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虔誠
虔誠
沒多久,夏僅又笑了。她想了想,好像明白了什麽:“可是,付大少爺,您那樣的喜歡到底算什麽?你……”
一有情緒,她整個人就又會被虛弱擊垮,變得很無力。于是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努力恢複平靜,換回之前那種很輕很輕的語氣,慢慢地說:“其實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你想聽嗎?”
遲疑了一下,付寒說:“聽。”
“好吧。”
頓了頓,夏僅慢慢地說:“好像是從剛上高中的時候開始吧。有一天,媽媽看起來很高興。她問我:僅僅,你在學校裏有沒有喜歡的男生?我很害羞,最後承認說有。那個年齡,應該沒有哪個女生會沒有暗戀的男生。以我的性格,我還挺想追他的。但是媽媽告訴我,她幫我談好了一個婚約。”
“我沒有不高興,也沒有很驚訝。我知道,身邊很多條件差不多的朋友以後都會這樣。那時候我第一次聽說你,我甚至還覺得挺高興。我很快把之前有好感的那個男生給忘了,偷偷和閨蜜打聽你。但她們知道的也不多。不過這樣也很好,我一直幻想着,還有些期待。”
“你問過我,我之前在北城一直在學習嗎?——對,我一直在學習。因為知道了這件事後,我就沒什麽別的心思了,我覺得我就這樣安分地度過這段日子就好了。只是仍舊有些貪玩。”
“後來發生了一點不愉快,家裏希望我轉學。選擇有很多,爸爸甚至支持我去最好的晟銘。但我最後聽了媽媽的話,來了玉鎮。”
“嗯……然後你就知道了吧?我去和你要微信。”
說到這兒,夏僅哽住了,唇邊卻在笑。沒什麽委屈的,因為她根本不喜歡付寒。她還沒開始去喜歡他。只是很清晰地記得,那種忽然發現,自己的人生其實很悲哀的感覺。
清清楚楚地看見有眼淚從她眼角滑落下來,付寒頓了一下。剛要挨近些,夏僅把他一直握着的那只手抽了回去。
她繼續說:“我知道我是個看起來很沒心沒肺、自以為是的人,可能就是你說的大小姐脾氣吧。江天揚也不喜歡我這樣。但我心裏,真的是……”
“你明白了吧?我是真的期待過的。那你所說的喜歡又是什麽呢?”
“我承認,我就是愛賭氣,可能也真的希望能被好好哄一哄。但你想緩和關系的方式,好像就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好像就是在給一個不懂事的人臺階下。因為我不知道感恩這份施舍,不知道順從地下這個臺階,所以你在知道我在意什麽的前提下找了個新女朋友,和她纏綿悱恻,你想給我看什麽?”
“付大少爺,這是喜歡嗎?你覺得你說這兩個字的時候真的不羞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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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房間裏落入寂靜。
許久後,夏僅緩緩地舒了口氣:“我說完了。”
又默了很久,付寒再次握起她那只手。感覺夏僅真的累了,他關掉床頭的臺燈,一切都歸于黑暗。他枕在她面頰邊,這次是真的放低了态度,沉沉地說:“對不起,僅僅。”
想了想,他将她那只手握得更緊,輕輕地說:“從前都是我不對,僅僅。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剛才那句喜歡是認真的。從現在開始,從你病好了開始,都重新開始,好嗎?我從前可能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喜歡人,但以後如果做的不好,你都告訴我,行不行?”
看夏僅沒反應,他逗着她似地說:“拉個勾?”
夏僅卻好像很難過:“你怎麽知道拉勾的啊?”
付寒輕笑一聲:“我怎麽不知道。”
“你這樣的大少爺怎麽知道。”
這樣的話,付寒不知道該怎麽接。夏僅也沒有伸手要和他拉勾的意思。
“可你怎麽就是不明白呢?”她情緒沒有絲毫好轉,甚至漸漸激動起來,“難道我跟你說這些是為了讓你道歉嗎?我只是想讓你清楚,你說的什麽重新來過根本就是不可能了!因為當你跟我說拉勾的時候,我只會想到江天揚。你一遍遍在我耳邊叫我‘僅僅’、‘僅僅’的時候,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另外兩個字!你一次次把我拉到冷水裏,後來所有的溫暖都和江天揚有關,我已經……”
“那都是過去了。”付寒沉聲打斷。
“聽我說完。”夏僅深吸口氣,我已經知道自己想成為什麽樣的人了。”
“什麽樣?”他順着問。
“反正是和你走不到一起的那種人。”夏僅不想和他多說。
然而他又笑了,好像壓根不放在心上。他甚至還來捏她的臉,輕聲說:“不會的。”
夏僅這回徹底沒話了。她今天說的所有,得到的結果竟然都是相反的。她抱着最後一次嘗試的心态,說:“還有,我可能心理有點毛病,已經不算是個正常人了。并且,我被糟蹋過,這件事你也忘了是嗎?”
付寒手果然一僵,整個人一頓:“那人真動你了?”
“對。”夏僅拿出百分之百的底氣,讓這件事聽起來像是百分之百的真。
“沒事。”付寒卻這樣說。
夏僅心虛,不知道他是否看出了她的小把戲。他繼續揉她的手,輕聲說:“我說了,過去的都過去了。”
“因為你也跟很多女的上過床,對吧?”
“夏僅。”他終于嚴肅地叫了她一聲,帶着些嚴厲喝止的味道。
夏僅脆生生笑了,覺得很諷刺。什麽都很諷刺。
“好了,我知道了。”她終于放棄了,“以後我不會和你提退婚的事了。”
因為沒有用。
她得自己想辦法。
聽完這句話,付寒卻感覺一股莫大的喜悅湧上心頭,替代了之前一直盤踞在那裏的梗塞和刺痛。
他笑了笑,挨得與夏僅更近些,任她的黑短發掃在自己鼻尖。想抱她,但又怕把她惹怒、惹得她發脾氣睡不好。這樣湊近卻不能碰觸的姿勢很別扭,卻好像帶着份讓人莫名愉悅的忐忑和憧憬。
燒退後,夏僅整個人的狀态沒多大變化,生活方式卻發生了完完全全的改變。她的日常差不多由三部分構成——在學校完成學業,和付寒應酬各種活動、派對,和宋箋、林雨潞以及更多新認識的朋友在酒吧夜店那條街上消遣。
付寒沒再固執地阻攔她,她也把這個當做與他參加各種活動的等價交換。
林雨潞和其他朋友都沒想到,夏僅竟然會和宋箋交好。宋箋在那一片地界中小有名氣,又是中國留學生,但她這個人看起來很冷傲,拒人于千裏之外。現在有了夏僅搭橋,幾人很快就玩到了一起。林雨潞才感嘆,宋箋只是表面高冷而已,實際是個很豪爽的女漢子。
問到她和夏僅的相識,才知道夏僅也會唱歌,林雨潞就更驚訝了。
某次,宋箋在某酒吧駐唱,請夏僅上去一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客人們都喝嗨了,在宋箋帶頭下,一起起哄着一定要夏僅和她唱到最後。
那天于是過得很盡興。
聖誕節的時候,宋箋在諾桑一條商業街上有場活動。彼時,那條商業街的分岔路口處會搭起一座臺子,她會在上面演唱。她似乎真的很欣賞夏僅,于是一定要邀請她上去單獨唱一首。
夏僅也樂意,第一次拒絕了付寒本要帶她參加的一場聖誕晚會。她跟他說,如果他感興趣,可以來聽聽她唱歌。
付寒的答案意料之中。他拒絕之後,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後跟她說一句:“玩得開心。”
夏僅聳聳肩,笑笑:“你也是。”
聖誕節那天,藍灰色的天穹飄起了很應景的雪花,整條步行街都像是童話裏的街道。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大家都裹着暖和的外衣,圍着厚厚的圍巾。露出的面龐被冷風吹出溫暖的紅,精神飽滿。
宋箋的舞臺前無疑聚集了一大批人。夏僅已經關注了她微博,她當初也是因為帶定位的微博得知了自己。宋箋微博上的諾桑留學生或華僑朋友又是另外一個嶄新的圈子,今天就來了很多人捧場。
後來,夏僅在微博上收到一個艾特消息。
宋箋的朋友在給宋箋錄像之餘,也給她單獨錄下了一段視頻,誇她:[太有感覺了。]
視頻開始播放。人流密集的分岔路口上,夏僅穿着黑色的長呢大衣,雙手握着冰涼的立式話筒。黑色的短發不斷被風撩到面頰上,雪粒也随之擦過。一雙深黑色的眼很純粹,又沉滿很多情緒。目光越過層層疊疊的人群,向着虛無缥缈的彼端。她唱的是Adele那首十分經典的《Hello》。
天生甜美的嗓音,在抽了幾根煙後也能沉澱得很深。聲音穿透這個異域國度冬日冰冷的空氣。
Hello, it's me.
你好嗎?是我。
I was wondering if after all these years you would like to meet.
我猶豫着要不要給你來電,不确定多年後你是否還願意相見。
To go over everything.
願意閑聊寒暄,細數從前。
They say that time is supposed to heal ya but I ain't done much healing.
人們都說時間能治愈一切,但我卻似乎沒有更好一點。
嘿,你在聽嗎?
我還總能想起我們過去的種種美好。
我都快要忘了,但現實卻讓一切重現眼前。
嗨,你最近還好嗎?
我已經習慣了自說自話幫你回答。
也希望你現在能好過一點。
不知你是否已忘記那小城。
那不再有故事發生的小城。
即使電話為你打上千遍萬遍,
我也想對你說聲抱歉。
對我從前的一切說聲抱歉。
聽完後,夏僅在評論裏說了聲[謝謝],轉發了這個視頻,同樣帶上了那條街道的定位。
“以後無論過着什麽樣的生活,我都會像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一樣。”
同時就算遠隔萬裏、杳無音信,也無比虔誠地、一次次期待着與你的下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