說:“是……我嗎?”
八岐沒有回答他。
等須佐反應過來想再追問時,他已經閉上眼睛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