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無力感
無力感
“付寒,你知不知道。”夏僅這會兒徹底清醒了,一種哭笑不得又很無奈的表情。因為喝了酒,面上浮着層淡淡的緋紅。一向銳利有神,或帶着些愁郁的眸子上有些朦胧。
她很少這麽認真地叫他名字。
她視線擦過他頸邊,向着其身後夜店裏的光影迷亂。說着醉酒後的話,但又好像很認真:“今年你過生日的時候,和很多人辦了場派對,我沒有去。去年也是這樣,但是程舞叫我去了。你應該知道吧?後來你倆去了……別的地方。我覺得很沒意思。那時候我跑到二樓去,坐在吧臺前翻酒水簿,被一個人給搭讪了。我正好沒有主意,于是聽了他的話,喝了他推薦的酒,才知道裏面被他下了藥。”
說到這兒,她才看向付寒。不過因為有些暈乎,視線莫名很模糊。
其身後各種色彩豔麗、交疊在一起的光投射過來,勾勒出他面龐的輪廓,明明滅滅、閃閃爍爍。他那雙很淡的眼被籠罩在陰影裏,靜靜地看着她,相比剛在這裏堵到她時冷靜不少。他仍舊锢着她胳膊,但那只手早就沒在使勁了。
一開始,他維持着耐心,聽她說那些似是很無厘頭的話。直到聽到最後一句,整個人都沉冷下去不止幾分。
——“然後呢?”
“然後呢?”夏僅有些好笑地重複一遍,狠狠在他肩前戳了幾下,語氣中又帶着些挑釁,“不是問我如果出事了,該怎麽辦嗎?付大少爺,你的關心晚了整整一年多,還這麽輕描淡寫。”
随後,她輕而易舉地撇開他手,往一旁的大門處走。但很快又被他給一把拉回來。
付寒狠狠按着她雙肩,把她抵回牆上,死死看着她,不依不饒地問:“我說然後呢?江天揚救了你,是不是?”
“你猜呢?”夏僅看着他,看他那雙一向很淺淡的眼裏竟然有了很灼熱的怒意。她笑了笑,醞釀了一下,下定決心說:“我可能和其中一個人做了,但也可能和兩個人都做了,你能接受哪一種?”
又一次感覺锢着自己的手沒了力氣,她抓着付寒手腕,很輕松地把他兩只手都拿了下去:“退婚吧,只有你說有用。這次你可以好好考慮了。”
她再往門外走,沒有被阻攔。
但聽見付寒很篤定地說了句:“沒可能。”
她深深閉了閉眼,想回去扯着他領子、和他大吵一架,把一切都徹底問清楚——她都說到這一步了,明明可以撇清關系,為什麽非要這麽揪着不放!
Advertisement
但醉意和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同時湧上來。她推開Swords丨man的深色大門,緊了緊外衣,走進密集的人流與深夜夾雜着細小雪花的冷風中。
她沒有立即回學校,而是像個傻子一樣,站定在一盞路燈下,将額頭貼到那冰涼的金屬杆上去。緊緊閉上眼。
人群在周圍來來往往,暖黃的光暈自頭頂灑下,細小的白色雪沫在空中飛舞。
感覺腦中的混沌被冰涼的觸感消退得差不多了,也不再那麽昏沉。深呼吸一口,夏僅直起身,往人少的路邊走,打車回學校。
只是盡管額頭被金屬杆印得冰涼,整個人依舊不怎麽清醒。腦袋迷糊,步子也發虛。
後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的宿舍。從車上下來、進屋的那一段在腦海裏是完全空白的。
回到宿舍,好像有舍友問過她——“你還好嗎?”她好像一邊往自己房間走,一邊笑着回答對方——“沒什麽,只是第一次去Swords丨man喝了點酒而已。”
半夜的時候,她才發覺情況不對。
頭燙得厲害,整個人也昏沉無比,壓根不是什麽單純的醉酒。又想起,林雨潞和自己描述過喝完果酒感覺有多舒服……她應該是發燒了。
試着出聲,嗓子幹得厲害,渾身也無力。虛弱又崩潰中,夏僅摸起旁邊的手機,打了個電話出去。
剛艱難地把手機放到耳邊,就聽見彬彬有禮的官方提示音:“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Sorry……”
夏僅将手機放到眼前,才發現,自己竟然撥給了江天揚。
愣了片刻,她深深地嘆出口氣,改撥另一個號碼。接通後,所有的委屈都在頃刻間找到了發洩的出口,她帶着哭腔、嗚咽着說:“哥……我好難受。”
第二天是周末,別墅裏的氣氛卻很壓抑。
以不菲價格請來的私人醫生待夏僅情況穩定後才離開——她已然高燒到了昏迷的程度,晚間才轉醒。
夏轶白天似乎去了學校,付寒不清楚。他一直留在別墅裏,沉默地看着夏僅。看她躺在床上,被子緊緊地裹到下巴處,巴掌大的一張小臉上浮着層淡淡紅暈。額頭上敷着被打濕的白色毛巾,細碎的黑發被汗微微濡濕,散亂在柔軟的枕頭上。
夏轶回來後,坐到他對面——床的另一邊,環視四周看了看情況:“醫生走了,是麽?”
昨晚他接到夏僅電話,手頭無論多忙的事都擱置了。定好機票,連夜抵達諾桑。随後接夏僅、聯系付寒、找醫生、去學校……幾乎二十四小時馬不停蹄。眼下,他衣服一直都未來得及換,面上的低沉和疲态顯而易見。
付寒告訴他:“該吃的藥都在這兒了。夏僅剛才醒過一會,現在又睡着了。”
“睡着了?”
“是。”
夏轶當即不怎麽客氣地推了夏僅一把。看她的确沒反應,連哼都不哼一聲,才信了她的确睡得很沉。
他和付寒對上視線,語氣沉冷了些:“那我想和你談談關于夏僅的事。”
付寒了然地點點頭,看着夏轶那雙有些陰郁的眼,好像灑着些細碎冰碴。聽他聲音又沉下去些,緩緩地說:“你知道在諾桑上學之後,夏僅幾乎每個周都會去找學校的心理醫生麽?”
付寒眼中于是也沉下去。
顯而易見——他不知道。
“我知道你們兩個現在是什麽情況。”夏轶轉回輕飄飄的語氣,“雖然沒抱什麽期待……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照看她一下。”
付寒垂了下眼,算作回應。
心裏忽然堵得慌。
夏轶沒在意他的反應,撈起外衣,起身:“我已經給她辦了退宿,以後就讓她住你這兒。如果她抗議,就說是她媽媽的決定。但看心理醫生的事不要告訴那個女人。你最好也假裝不知道,不要妨礙她,因為她對我們兩個都沒有到可以敞開心扉的程度。”
付寒慢慢消化着夏轶的話,知道他不是林盼姿的親生兒子,低聲應着:“知道了。”
“我走了。有事微信聯系。”
随夏轶關上卧室門,屋裏一切都沉靜下來。
付寒關了主燈,只留下床頭一盞小臺燈,散發出幽微的暖色光亮。
那樣柔和的光線落在夏僅的面龐上,使得她那張蒼白而略顯病态的小臉顯出幾分氣色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總是很憤怒,總是很沉郁,現在才難得看起來恬靜,甚至很柔美。與第一眼見到的嬌俏靈動又不一樣,是完全安靜、沒有任何防備的一面。
長長的睫毛覆下來,唇慢慢顯出水潤的紅色。
他靜靜看着,想着昨晚夏僅在Swords丨man裏和自己說的話,也想着夏轶剛才說的話。心裏那種梗塞和沉悶好像一直都無法消解,甚至緊緊地揪在一起,一陣一陣地刺痛。
這樣前所未有的感覺,竟讓他在那瞬間覺得有些失措,又好像有了種與之前完全不同的心态。
“僅僅。”
看了很久,他才覺得累了。換過衣服,洗漱好,輕輕地掀開被子另一半,在夏僅身邊躺下。
他側着身,一手撐着臉,另一只手握住夏僅纖細無力的手。忍不住一直看着她的睡顏,又輕輕地叫了聲:“僅僅。”
這種感覺太熟悉了。
但又好像有哪裏不對。
夏僅眉頭蹙了下,忽然睜開眼。但整個人依舊無力,以至于一直沒抽回那只被付寒握住的手。明白了眼下處境,她又深深地閉回眼。
那個人叫的是“阿僅”。
可知道這件事,也是在訣別的信裏。她甚至從沒聽他這樣親口叫過一聲。
付寒将夏僅一系列舉動看在眼裏,卻捉摸不透她的想法。他輕輕地說:“伯母說,你以後住我這裏。你哥哥已經幫你辦退宿了。等你病好後,我們一起去把行李收拾過來吧。”
這個“我們”很刺耳。
但夏僅現在只覺得疲憊,整個人始終被那種深深的無力感所包裹。以自暴自棄、接受一切的心态,她有氣無力地問:“還有呢?”
付寒頓了一下,繼續說:“還有……伯母說你不應該總悶着,對身體不好。以後我有什麽活動,要帶着你一起。”
夏僅一時語塞。
許久後,她另一只手搭在眼上,以很輕很輕的聲音說:“我就是想不明白,你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麽就是不肯退婚呢?兩個人每天這樣綁在一起,到底有什麽意思?”
付寒摩挲着她那只手,忽然覺得那種梗塞和刺痛更重幾分,聲音有些低啞:“為什麽不喜歡你?”
“喜歡嗎?”夏僅滿是懷疑,也有些不可置信。
“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