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一連幾天,付家羽的好心情都寫在臉上。
薛淼稀罕道:“你遇上什麽喜事了?”
付家羽沒藏着掖着,坦白告訴她,“唔,我最近發現一個男生,長得非——常——合我的眼緣。”
見她連修飾詞都用上了,薛淼不由得好奇,問:“誰?有照片嗎?”
“照片?沒有。”付家羽想了想,“但是你見過的,就是暑假那次你鄰居去店裏幫忙,他帶去的那個男生。”
薛淼聞言挑挑眉,她嘗試回憶了一下謝端的長相,記憶卻實在斷了檔。
付家羽沒讓她自己難為自己,拍拍薛淼的肩膀說道:“想不起來也沒事,我可以帶你去見本人。”
那句“見本人”說的好像熟悉的老友,但實際上兩人連一次正經的對話也沒有過。
烈日下的操場滿是塑料味道,綠色的人造草坪上站了幾列方隊,其中一隊前格外熱鬧,兩三個校報社的人扛着相機轉來轉去圍着拍照。
滿頭大汗的攝影師連拍幾張,覺得總是不滿意,忍不住探頭出去對被拍照的人說:“學弟,笑一笑嘛。”
自從上次被謝端頂撞後,教官便盯上了他,此刻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厲聲喊:
“沒有我的命令,都不能亂動,笑也不行!”
攝影師撇撇嘴,小聲嘟囔了句“事多”,湊活着又拍了兩張,還不甘心地想湊近拍張大特寫,鏡頭幾乎怼到謝端臉上。
謝端扭頭看他,聲音沒什麽溫度,“能別拍了嗎。”
仿佛等待許久,教練中氣十足的聲音立馬響起來,“我讓你動了嗎!出列,繞場兩圈!”
謝端神色未變,一言不發的跑了出去。
站在操場邊圍觀完整個過程的薛淼摸摸下巴,中肯的評價道:“想起來了,第一次見他我就知道是你的菜。”
“啊,這麽明顯嗎?”
薛淼聳聳肩,“一看就是你的類型。”
付家羽笑而不言。
陽光下,她的頭發被染成亮閃閃的金色,眼睛笑的眯起來,小巧的鼻尖挺翹,像只小狐貍。
薛淼看她一會兒,終究猶豫着問:“我一直想知道,你是就喜歡這一類的長相,還是……”
話說到一半斷掉,付家羽轉頭看她,笑着問:“還是什麽?”
看着她的神情,薛淼還是把話咽了下去,改口道:“沒什麽。”
付家羽也不追問,眼睛彎彎的點點頭,又看了一眼仍在跑步的謝端,轉身離開。
一片死寂的方陣裏,目睹全過程的趙狄睜大眼睛在心裏扼腕,怎麽就走了呢……
好不容易捱到原地休息,趙狄趕緊蹭到謝端旁邊,湊近他低聲問:“你看見了嗎?上午那學姐來看你訓練了。”
謝端敞腿坐着,兩個胳膊搭在膝蓋上,閉着眼睛往後仰頭靠在鐵絲網上,沒說話。
趙狄很耐得住寂寞,一個人在旁邊唱獨角戲,“唉,我還以為她看了那麽久是想等休息時給你送個水什麽的,怎麽就直接走了呢。不是我說,她看你頂着大太陽跑了那麽久,怎麽連個人道主義關懷也不留一個。”
自顧自說了半天,旁邊人始終沒動靜。
趙狄看了看他的臉色,終于良心未泯的關懷了一句,“你沒事吧,還行嗎?”
耳邊擾人的嗡嗡聲總算告一段落,謝端嗓子裏全是鐵鏽味,不自覺皺了下眉,說道:“沒事。”
下午在食堂吃飯時,不知道是不是吃到了小石頭,付家羽感覺牙齒被狠狠的硌了一下,緊接着後槽牙便傳來鑽心的疼。
她捂着臉直奔校醫院,在校醫對面坐下時臉已經腫了起來。
校醫還在慢條斯理的給她寫單子,付家羽看的着急,有點煩躁的問:“這藥多久能起效果。”
“快則半小時,慢則一兩小時,都有可能。”
總算是寫完最後一筆,醫生把開藥單遞過來,付家羽沒再廢話,起身出門拿藥。
從醫務室找了個一次性水杯把藥吃下,付家羽沒直接離開,準備去休息室再觀察半小時。
她推門進去,裏面已經坐了一個人,正在挂點滴,閉着眼睛似乎睡着了,聽見門響眼睛也沒睜開。
對方身上的軍訓服還沒換下來,拉鏈拉到下巴,皮膚被深綠色衣服襯得有點蒼白,嘴唇緊抿着。
沒想到會在這裏碰到謝端,付家羽有些意外的看着他,揚了下眉毛,覺得這偶遇讓她心情略微轉晴。
她瞄了眼快到頭的吊瓶,不做聲的又退出去,把護士叫過來,自己則折返回來和他隔着一個位置坐下。
護士一進屋,看見謝端的樣子,立馬皺着眉毛不高興的喊他:“哎哎哎,還睡呢,這一瓶都快到底了!”
謝端總算睜開眼,反應過來護士在說什麽後,揉着眉心低低說了句抱歉。
護士一邊給他換上新的吊瓶,一邊念叨他,“大小夥子一點兒不上心,要不是那個小姑娘跟我說,等會兒把你血都抽幹了。”
謝端愣了愣,才發現左邊坐了個人。他扭頭看過去,正對上付家羽笑意盈盈的眼睛。
“嗨。”她懶洋洋的張開五指跟他打了個招呼。
謝端看着她,付家羽以為他又要不搭理她,結果沒幾秒,謝端低聲說:“謝了。”
說完,他又扭回頭去,閉上眼睛。
沒人再說話,醫務室裏格外安靜。
藥效總算上來,付家羽感覺牙齒沒那麽疼了,站起來舒服的伸了個懶腰準備離開。
她不喜歡校醫室的消毒水味,哪怕有帥哥作伴也不行。
出門時路過謝端,付家羽踢了踢他的腳尖,謝端睜開眼睛看過來,她笑着叮囑:“別再睡着了啊。”
謝端沒什麽表情,敷衍的略略點了下頭。
随着門鎖一聲噠響,屋裏只剩他自己。
四周愈發安靜,能聽到窗外的蟬鳴和很遠處傳來的籃球砸在地板上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端仍舊覺得困倦,閉目養神間聽到門再次被人拉開,緊接着,一堆東西砸到了他身上。
有一個鐵盒子順着衣服滑下去,謝端下意識伸手扣住,拿起來一看,是一盒潤喉糖。
再一低頭,身上散落着幾片退燒貼和紅花油。
扔東西的人已經坐在了他身側,這回是緊挨着的位置。
謝端把本來搭在扶手上的胳膊收回來他垂眸看着這堆東西,手指敲了敲還帶着溫度的鐵盒子。
付家羽趕在他拒絕前出聲道:“也沒幾個錢,還讓我專門跑一趟,你別不收啊。”
謝端動作一頓,終歸是沒拒絕,客氣的說了聲:“謝了。”
停了停,他又說,“東西還挺全的。”
“嗯。”重新塗了層口紅的付家羽笑着自誇,“畢竟我是姐姐嘛。”
謝端看她一眼,沒說話。
付家羽習慣了他的冷淡,想到上午的場景,忍不住感慨道:“你們那教練真不是東西,一點沒人情味,哪有這麽折磨人的。”
眼珠一轉,她微微傾身靠近他,問:”哎,他是不是羨慕你有女朋友啊?畢竟十個教練九個寡,你之前還為了小女友跟他頂嘴。”
謝端側臉看她,雙眸裏沒有一絲波瀾,“誰說的那是我女朋友?”
“哦,原來不是啊。”付家羽很自然的點點頭,自然而然的順勢問道,“那你有女朋友嗎?”
謝端沒有立即回答,停了十幾秒才開口。
“有。”
“真的?騙人可不行啊。”
“不信你問什麽?”
付家羽哼笑一聲,不再和他搭話,在位置上做好開始擺弄手機。
旁邊的人乍然安靜下來,反而讓謝端隐隐覺得不對勁。他微微側臉掃了一眼,被她捕捉到。
付家羽笑的有些壞,朝他晃晃手機,“別想騙我,我這就問崔老師去。”
說完,她又低下頭,手指在屏幕上翻飛。
謝端忍不住又掃了她一眼,看不清她微信上正在和誰聊天,倒是看見她勾起來的唇角和彎彎的睫毛。
沉默片刻,他有些煩的“啧”了一聲,硬邦邦的說:“沒有。”
正在打字的付家羽停下來,很惡劣的明知故問道,“嗯?沒有什麽?”
這回謝端不買賬了,他仰頭靠在椅子上,把軍訓帽往頭頂一壓,遮去了大半張臉,只能看見抿的平直的嘴角。
付家羽笑了一聲,見好就收道:“逗你的,我沒問崔老師。”
謝端保持着那個姿勢,沒反應。
付家羽側過身子來看着他,饒有興趣的問:“我發現每次一提崔老師你就特聽話啊,你害怕她?”
謝端總算出聲,但沒回答她的問題,卻是說:“她是個好老師。”
“哦,我不是好學姐?”
“好學姐會偷我學生證?”
付家羽一下子笑了,“原來你記得啊。”
轉念一想,她覺得自己有點冤枉,辯駁道:“打住,什麽叫我偷的,明明是你送給我的。”
謝端哂笑一聲,似乎在笑她無賴。
雖然看不到整張臉,但付家羽看着他嘴角的弧度,一下子就想到了第一次見到謝端時的場景。
那天付家羽回學校看崔老師,正好碰上她小侄女也在。
小姑娘古靈精怪的,付家羽便一直窩在辦公室逗她玩,一直到下午放學時才離開。
學生大多數已經湧出去買飯,付家羽手抄在兜裏悠然的往樓梯口走,剛到拐角處,一個人從另一側撞上來。
她吓了一跳,後退兩步穩住身形,聽見“噠”一聲響,低頭看見腳邊躺了本紅色的學生證,便蹲下身撿起來。
對面的人看上去心情不佳,臉色差的要命,扶了下牆站穩後,挺不客氣的伸手沖她說,“還我。”
付家羽不為所動,反而把學生證翻開,慢悠悠地把姓名欄的兩個字念出來:“謝端?”
他沒應聲,看着她眉毛擰起來。
看着他的樣子,付家羽忽然玩心大起,拿着學生證的手背在身後,笑容舒展,“我要是不還呢?”
謝端看着她,神情有一瞬間的詫異,但幾秒鐘後卻又随性的笑了笑,無所謂道:“那就留給你珍藏吧。”
說完,他大跨步離開,帶起的風撩動他的發梢,全是燥熱的味道。
待人走後,付家羽又打開他的學生證。
照片上的人額發碎短,笑容散漫,下巴微揚,帶點鋒芒畢露的痞氣。
付家羽把學生證合上,忽然笑了笑,心想。
真是驚鴻一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