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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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轉眼進入十一月份，第一波課程結課，伴随而來的是磨人的考試周。

從外地出差回來的鄒常君教授請幾位學生去市中心吃，孫棟有事沒來，便只有蔣芸芸四人。

日料店環境清幽，穿着和服的女子在流水院廊時隐時現。

趙狄坐在靠門的位置，看着菜單上的價格咂舌。

飯後，鄒常君沒回學校，他們四人結伴搭車回校。

等在校門口下車後，趙狄忍不住心虛的說：“早知道鄒教授今天請這麽大一頓，那天就該多幹點。”

曲安然埋汰他：“你就嘴上嘚啵吧，飯桌上也沒見少吃。”

趙狄心思沒放在跟她鬥嘴上，他看着一直沒說話的蔣芸芸，有些好奇：“小蔣同學，你怎麽認識鄒教授的？”

“啊？嗯……我叔叔是鄒教授的學生。”

“哦。”趙狄恍然，怪不得剛才飯桌上鄒教授和蔣芸芸的談話間總提起一個姓徐的人。

說話間，幾人正好走到體育場門口，裏面剛結束一節體育課，一群人浩浩蕩蕩從裏面走出來，臉上的表情異彩紛呈。

并肩走在最後的李姝佩和陳靜年，陳靜年還算冷靜，李姝佩則哭喪着臉，一會兒仰天長嘆，一會兒捶胸頓足的罵道：

“又要體測又要體測，每次我看着操場上別人矯健的身姿，都覺得這是一種無形的羞辱！”

陳靜年嘗試着建議：“要不，臨時抱佛腳鍛煉一下？”

李姝佩“呃”了一聲，“在長久的痛苦和體測短暫的一瞬中，我還是選擇後者吧！”

當晚，嘴上說着不跑的李姝佩還是乖乖換上了一身嶄新的運動服。

其他三人裏，陳靜年跑太快她跟不上，薛淼像個教練一樣嚴苛，李姝佩思來想去，還是拉上了付家羽作陪。

付家羽最近正在醉心于做手工，崔老師前不久檢查出來懷孕，她心血來潮想織一頂帽子一副手套給她做小禮物。

薛淼勸她從簡單的圍巾織起，付家羽不信邪，一定要苦心鑽研高端織法。

桌子上滾着五顏六色的毛線球，李姝佩跟一只小蜜蜂一樣圍着付家羽的腦袋團團轉，嗡嗡的叫道：“走嘛走嘛，好家羽，求求你了。”

付家羽被她吵的頭都大了，問：“你怎麽不找鄧韬，還能順便促進下感情。”

“哎呀，這種香汗淋漓的畫面怎麽能随便讓他見到呢，太影響我形象啦。”李姝佩摟住她的脖子蹭了蹭，繼續念經，“陪我嘛陪我嘛，要不然我幫你收拾收拾，你帶去操場看臺織嘛。”

終究饒不過李姝佩的念叨，付家羽一邊擡手揮她一邊把毛線球卷進紙袋子，生無可戀的被歡天喜地的李姝佩拉着出了門。

操場上夜跑的人很多，李姝佩裝模作樣的在場邊熱身，付家羽上下打量她一圈，問：“你這運動服新買的？”

扭着腰的李姝佩否認，“不，上學期為體測準備的，沒想到今天才重見天日。”

付家羽無言以對，等李姝佩小碎步上跑道後，自己找了個亮堂點的地方準備繼續織帽子。

本以為李姝佩又是一時興起，沒想到連續幾天她都準點拉着付家羽到操場報道。

付家羽頗為驚訝，問：“你轉性了？”

熱身完的李姝佩叉着腰，站在場邊一臉悲憤，“靠，那天有人輕松反超我，我聽見他嘲笑我小烏龜！”

“哈？你生氣了？”

“呃，那倒沒有，那男生長的還挺帥的。”

付家羽哭笑不得，擺手趕人道：“跑步去吧，花心大蘿蔔。”

李姝佩笑嘻嘻的離開，付家羽找到她慣常的位置坐下，盯着手裏的毛線帽嘆了口氣。

雖然勉強能看出來是頂帽子，但是造型松松垮垮，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張大餅。

付家羽想，或許薛淼的建議也不無道理，她應該由淺入深，由易到難，一口吃成個胖子的風險是很大的。

可她看了眼馬上織完的帽子，還是決定好好給它收個尾。

這麽一想，付家羽又勉強提起點勁頭。

因為坐的位置比較偏僻，少有人光顧，付家羽在安靜的風聲中埋頭織了一會兒，忽然聽見操場上響起整齊的腳步聲。

她扭頭看去，一小隊人齊刷刷穿着白色訓練服，秩序井然的在操場慢跑，謝端的身姿在其中格外挺拔。

幾天未見面，付家羽遠遠看着他的身影想，這人頭發好像又剪短了。

一小時後，慢吞吞結束跑步的李姝佩找了一圈沒找到付家羽。

她一邊大口灌着水一邊打開手機，本想問問付家羽去哪兒了，卻發現半小時前收到對方讓她先回寝室的消息。

此刻，抛下李姝佩的付家羽正埋伏在謝端回寝室的必經之路上，手裏還拿着那頂四不像的醜帽子。

她從站着等到蹲着，再到來回在這條小路上溜達了好幾遍，總算是看到了謝端的身影。

他頭發果然剪短了，黑色沖鋒衣的拉鏈拉到最高處，看見付家羽後腳步一頓，終究還是在她面前停下來。

付家羽仰起臉看他，并沒有因為等待時間過長而煩悶，眼裏依舊漾着笑意。

她高興的跟謝端分享道：“你知道嗎？崔老師懷孕了，她一直想要一個小寶寶。”

大概是真的很高興，付家羽的眼睛裏映着不散的路燈光芒，看上去格外明亮。

謝端怔了怔，才說：“不知道。”

“哦，那你現在知道了。”付家羽點點頭，給他展示自己手裏的帽子，“你看，我本來想給她織一個帽子當禮物，沒想到這東西實在是超出我的能力範圍。”

她把帽子戴在頭上，皺了皺鼻子，問：“是不是很醜，像個瓜皮？”

那個寬大的，毫無版型可言的帽子軟趴趴的蓋在付家羽的頭頂，難得讓她多了些傻氣和鈍感。

謝端看着她的樣子欲言又止，最終沒忍住，在挪開視線的同時，用氣音發出一聲無可奈何的笑。

這還是付家羽第一次見他露出如此純粹的笑意，如高山積雪消融，一下子散去了所有拒人千裏之外的清冷感。

她眨了眨眼睛，不作聲的盯着他看，在謝端将笑容收回去之前，趁熱打鐵的問：“周五我準備回去看望一下崔老師，你有課嗎，要不要一起？”

按道理講，往常謝端不會答應和付家羽單獨出行的邀請。

但今天不知道是被她傻裏傻氣的形象所影響，還是因為看望的對象是崔岩婷。

謝端停頓幾秒，最終點了下頭。

周五一早，兩人到一中門口時，剛好聽見悠揚的下課鈴聲。

本以為要登記一番才能進校園，沒想到在門口遛彎的保安大爺一看見付家羽就愣了，盯着她問：“哎，我看你這小姑娘倍兒眼熟，是不是之前節節早讀上到一半才到校來着？”

付家羽：“哇，也沒有節節早讀遲到吧？”

保安大爺哈哈大笑，“對對對，一周五天半，遲到三天吧。”說完，他還頗為得意道，“果然，我沒認錯人吧。”

“沒認錯沒認錯，您寶刀未老。我們回學校看老師，麻煩您給開個門兒呗。”

崔岩婷的辦公室在三樓，兩人剛并肩走到二樓轉角，就見崔岩婷笑着等在樓梯口。

付家羽一下子笑開了，跑上去小心翼翼的抱了抱她，嘴上抹了蜜似的，“這是誰家的漂亮老師呀。”

崔岩婷笑着白了她一眼，看着從後面跟上來的謝端，端詳半天，滿意的稱贊，“又帥了！”

付家羽探頭占據她的視線，問：“怎麽只誇一個？我呢？”

崔岩婷笑着輕推了推她的腦袋，“你更煩人了，磨人精。”

說話間，三個人已經進了辦公室，裏面的老師都是熟人，崔岩婷早在他們來之前就跟其他老師打好了招呼，此刻一見他們進來，閑着的老師都扭頭一起聊起天來。

一個年紀稍大的女老師笑着稱贊，“別看咱們崔老師年輕，教出來的學生都是一頂一的優秀。”

坐在她旁邊的老師補充，“而且模樣也俊，看看今天來的這倆人，都漂亮的跟模特似的。”

付家羽狀似不好意思的擺擺手，嘴上卻不謙虛，“沒有沒有，像我們兩個這麽出類拔萃的實在不多。”

一衆老師被她逗的哄笑開來。

早在剛進來時，付家羽就找到空着的小凳子坐下，此刻她一邊笑着一邊又拉出一個來，拽了拽謝端的衣角讓他坐下。

注意到他們兩人的小動作，崔岩婷忽然笑了，語氣頗為感慨，說道：“不得不說，你倆還真有緣分。”

她目光看向謝端，問：“你還記不記得，那次你被人冤枉弄壞儀器，還是付家羽跟我一起替你平反的。”

旁邊老師坐着轉椅挪過來搭腔，“是啊，我記得當時那教室監控還壞了，你們兩人通宵看了一宿整棟樓的監控，證據碼的整整齊齊，第二天倆人還能氣勢洶洶的跟人家長吵架。”

另一個老師反駁，“什麽吵架，人家倆可是拿着證據，腰板挺直的講話。”

崔岩婷哈哈大笑，“可別提了，吵完小付就去廁所吐了，我記得特別清楚。”

付家羽津津有味的聽着。

其實很多細節她都已經不記得，當初她也并不認識謝端，一切行為的初衷不過是為了幫崔岩婷。

這會兒老師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當年事，她一邊笑眯眯的聽着，一邊用胳膊小幅度拐了拐謝端，低聲問：“你說咱倆是不是真挺有緣分的。”

許久，旁邊謝端都沒應聲。

付家羽側臉朝他看去，發現對方怔怔的看着地板，像是在發呆。

“喂。”她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謝端眼睫顫了顫，擡眸朝她看來。

付家羽笑着問：“怎麽，感動傻了？”

謝端抿唇看着她，心裏确實很意外。

崔岩婷從高二開始給他當班主任，在當時的班主任隊列裏算是比較年輕的小老師。她本人也是第一次挑大梁，一開始總喜歡板着臉唬人。

有一次實驗課後，他因為出來的晚了些，愣是被當時的級部主任扣上了“弄壞儀器”這頂黑鍋。

謝端多次解釋無果，也懶得跟他爸謝誠遠提這件事。

雖然覺得可笑，但他并不在乎這件事的結局，甚至很無所謂的想，大不了賠點錢了事。

可崔岩婷卻不這麽想，她近乎執拗的追問謝端，在确定這件事不是他做的後，跑去拍桌子為他證明清白。

謝端到現在都記得那天崔岩婷通紅的掌心和脖子上泛起的青筋，明明個子矮人又瘦，那天的氣勢卻愣是把老主任都吓了一跳。

後來謝端才知道弄壞儀器的是級部主任的外甥，而這件事最終也還是傳到了他爸耳朵裏，不知道後來主任被撤職是不是和與此有關。

但無論他人如何，自那以後他對崔岩婷着實有了改觀。

現在忽然得知當年為他據理力争的人裏還有付家羽，他心裏有錯愕有意外，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兩人中午陪崔岩婷在教師餐廳吃了一頓午飯，付家羽撈着全是黃瓜的雞蛋湯吐槽道：“原來和大學食堂一樣難吃的還有高中食堂。”

崔岩婷笑着說她嘴挑，又沖着旁邊努了努嘴。

付家羽順勢看過去，謝端正一聲不吭的垂着眼睛喝湯，看上去一點不覺得難以下咽。

她小聲嘟囔了句“行吧”，也低頭安靜開始吃飯。

他們兩個待到下午快放學時間才離開，路過操場時，付家羽聽着遠遠傳來的籃球聲，忽然起了去看看的念頭。

謝端一整天都詭異的好脾氣，聞言也沒反對，跟在付家羽身後走過去。

兩人在操場旁邊的看臺上坐下，西沉的太陽留下漫天煙霞，操場上有人嬉鬧有人慢跑，付家羽托腮看着他們，随口笑着跟謝端分享趣事。

“你知道嗎？我之前身體素質特別不好，800米要跑将近六分鐘，當時的體育老師脾氣特別差，每次跑圈看我落在最後總要罵人。後來我就每天都早起跑5公裏，在高二運動會的三千米項目裏拿了第一。”

她扭頭看向謝端，下巴仍被拖着，手指在兩側擠出了小小的酒窩。

謝端正側臉看着前方，鼻梁上的絨毛被晚霞映得紅彤彤的，付家羽便看着他笑了。

謝端扭過臉來和她對視，付家羽彎着眼睛，徐徐說道：

“堅持不懈、持之以恒是我微不足道的一個優點。對事，對人，都是一樣的。”

她話裏意有所指，謝端看着她，餘光裏是緋紅色的雲朵，瑰麗異常。

半晌，他收回視線，狀似平靜的說：“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