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賜婚
賜婚
其實，依着我老爹的意思，他是想給我尋一門親事的。
他許是沒料到我會一口答應的那麽痛快，便許諾道：“十三，明日早朝朕便向群臣宣布，賜你親王爵位，将前朝攝政王的府邸賞給你做婚房，如何？”
我便笑出聲來，感恩戴德的躬身行禮：“兒子全憑父皇做主，不知父皇要兒子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他聞言頓了頓，目光森然道：“廉親王家的嫡長小姐—劉懷悠”。
我呆愣愣的“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了。
他許是以為我不滿意，便笑道：“懷悠那丫頭朕是見過的，進退有據，知書識禮，只是比你大一些，可咱們皇家的男兒，也不必講究這些小節。等你二叔打了勝仗回來，你們便成親吧。”
我扯着嘴角笑笑，點頭說好，皇帝便滿意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背着手出了禦書房。
等他走遠，我才苦笑出聲來，呵，許我親王爵位麽？對于我這自小死了娘，被人推來推去不肯要的庶子來說，倒是天大的恩賜……
可是，又不能當飯吃，我要那勞什子的親王做什麽？
皇帝終究還是高看了我！他以為我會向其他皇子一樣，随便許些好處，再封個爵位，便會任他操縱。可我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難道他不明白嗎？
可仔細一想，他就算知道我的心思，也是斷然不會順了我的意的。只因他是皇帝！掌握着整個大齊所有人命運的皇帝。
可縱然如此，他要我娶劉懷悠的時候，我還是不能免俗的對他失望了。
原本以為，他把我交給太後撫養，說明我在他心裏還是有分量的，可到頭來，我終究也只是他手中的一件商品，一件待價而沽的，可以随時出售的商品……
就像這次，當廉親王勾結楚國的謠言滿天飛的時候，他就迫不及待的要把我賣出去了！
理論上講，無論廉親王有沒有造反，只要我娶了劉懷悠，就有了牽制廉親王的籌碼，順道還可以堵住朝臣的悠悠衆口，一箭雙雕！
此等空前絕後的好計謀，除了我老爹，恐怕再也沒有人能想得出了。他的帝王權術用的的确漂亮，如果不是我身在局中，我一定磕着小瓜子搬着小馬紮去給他拍手叫好。
聖旨是在第二日早朝傳下來的，在滿朝文武的恭賀聲中，我從名不見經傳的“瑞郡王”一躍成為了“瑞親王”，至此，廉親王勾結楚國的傳言，也随着我要娶劉懷悠的這道聖旨戛然而止。
不知是不是巧合，很快，西北便傳來消息，說廉親王七日之內追擊楚軍八百裏，一直将楚軍趕到九命山，楚軍此時已經斷了糧草，又是大雪封山的寒冬臘月，不出意外，半月之內便可不攻自破。
于是，龍顏大悅，我老爹臉上笑出了一朵抽搐的喇叭花。
可半月之後，我沒等來劉懷悠，卻見到了風塵仆仆的王秋染。她獨自一人跑到慈寧宮來找我，她背上繡着紅梅圖案的披風挂着薄薄的一層雪，我連忙叫素素丫頭給她拿下去換件新的。
她也不在意，只是盯着我笑道：“十三，聽說你要成親了。”
我“嗯”了一聲便垂下腦袋，不知為何，竟然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就聽她淡淡的道：“成了親就不是孩子了，十三，你可要長進些啊。”
我不知道她話中的“長進”是什麽意思，便傻笑着不說話。
氣氛一時有些尴尬，就聽她道：“前些日子無聊的很，便繡了一個香囊，裏面擱了些梅花瓣兒，你要是不嫌棄，就收着吧。”她頓了頓，又道：“權當是你成親的禮物。”
我一擡眼，就見她遞過來一個精致的小香囊，上面用金線繡着兩只鴛鴦，鴛鴦旁邊繡着一行小字，上面寫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接過來，盡量笑出一個自然的模樣：“多謝你了，秋染。”
她盯着我的手，有一瞬的失神，但又轉瞬反應過來，看着我笑道：“阿禮說，待你成婚那日，他一定趕回來，要親眼看着你和新娘子拜堂呢。”
“大哥他最喜歡湊這種熱鬧了”，我笑笑，裝作無意的問道：“那你呢？秋染……你到時也會回來看着我，跟別人家的姑娘成親麽？你心裏，真的一丁點兒也沒有我麽？”
說完這話我才覺得不妥，可話已然說出口，便索性一口氣說完。“我這人雖然平日裏放蕩不羁慣了，可我說喜歡誰就喜歡誰，說愛誰就愛誰！就算我娶了別的姑娘，可心中所愛也是斷然不能割舍的。王秋染，你到底明不明白？”
“你究竟想說什麽！”她眼底終于有些怒氣了。
“我說……”我深深的吸了一口冷氣，鼓足了畢生的勇氣，道：“王秋染，我其實是喜歡你的！我一直都是喜……。”
“夠了！”她眼裏的怒氣極盛，不等我說完便冷然打斷，就聽她咬着牙道：“劉宣，你算什麽？跟太子比起來，你算什麽！”
“太子？”我苦笑出聲，感嘆着：“果然是這個原因啊……”。
我不敢再去看她不帶一絲溫度的眸子，頹然的垂下頭，不再說半句話。
之前我還不信，現在卻是徹底信了，人終究是有高低貴賤的。可時至今日，我才豁然開朗，原來，我跟太子差的不止是吃穿用度，我一直忽略了最基本的，也是最致命的，那便是打從一出生便有的身份懸殊。
她冷笑道：“你倒是說話啊……剛才不是還信誓旦旦的說喜歡我麽？莫不是知道自己什麽都不是，自卑了？”
眼眶裏存了好久的淚不知是怎麽流下來了，溫熱的液體從臉頰墜落，無聲落到明亮的大理石地板上，我将臉上的淚反手擦掉，苦笑道：“是，我什麽都不是……”。
她冷哼：“你知道便好。”
我擡起頭，盯着她好看的雙眼，胸口忽然喘不上氣來，艱難的說道：“可我愛你啊王秋染！我愛你！”
“哦？”她冷笑一聲，看我的眼神滿是鄙夷的憐憫：“你愛我麽？可你憑什麽？就你也敢說愛我麽？劉宣！你以為，我會看上你這麽一個，整日裏插科打诨的閑人？”
風呼啦啦的順着領口往我脖子裏鑽，刺骨的寒冷讓我忍不住把自己裹緊了，我似乎已經感知不到她對我說的那些刻薄話，只是在想，這風是怎麽刮進來的？怎麽刮進來的！
怎麽那麽冷？怎麽能那麽冷！
就聽她繼續道：“劉宣，你給我記住了！我只會成為阿禮的妻子，只會成為你的大嫂！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
阿禮！阿禮！哈哈……果然還是阿禮！
“聽到沒有？！”
我斂去所有的失态，嘴角扯開燦爛到極致的笑：“好，不想便不想！”
其實，我很怕她生氣，一想到她生氣過後便會徹底疏遠我，我心裏便開始發慌，于是，強裝淡定的去扯她的袖口，誠心誠意的道歉：“秋染，我知道錯了，你別生氣。這種玩笑話，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她神色這才緩了緩，冷睇着我道：“無論是不是玩笑，你都應該知道，我的心全在阿禮身上。”
我把頭點成撥浪鼓，一遍遍的說着：“我知道……我知道……”。
“而且，就算你真的愛我，那又如何？”
我退後一步，跟她拉開距離，禮貌的微笑道：“我知道你不愛我啊，一直都知道的……。”
她見我這幅模樣，反而更生氣了，怒道：“劉宣！你怎麽每次都這樣！你這樣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是想着要誰來心疼麽？你怎麽總這樣自私？為什麽明明錯的是你，卻非要變成你受了委屈的樣子。”
我實在想不通她到底怒從何來，說愛她她不開心，說不愛她她也不開心，我想了良久，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為自己開脫，便低下頭去，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徹底的沉默下來。
我覺得，如果此時外面沒下大雪，我就可以像書裏寫的那樣，跑出去，找個沒人的地方，仰天大笑三百聲，然後抱着一罐酒，低頭痛飲三千場。可真正的人生遠沒有詩書裏來的痛快，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王秋染拂袖而去，就像從來沒有來過一般，而剛才的一切也仿若從來沒有發生。
可我清楚的知道，無論我怎麽自欺欺人，從今以後，我們之間的友誼便再也不複從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