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禁愛
禁愛
第二天我為自己穿什麽廢了好一會兒腦筋,畢竟春天來了……春日伊始,萬物複蘇,草長莺飛,記得有一個叫《動物世界》的話本上說,春天是個适合“澆沛”的季節。
随着春風繞着院子溜了那麽幾圈,我的心蕩漾出了好幾池春水……
最後終于拿下主意,千挑萬選了件雪白的祥雲蟒袍,袖口以紅絲線繡着兩枝寒梅,被那清早透窗進來的白日頭一照,竟然多了幾分生機。
我看着鏡子裏唇紅齒白的少年郎,由衷的感嘆着:“啧啧……,本王這副好相貌,不做斷袖委實可惜。”
小豆子立馬接話:“王爺啊,您可別!羅大人已經有好一陣子沒來咱府上玩了,您應該為此事好好反思一下。”
我接過茶杯來漱了漱口,仔細的想了會兒,然後說:“大概是羅小宿他覺得配不上我,而我又娶了妻,他就想主動放棄了吧。”
“……”,小豆子顫抖着嘴,愣是沒憋出一句話。此時的他一定在想,我是如何這麽沒羞沒躁的活了這麽多年的,可他又哪裏知道,我內心此刻的糾結婉轉的百轉千回……
依稀記得上次羅小宿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喝江南知府送來的上等碧螺春,他盯了我半晌,然後說:“王爺可聽過龍陽君麽?”
我嘴裏的一口水登時就噴了出來,想了好一會兒才讪笑着道:“我知道羅兄你對我傾心已久,想我大齊王朝自開國以來也一向不拘小節,你爹若是不會跑到王府來打斷我的腿,我便依了你,從此你侬我侬,夫夫雙雙把家還……。”
我毫不顧忌他越來越蒼白的臉,補充道:“唔,懷悠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倘若你真心愛我,假以時日,把你接進門她應該也是會同意的。”
他猛然站起身來,盯着我的臉仔細的瞅了再瞅,然後嘆了一句:“王爺,你看你,總是這樣不正經,總是喜歡拿人尋開心……。”
“不然呢?”我嬉笑着看着他:“這個世上還有值得我認真的事嗎?不見得吧。”
他愣了愣,轉過身去,默了會兒道:“我爹要我娶妻了,對方是江南世家的小姐,聽說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好姑娘。”
我笑道:“很好啊,娶了妻就是大人了,有個人照顧你我也放心。”
就聽到他冷聲笑了聲,道了句謝就離去了。
羅小宿家裏是大齊的醫藥世家,他爺爺羅悔時是太醫院院判,他因為自小就耳濡目染便精通醫術,十八歲時替父進宮為皇帝診脈,從此名聲大噪。
而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他了,那時候我身子孱弱,好像風一刮就會昏倒,太後生怕我有什麽不測,給我選侍讀的時候便選了他。
他自小便有醫藥小神童之稱,而且身為醫藥世家的嫡子,沒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是在慈寧宮,他正拿着本書,書上面畫了一堆鬼畫符似的藥材,他對着書本正念念有詞的時候,我偷偷的拍了下他的肩膀。
“你是誰?”他皺着眉頭。
我一仰頭,居高臨下道:“我叫劉宣,是皇太後的孫子,你呢,你叫什麽?”
他只是微微笑着行了禮,道:“小人羅宿。”
我扯過他的手道:“那羅小宿,我們去禦花園捉蛐蛐吧……”
沒想到到了禦花園,他竟然指着那一株株不知名的花草一一告訴我:“這個叫海棠,這個叫芍藥,這個叫君子蘭……”。
他那時候剛褪去兩顆門牙,笑起來似乎有陽光從那個豁口裏透進去,所以他每次笑都會捂着嘴,我便笑嚷着喊他:“羅小宿你捂什麽捂啊,跟個害羞的小姑娘似的。”
我們的革命友誼一直發展到了十五歲那一年,那一年,我知道了羅小宿喜歡着我。
哎,這說起來,又是一段孽緣……
我清楚的記得三年前繡岚宮的那場潑天大火,也清楚的記得他冒着大火把昏迷的我扛出來,然後一路把我背到了太醫院,他已經累到極致,卻說出那番在外人看來離經叛道的話。
他說:“劉宣,你不可以死,你若是死了,我可怎麽活!”
事後我裝作什麽都沒發生,只是打着感謝救命恩人的幌子陪着他喝了一整晚的酒,他醉倒了卻保持着最後的清醒,再沒說出過一句出格的話。
我想,這就是羅小宿那過人的人品,愛而不得,卻也不打擾。
他後來跟我說,無論我做什麽,他都會站在我這邊。也正因如此,在這詭谲的朝堂上,在這冰冷的宮廷裏,我只相信他一人。
我承認我是自私的,我就是仗着他的那份喜歡,所以才毫無顧忌的任由他跟在我身邊。我理所當然的想,只要他成了親,心中就有了牽挂,遲早會把對我的感情忘掉吧。
可後來他成了親,卻依舊沒有任何改變,他看我的眼神也沒有變,永遠都是隐忍中透着失落,我便想,我若是再耽誤他,就有些缺德了。
可這些話我只能一直藏在心裏,我誰都不能說!我不能毀了他,也不能毀了自己!
也許是我心裏還僅存着些良知,也許還因為我和他是一類人,所以,我格外能體會他的心情,可我能做的,也僅僅是體會他的心情,我什麽也給不了他。
推開房門走到門外,只見天上陽光正好,柳枝新綠,春風拂面間天青雲淡,端的是出行的好時節。
小豆子已經将車馬打點妥當,我并未騎馬,而是随着劉懷悠一起坐到了馬車裏,她許是從未與我長時間的近距離接觸過,竟一時有些窘迫,我為了讓她安心,便随着馬車的晃動閉上了眼。
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馬車忽然颠簸起來,我掀了簾子向外看去,只見馬車已然行進山裏,道路兩旁皆是懸崖峭壁,而路面也是崎岖不平,稍有不慎便跌落懸崖粉身碎骨。
我放下簾子,轉過身來朝她笑笑,問道:“怕不怕?”
她淡淡的搖了搖頭,我便笑道:“從瑞王府到東郊圍場相距近百裏,在天黑之前趕到的話只能抄這條近路,聽說這條山路死過不少人呢,不過你別怕,有我護着你。”
她挑眉看了看我,笑道:“好啊,那你可要好好護着我啊。”
“那當然!”我立馬拍着胸脯做擔保,可看她那忍俊不禁的眼神顯然是在笑話我,我掩飾性的輕咳一聲,為了緩解尴尬,立馬換了話題:“你跟二叔在塞外的時候,是不是也經常遇到這種山路?”
她眸子裏瞬間斂去笑意,淡然道:“行軍路線變幻莫測,往往要比這裏險要的多。偶爾遇到斷水斷糧的時候,百萬的将士便忍受着饑餓,一步步的熬下去,大齊的萬世千秋哪會來的那麽容易?若是沒有那不怕死的将士們,恐怕……。”
我擔心她說出什麽出格的話來,連忙道:“二叔他是齊國的功臣,他的功勞大我知道,父皇他應該也是知道的。”
她轉過身來看我,眸子裏全是寒意:“劉宣,這不是誰功勞大的問題,你明白嗎?父親常說,劉氏一族的榮光,終究不能毀在他們這一代人的手上的,所以他從不争權,也不争利。”
我打了個哈哈,平靜的看着她道:“那二叔他想要什麽?你知道嗎?”
她被我問的愣住,良久才道:“父親只望憑一己之力,保得天下太平。”
“哦?”我看着她,緩緩道:“可是劉懷悠,這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沒有誰可以憑借一己之力扭轉乾坤的,而且父皇他也還沒蠢到那個地步,放任着自己的天下由他人來掌握。”
“……王爺?”她愣了愣,像是忽然反應過來般,微微颔首道:“臣妾僭越了……。”
“無礙,”我笑了笑,砸吧着嘴道:“咱們快到東郊行館了吧,那兒的醬肘子可好吃了,尤其配上特質的醬菜,再喝上一碗魚膳粥,啧啧……夫人待會兒可要多喝一碗。”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