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江夫人
江夫人
他在人群中等了很久,看夏僅一直和朋友于瑟瑟的冬夜中吹着冷風,偶爾緊一緊身上的黑色大衣。圍巾都沒系,纖細的脖頸就裸丨露在外。而付寒一直沒來接她。
忽然意識到,有些事可能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
晚上在酒店裏,他違背原則地登上之前那個微信,晚了半年才去聽那些語音。
聽夏僅說她喜歡他,說想和他在一起。一向倔強又驕傲的一位大小姐,第一次那麽可憐兮兮地說有些事“就像做夢一樣”。
大概才明白這份感情究竟是怎樣的。
——如果月色只在黑夜,那就讓白天永不到來。
從今往後,他的小女孩永遠快快樂樂,漂漂亮亮。永遠是一個幸福的小公主。
火鍋吃到後面,夏僅當然不知道江天揚為什麽會那麽出神。坐車到他公寓,她忽然又興奮起來,因為終于可以大展身手、讓他嘗嘗自己在諾桑研究的粥了。
絲毫不覺得疲憊,她提着大包小包東西進廚房,開始籌備。
江天揚換好衣服,別着手默默在一旁看。
最後,他被夏僅按到餐桌邊坐下,看着自己面前那碗熱騰騰的米色糊狀物。
夏僅轉了轉手裏湯匙,俯下身來,舀出一勺吹涼了,自己先嘗了口,而後看着他,很浮誇地叫出一聲來——“哇塞!”
江天揚就仰頭看她表演。
講實話,一開始他聞着這粥味道,覺得還不錯,覺得可以誇夏僅一句“有進步”。只是忽然看她這麽多戲,他又不确定她是不是在整自己,心裏又發虛,不太敢嘗了。
夏僅又舀出一勺、耐心吹涼,遞他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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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天沒開口。
夏僅蹙了下眉,想到什麽,另一只手捏住他臉,硬是把他嘴巴給迫開。而後如願以償地将勺子怼進去,把粥倒進去,把他嘴巴合上,拍了拍他臉。
江天揚看她的目光漸漸複雜。
“快吃吧,真的挺好吃的,不騙你。”夏僅捏了捏他手,算是對自己剛才“粗暴”舉止的撫慰,輕聲說:“你還記得嗎,當時我在Kingdom喝醉了,你就是這麽灌我喝蜂蜜水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天晚上我什麽都沒記住,就記住這個了。”
愣了一下,江天揚忽然低低地笑起來,認真品了品她煮的粥:“是挺好喝的。”
“只是還是有那麽一點點怪。下次我可以跟你一起研究一下。”
“行吧……”他最後一句話讓夏僅收住對他倒數第二句話的怨念,她又揉了揉他手說:“以後多喝粥,養胃。”
“嗯……”竟有幾分被媳婦叮囑的感覺。
江天揚拿過她手裏勺子,慢慢吃起來。
夏僅拿出手機,看煮粥時收到的消息——剛才她一直沒抽出工夫來。
有林盼姿告訴她:[僅僅,媽咪已經幫你把婚事退掉啦~今晚還住在男朋友家嗎?/愛心]
“……”依舊受不了林盼姿這種浮誇至極的表達方式,夏僅硬着頭皮回了句[謝謝媽咪],又發了幾個可愛的表情包過去,算是回應了。
接下來,她饒有趣味地點開程舞給自己發的那條——[就算把東西讓給你,你也拿不住。]
夏僅不禁失笑,這人消息倒快。
估計還不知道江天揚的事。
她也懶得理她。
和江天揚在一起不出一個月,夏僅真的胖了些。夏轶總能看到江天揚那些動态,就毒舌夏僅——“小肥豬越來越圓了。”但她其實沒長多少肉,只是更有氣色了。
回北城後,和杉藤私校那些朋友的交集也多起來。夏僅表面不care,但還是偷偷跟她們打聽八卦。
也不知道是托許霧還是程舞的福,還是和付家婚事的了斷本就容易讓人想入非非。加上自己剛回國時狀态的确不好,大家私底下議論的,和許霧那天嚼的舌根差不多——她高中轉學後發現自己被付寒出軌,後來一直郁郁寡歡,在諾桑過得很慘。付寒一直覺得很對她不起,于是盡心盡力照顧。可能真的動過心,但更可能是出于愧疚和可憐。然而夏僅不争氣,好像得了什麽心理疾病,或者沾了什麽不該沾的東西,最後還是被付家放棄了。
太精彩了。
至于江天揚的事,他微信好友很幹淨——後來他就把許霧删了。
所以和夏僅這一段甜蜜生活,夏僅這一圈人都不知道。
就更好笑了。
夏僅暫且把這些事當笑話聽,和朋友們說說笑笑就過去了。
一個多月後,她頭發長到肩,去造型工作室燙了,并染了個很舒服的藍灰漸變色。好像又回到了當初那個愛臭美的小女孩。
而不出幾天,她要去一趟Y國。
水天一線已然竣工,屆時會舉辦一場空前絕後的開業派對,雲集各地頂流人士,甚至包括諸多明星。夏家作為建築設計方面的合作方,江天揚作為有商業往來的新貴,都在受邀之列。于是夏僅兩邊都沾光。
但她更想以“江夫人”身份前往,換來家裏幾句“胳膊肘這麽早就往外拐”的調侃。
前一天,收拾好行李,夏僅忽然被江天揚拉着去陪他紋身。
他把肩後那串字母打上了一橫杠。夏僅心血來潮,在同樣位置上紋了個“Shackle(束縛)”,也打上一橫杠。兩人又在紋身師的建議下,于無名指紋上對方名字的開頭字母,并拉出條橫線,做成戒指的樣子。
離開紋身工作室時,陽光正燦爛。
夏僅拉着江天揚的手,仰頭沖他一笑。
他把她手攥緊些,也俯首看她。看她笑得甜美又耀眼,又像從前那個會發光的小太陽了。
乘機降落于Y城米納,夏僅終于見識到了赫赫有名的水天一線。
入住時,是傍晚。向海岸線放眼望去,一片開闊平坦,只有成片金碧輝煌、大氣恢宏的建築高高聳立,隐隐發出金色的耀眼光芒,可以想象出入夜後是怎樣一番盛景。
燈光又順着長長的海岸線延展開來,映照着清澈碧藍的海水、白色的沙灘、成排停泊的游艇和裝飾性建築。
進入酒店內部,更是富麗得誇張。已然有部分賓客入住,随處可見打扮豔麗的女郎與相互間交談甚歡的矜貴西裝男士。
夏僅看了一會兒,就随江天揚入住房間,其中格調不輸外部大廳。
簡略收拾了下東西,江天揚打趣她:“不是喜歡海嗎,怎麽不去海邊瘋跑了?”
夏僅:“……?”
她看着他,一時竟氣結得不知如何反怼。聽他說:“剛和伯父商量過了,晚上八點一起去空中餐廳吃晚飯。還有段時間,想去坐游艇麽?”
各種氣郁瞬間消退。夏僅雙手握拳,眼睛亮了亮:“想呀!”
江天揚一副“就知道是這樣”的表情,向她伸出手,晃晃手指:“那走啊。”
看着那只帶着戒指紋身的左手,夏僅忽然很雀躍,鄭重地把自己紋了戒指的右手交上去:“走走走!”
登上游艇,于海面飛馳,吹着夏夜的海風,夏僅簡直不能再快樂了。一面是一望無際的淺色海水,夕陽盡灑;一面是氣勢恢宏的水天一線六星級酒店建築群,光芒耀眼。她忍不住拍了很多張照片、錄了很多段視頻,最後甚至硬着頭皮,請游艇上的侍者小哥哥給她和江天揚來一張合照。
照片裏,江天揚明顯不怎麽樂意,但礙于自己準媳婦興致勃勃,又不能不配合。
他靠在欄杆上,神情淡淡的,倒是把那股冷冽的帥氣體現得淋漓盡致。海風輕拂起他微長的黑發,吹動他身上薄薄的T恤。他左胳膊搭在欄杆上,垂下,腕上是一只極其名貴的腕表,無名指上是和夏僅的情侶紋身戒指。
夏僅站他左側,挽着他那只胳膊,也正好露出右手無名指上的紋身。風也吹起她身上的白色連衣裙,輕揚起她藍灰色的卷發。不過一個多月,她就和剛回國時判若兩人,面龐白皙瑩潤,笑意靈動。
身後是酒店傍晚的風景,華麗奢靡至極。
接過手機,游艇也快靠岸了。
夏僅美滋滋地欣賞過一路收獲的照片和視頻,簡直不能再喜歡。很快就編輯好一條朋友圈,發出去。鑒于自己朋友圈已然四五年悄無聲息,文案就難免矯情了些——[與江先生的歲歲與年年。]
無論是塑料姐妹還是真閨蜜,夏僅微信裏有不少聯系人,消息很快就多得她不想理了。
只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評論:[我去!!這就是Y國的水天一線嗎僅!]夏僅回複了個[是~],配了個可愛的表情。
後來那個朋友告訴她,她是故意這麽問的。恨不能讓圈裏人全知道,挫挫某些長舌婦的銳氣。
她還誇贊夏僅這個朋友圈發得太好了。不用刻意解釋什麽,事實就是最好的打臉方式。現在那些小道消息又炸鍋了,不得不重新審視她們所胡亂掰扯出的那段複雜感情史。
晚八點,空中花園暗香浮動,月影清疏。幽暗的燈光恰到好處地烘托出氛圍。暗紅的長桌上又擺着許多精致燭臺,飽滿的光線映亮一桌精致佳肴。
夏僅卻忽然覺得很尴尬。
因為她沒想過,在這樣的環境下,自己右手上的紋身竟是如此顯眼。這事她還未來得及跟家人提過,這麽一遭簡直像在瘋狂秀恩愛。
沒一會兒,聽夏城幽幽說一句:“最近風言風語不少。”
林盼姿正殷勤地倒着酒,聞聲看夏僅一眼。夏轶也漫不經心地擡眸掃一眼這對小情侶。
夏僅裝作淡定地繼續吃飯。
聽夏城繼續說:“天揚和僅僅的年紀也差不多了吧。”
她心裏一咯噔。
夏城很緩很緩地道:“如果沒什麽特殊情況,都這麽——又‘歲歲’又‘年年’的了,婚事不如就早點定下來吧。”
夏僅一時竟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找個地洞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