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年了
四年了
深吸一口氣,夏僅将手機切回主頁面,收進包中,仰倒在座椅靠背上閉上雙眼,再将那口氣徐徐吐出來。心裏是一種莫大的平靜,像一切終于塵埃落定、有了着落,但同時又是如此地洶湧着一股喜悅的暗流,久久不息。
她不會再給江天揚發什麽消息了,她甚至巴望着他是個事務纏身的大忙人,每天收到的新消息數不勝數,趕緊把自己那條給壓下去。就這樣把她這個奇怪的聯系人給忽略掉,遺忘在通訊錄的角落裏。她害怕他看出什麽,會把她給删掉。
她不知道他到底什麽時候才願走進自己的生活,哪怕自己已經看不到希望地期盼了如此之久。
駕駛位上,付寒将她舉止盡收眼底。看她終于肯閉眼休息會兒了,輕輕地說:“離到家還有一段路,睡會兒吧。”
夏僅“啧……”了聲,最後帶着點無奈地咕哝一句:“都快睡着了,你非要說這麽一句。”
付寒不達眼底地笑了笑,笑意很快消散殆盡。
這一段回別墅的道路很阒靜,一輛車也沒有。路兩側的路燈稀疏又昏暗,很難照亮這樣一大片壓下來的、深沉而濃重的黑暗。
十幾分鐘前他登上船,諸多賓客正面帶淡淡的倦容往下走。他逆着人群來到大廳,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夏僅正趴在淺金色的鋼琴上睡覺,夏轶輕輕将她身上的西服外套拎起,從身旁侍者手中拿過一條毛毯,取代那件衣服為她蓋上。而那個人穿上那件外套,轉身,與他對上了視線。
付寒笑了笑,任兩人與自己擦身而過。江天揚還是那麽一副萬年不變的冷臉,即使時隔多年也不屑于和他打聲招呼。夏轶則在經過時拍拍他肩,沒甚語氣地說:“交給你了。”
心裏一瞬間提起,又一瞬間陷入空落。
車子停在別墅院中,付寒沒怎麽叫,夏僅很快就清醒了,像是路上壓根就沒睡沉。她先一步走進屋裏,時間已然是淩晨三點。
付寒洗漱完,聽見夏僅屋裏隐隐有響動傳來。于是走過去,從虛掩的房門往裏看,發現她在收拾床前那一堆毛絨玩具。她正有些吃力地抱起一只巨大的泰迪熊,放到那只略小的白色絨絨熊身邊。其餘的小公仔都被她折騰亂了,于是一會兒還要重新擺好。
如果沒記錯,那只泰迪熊是一年前過聖誕節時,夏轶帶給她的。但她一直不怎麽喜歡,把它擱置在角落。另一只白色絨絨熊的來歷自不必說。
忽然想到在船上看見兩人同行的情景,意識到什麽,心裏多了幾分沉重。付寒曲起手指敲了敲門,勉強扯出幾分淺淡的笑意,問夏僅:“不準備睡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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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僅顯然沒意識到他的存在,整個人輕輕一抖,匆匆地把泰迪熊放下,有些別扭地說:“你不用管我,我收拾好了就睡。”
“一會兒要先吃點東西嗎?”他問,“煮粥?”
聽了這兩個字,夏僅果然一頓,有些遲緩地應下來:“好啊。”末了咕哝一句:“你什麽時候這麽接受這件事了。”
付寒笑笑,手離了門框:“想看你開心。”
“你開心就好。”
夏僅默了很久,才繼續動手,将散落一地的小公仔一一收拾好。不知道付寒今天怎麽了,好像喝了假酒一樣,總讓人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說是煮粥,付寒卻并不親自動手。他端着杯熱咖啡,倚在一旁默默地注視着,看夏僅又擺出她那些五花八門的材料包,煮着鍋實際并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的東西。
“僅僅。”看她捏着只湯匙百無聊賴地在鍋裏攪動,他忽然叫一聲。
夏僅看他一眼:“怎麽?”
就知道今天氛圍不怎麽對勁。
看他垂眼看着咖啡,似是漫不經心地說:“四年了。”
“……四年怎麽?”她問。
“當時你轉學到英蘭,待了不到一年時間。”他繼續緩緩地說,“後來我們來到諾桑,到現在已經快四年了,你的想法就從來沒有丁點改變,是嗎?”
夏僅才看向他,有些莫名地問:“改變什麽?”
“如果,我是說如果。”付寒拇指慢慢撫摩過杯把,一雙向來冷淡的眼裏忽然有了些撲朔的光彩,他擡眼與她對上視線,“如果江天揚回來,你怎麽選擇?”
“你在船上看見他了,對嗎?!”夏僅幾乎同時出口,轉過身,就差原地蹦起來了。
答案于是沒什麽懸念,付寒唇角勾起抹笑。但與其說是在笑,更有幾分陰冷的味道在,他語氣徹底低沉下去:“所以說,你一點都沒有改變,是嗎?”
知道他不會告訴自己船上的事,夏僅當他默認,反問:“我為什麽要有改變?”
深吸口氣,她告訴他:“就像我曾經和我媽媽說的一樣,我是個活生生的人,可你們沒有一個人這樣認為!一定要我聽話,一定要我在你們規定的路上走,稍有偏差就是我的錯誤,可我的人生憑什麽被這樣定死?我知道有很多人認這個命,畢竟吃着這口飯長大就要履行這份職責,但這不是我的職責,這分明就是貪得無厭!并且那是我媽媽,我不好說什麽,可你為什麽總是心安理得地覺得我就該順從你?”
剛說完,她又後悔了。因為付寒那雙眼已經徹底冷下去,他把杯子重重地放到桌子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他幾步走過來,揪着她睡衣的領子把她給怼到牆上去,力道很不客氣,整個人死死地看着她:“江天揚回來了你就又有底氣了,是不是,夏僅?”
“是啊,是。”但提到這個名字,夏僅還是忍不住地與他反怼,毫不畏懼地仰着臉看他,哪怕聲音不可抑制地帶上顫,“無論做什麽他都是我的底氣,所以我只想和他在一起!就像從遇見你開始,你只會一次次地恨不能讓我狼狽到死,然後去向你搖尾乞憐,而我人生中第一只熊是爸爸送的,第二只就是他!”
“告訴你一件事,付寒。”她緊緊攥着拳,“你過生日那天,我看見你和程舞上床了。後來我被人下藥,就是被江天揚救的,但他沒有碰我。第二天我又來了例假,在他床上疼得死去活來,所以你覺得這四年我應該怎麽改變?”
“你所謂的喜歡,可能只是得不到之後的不甘心,而我并不是想耍着這樣的手段讓你回心轉意。”
“如你所說,四年了,難道你就從來沒發現嗎?我們的生活根本就水火不相容。你參加你數不清的派對,和那些自命不凡的少爺小姐們打交道,我不感興趣但陪着你。而你一直覺得我在和一群無法入眼的人鬼混,過得很頹廢潦倒。你說你之前不知道什麽是喜歡,哪裏做得不好,讓我告訴你,但這根本不能把從前發生的事都輕而易舉地一筆勾銷、一筆帶過,我們壓根就不合,也沒法磨合,你懂了嗎?”
感覺領口處的手漸漸松了,夏僅暗暗松出口氣。
“那你看我放不放過你。”付寒也徹底撕破臉了,冷冷看她最後一眼,拿起杯子離開了廚房。
回到臺邊,粥已經煮得差不多了。近四年後,她總算研究出幾種味道還不錯的奇怪配方。
心情忽然好了許多,夏僅抹了抹眼角,從鍋裏盛出一碗來,像小孩一樣坐在餐桌邊将它捧着。看熱氣升騰氤氲在眼前,等滾燙的溫度漸漸冷卻至溫熱。
第二天,付寒好像就後悔了,對夏僅的态度切換回溫和包容的那一面。但她已經完全不給他面子,坐在Winery酒吧裏陪他見朋友時,兀自對着一邊抽着根煙。
最後甩出兩張Swords丨man的入場券給對面那對外國情侶,不顧付寒帶着愠怒叫她的名字,兀自離開了酒吧,滅了煙,忽然覺得渾身都暢快。
就要結束了。
她低頭,拿出手機,切換到那個昵稱為“J”的微信號上。深吸口氣,她顫抖着手指,發出第一條也是唯一一條朋友圈——[Hi,江先生。]
別來無恙。
很喜歡你的熊。
也超想你。
得知了了無音訊的四年來,你也在一步一步地走向我後,我甚至很不能瞬間撲到你身邊。像在玉鎮的那個深冬,那個早春,那個初夏,心裏滿是你給我的底氣。像個被你寵壞的小孩,肆無忌憚地跳到你身上去,将你一把抱住。前路滿是自由和燦爛,亦如曾一起度過的那段時光。
次日,夜幕降臨。
諾桑某酒吧夜店一條街上,依舊燈紅酒綠、人滿為患。鞠雪梅挎着價值不菲的白色LV包,一件淺藕色高定西裝外套,一條同色闊腿褲,戴一副墨鏡,踩着高跟鞋匆匆穿過人群,與整個街景顯得格格不入。
偶爾一群衣着靓麗的青年男女經過她身邊,說笑打鬧着,甚至差點沖撞到她,引得鏡片後那雙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和鄙夷。
看着手中的入場券地址,終于找到Swords丨man門口,付寒正在那裏等她,面色略帶陰郁。
鞠雪梅摘了墨鏡,看着他冷笑一聲:“什麽意思?”
付寒聲音很冷:“我說了是誤會,您不用來。”
“好兒媳邀請的,為什麽不來?”似是料到什麽,鞠雪梅重新将墨鏡戴好,步履如風地推門而入,同時低聲命令他——“跟上!”
四年來,夏僅在諾桑的狀态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騰不出手來管,加上她在學校成績一直不錯。
但現在,是時候結束一場煩擾她多年的鬧劇了。
下章,必定,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