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戰事
戰事
不知哪來的勇氣，我擡起臉，鬼使神差的問了句：“這樣的我，你可喜歡？”
她聞言，握書的手一頓，神色淡淡的道：“自是喜歡的……，十三，你是阿禮的兄弟，我又豈會不喜歡？”
我苦笑着壓下心中的酸澀，扯着她的袖子道：“對啊，我是大哥的親兄弟，你便是我的阿嫂，是我的好阿嫂……。”
飛雪終于在他們離去的那一天歇了半日，半空中露出了久違的日頭，宮人們小心翼翼的将梅花樹上的積雪除掉，我便看到了那一簇簇妖豔的紅梅，它們拼了命的向我伸展着腰肢，染了血般的花瓣鮮豔奪目。
太子腳步虛浮，還沒走到馬車便劇烈的咳嗽起來，王秋染從容的抽出錦帕為他擦拭嘴角，溫柔的俨然一位賢妻。
太子反握住她的手，艱難的扯着嘴角，笑道：“無礙的”。
她莞爾一笑，輕輕的從他手裏掙脫出來，繼續旁若無人的進行着手中的動作。
下一刻，太子已經急切的扯着她的手腕，把她帶到懷裏。他目光灼灼，就像看什麽稀世珍寶般，生怕一眨眼她便會消失不見。我忽然便想起了昨晚他對我說過的話……
他說：“我什麽都不要，我只要她。十三弟，你知不知道，我只愛她。”
他提到她，眼中盡是溫柔。
“縱使這份愛會毀了你，是嗎？”我皺着眉頭，冷聲發問。
“是。”臉色蒼白的少年神色堅定，手上的骨節已然泛白。
而此刻，他們就這樣在雪地裏相擁着，旁若無人的彼此依偎着，前來送行的滿朝文武皆成了擺設，天地間似乎只剩了他們二人……
我便忽然覺得，我終究是比不過太子的，之前我還在想，若是我整日纏着她，她會不會就能将目光向我身上移一移，可事實證明，我終究是自欺欺人而已。
縱使我現在有了爵位，縱使我現在有了皇祖母的庇佑，可那又如何？我始終不是太子，而她想要的，我也給不起。
太子對她也确實是愛到了極致，任憑我身後的百官流言四起，任憑金椅之上的皇帝龍顏已怒……他依舊緊緊抱着她，護着她，為她遮擋着滿城的風雨欲來……
霎時，寒風襲來，白日隐到了那一片黑壓壓的雲層後面，不出片刻，冰涼的雪花便紛飛而下，灑落在我的額角，又瞬間化成水滴，順着眼角流下來。
我想，我不能再愛王秋染了……就從此天高路遠，把她忘了吧……
羅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從懷裏掏了半天，掏出塊素白的手絹遞給我。可看他那一臉嫌棄的樣兒，我就知道他肯定以為我哭了。
可他不知道，現在的我，連哭的立場也是沒有的。我因着什麽哭呢？愛而不得嗎？
可我從未對王秋染說過我愛她！
我心裏顧忌太多，終不能像太子那樣，愛的那般心無旁骛。
羅小宿是不知道我內心的掙紮的，當我擦完雪水，将手絹遞回給他時，他很是嫌棄的道：“王爺您自己收着吧，臣家裏還有一打呢，用不到了。”
我尴尬的笑笑，擡手扯了扯已然凍僵的耳朵，道了聲“好”，便扯着小豆子溜回了慈寧宮。
沒有了王秋染的日子甚是無聊，可我知道，總有一天，我會習慣的。于是，我便又開始了躲起來發黴的日子。
在我接連兩個月，擺着一張生人勿進的臭臉之後，我忽然覺得自己不能再吓人了……
這兩個月以來，小豆子和素素丫頭見了我不再是之前那笑容可掬的樣兒，而是多了那麽幾分畏懼，多了那麽幾分恭謹，我想，長此以往，我日積月累攢下的好人品估計就要耗光了……
于是，在一個冬光明媚的早上，我又開始跟他們開玩笑了，我又開始吊兒郎當的滿紫禁城的瞎逛了，我又開始陪着皇祖母打葉子戲了，黃肥肥也開始一屁股坐在我臉上了。
可逍遙的日子沒過幾天，便傳來了楚國與宋國聯姻的消息，朝臣都在傳，楚國一旦與宋國結盟，便會揮軍南下，直逼我們齊國的寒玉關。
事實上，楚國也的确這麽做了，他們用一位名滿天下的雲寧公主，換了宋國五萬火铳，十萬戰馬，很快，陳乾羽便派人給我老爹送來了戰書。
我老爹看完戰書，當場把手上的前朝玉扳指給粹了，胡子一顫的怒道：“給廉親王傳旨，他們怎麽攻過來，就怎麽打回去！”
宋國雖然沒出兵，但暗地裏給楚國供了不少糧草，西北戰事一吃緊，折子便一封封的遞到乾清宮，內容無非是請求皇帝增加糧饷的。
很快，民間便有了傳言，說：寒玉關即将被破，大齊要亡國了。
我老爹大怒，當着一衆朝臣的面大發雷霆：“寒玉關是齊國的第一道防線，也是防守最嚴密的一道防線，一向由朕的二弟親自鎮守，又豈是楚國想破就能破的？再有造謠者，斬！”
此言一出，滿朝鴉雀無聲。
之後的日子便很少見到皇帝了，西北的折子一送到，他便跟袁丞相等一衆老臣去禦書房議事，因為太子不在，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便交給了成王劉思，朝臣中便開始有傳言，說皇帝有意将皇位傳給成王。
皇祖母聽到傳聞，冷哼了聲，轉而問我的意見，我樂呵呵的道：“無論是誰繼位，總算都是父皇的兒子，沒什麽區別的。”
她便沉着調子道：“劉思這孩子，跟他那乖張跋扈的母妃一點也不像，整日裏醉心詩書，性子太過內斂了些。可他真當這紫禁城的人是傻子麽？有些東西，還真不是他想藏就能藏的住的。”
我便拍馬屁道：“宣兒知道您火眼金睛，比那孫悟空還厲害！”
她伸出食指點着我的額頭道：“油嘴滑舌的就會哄我……。”
我笑眯眯的道：“他們想要什麽就讓他們争去吧，宣兒想要的不多。我只想守着皇祖母，守着慈寧宮，守着這一世的爵位和富貴，便再無他求了。”
“貪心的小東西！還說你要的不多吶？”她笑嗔道：“世事安能得兩全的？你啊，就是太懶，好多事不是不知道，而是懶得去想，萬一有一天，你的親兄弟拿着刀子架在你的腦袋上，那你是争不争？”
我縮了縮腦袋，含糊的答道：“等那天來了再說……大哥不會這麽對我的！”我頓了頓，補充道：“他會是個好皇帝。”
老太太無奈的嘆口氣：“你呀……你呀……，你這性子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皇祖母，我是庶出，又是女兒身，怎麽跟人争？”我看着她，異常認真的道：“我怕死，只想安穩的守着你，最好他們都想不起我來，我便知足了。”
她只是笑着搖搖頭，重複道：“世事安能得兩全？劉宣，你這樣想，別人未必會這麽想。”
我斂去臉上的笑意，淡然道：“我不在乎這個……即便是有人想害我，屆時見招拆招就好。我可不想像父皇那樣，沒有嫡子的身份卻非要問鼎天下，代價實在太大了，死那麽多人，我會睡不好的。”
她嘆口氣，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民間現在多有傳言，說戰事僵持不下，是因為廉親王與楚國勾結，意圖謀反，你怎麽看？”
我愣了愣，笑道：“傳言又有幾句是真的？二叔他鎮守西北多年，且手握重兵，要反早就反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皇祖母兀自沉思了會兒，轉而對門外的小豆子吩咐道：“傳膳吧”。
“是。”小豆子應了聲，便差人去了禦膳房。
臨到傍晚的時候，乾清宮的總管太監圖賀到了，我當他是皇帝派來見皇祖母的，剛要回避，便聽他道：“十三王爺，皇上宣您去禦書房呢。”
“禦書房？”我心下一驚，想着，我這老爹還是頭一遭在這麽正式的地方召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