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你說……和主上一起吃茶的那位,是什麽來頭?”
“噓……能被主上帶回來的,肯定是地位不凡的!”
“那能是誰?天庭的帝尊?還是……”
“現在的帝尊輩分都沒主上高吧……”
“那這位……咳咳,主上還給他倒茶??”
二人一路相安無事,總算順利進了北方鬼帝府,府內已被打掃幹淨,美味珍馐被盡數擺在桌上。常佘、端景、蕪劣三人躲在門後,偷偷摸摸地打量着二人,八卦不停。
北方鬼帝何許人也?那可是天上地下獨一份的真真正正名副其實的鬼見愁。自當年大戰後沉睡至今,千年來天上地下也沒再出過這樣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并非因為他性格乖張,而是因其行事大張旗鼓又不守陳規,因生于安定卻又見識過動亂,炎珏這一生雖長久,卻未能真吃過多少苦。更何況一覺睡醒,那些千年前的事情已然模糊,不再清晰。連帶着大戰時的記憶都變得虛無缥缈,尚需找尋。此時天地在職人員又以他輩分最大,便是真的許久不曾有人同他講過“規矩”二字了。
那現在是什麽情況?三鬼瞠目結舌,從跟随主上以來,當真是從未見過他對誰如此尊敬。這帶人回來地府是第一次,幫人查命簿是第一次,親自幫人倒酒端菜更是第一次。
怪!太怪了!
蕪劣唯恐看多了被自家主上滅口,趕緊拉着常佘端景二人把厚厚一沓命簿呈上去,準備溜之大吉,誰知東西剛放下就被叫住。
“一并也把轉世簿取來。”
三人滴溜溜對視一眼,然後默契地一起轉身下跪,“主上,轉世簿昨日被東方鬼帝借走了……”
“他?他拿轉世簿做什麽?”炎珏将一本命簿遞給周時,有些疑惑。
“這……”常佘膝行兩步,如實禀告,“東方鬼帝尚且年幼,前段時間人間中元節百鬼夜行,他初涉凡間,和一在橋下祭拜家人的女子碰了面,小的猜想,鬼帝查轉世簿,應該是為了那個女子。”
“哦,這樣,”炎珏了然點頭,未下評判,又從桌上取了命簿到自己手中翻看,順便點了點周時面前盛滿了點心的盒子,催促他吃些東西,狀似無意道,“他倒是處處留情。不過,百鬼夜行什麽時候允許鬼帝也一并出行了?按照規定,那天他不該是在履行鎮守四方之責嗎?”
常佘頭低的更甚,主上雖平時不着調,在責任之事上卻從不馬虎。而這百鬼夜行從來都是為陰間百鬼而開,那日人間地府相通,靠的是五方鬼帝各自鎮守的百鬼柱才得以撐起通道。不過這東方鬼帝年幼,按輩分算是自家主上的侄子,初上任還難當大器,因此今年鎮守的百鬼柱并沒有落到他身上,而是由其他四方鬼帝代勞。炎珏并非不知道這件事,他當時一人鎮守兩根柱子自然不會忘記。只是現在如此問,大概是要問責了。常佘不敢說話,只等着炎珏發落。
“我念他年幼,功法尚不能撐起百鬼柱,恐出事端,才免了他百年責任,可他卻趁亂與百鬼同在中元節這種日子出去行亂,卻是當真不把責任放在心上,實為大錯,該罰。”炎珏查完一本命簿,發現并沒有宋子宗的名字,便放到一邊,拿了下一本繼續翻。
端景和蕪劣聽着自家主上對東方鬼帝要降下責罰,趕緊求情。這位可是自家主上的侄子,雖說頑皮了些,年紀尚輕,卻也不至于擔上過于嚴厲的責罰。
于是兩方便一時僵持起來,炎珏抿着唇翻着冊子一言不發,三鬼低頭抖若篩糠。
“找到了!”突然,一聲輕快的嗓音讓氣氛凝滞的一方重獲新生。
“找到了?”果不其然,炎珏立刻放下手中的冊子,關切地看過去。
周時十分激動,指着冊子中的一頁,忙不疊點頭,“宋子宗,年十七,壽終正寝九十三,”周時松了口氣,立馬擡頭充滿希冀地看向炎珏,“看,果然他命不該絕。”
炎珏被他這幅突然活過來一般的表情深深取悅到,不自覺地帶上一絲笑意,“你說得對。既然如此,那便是妖物作亂的意外,既然他尚未過鬼門關,那便讓陰差去辦這事就好。”說着,他将那本命簿接過來,右手翻動,在宋子宗的那頁用紅色法痕标記,遞給跪在一旁的常佘,吩咐道,“帶去下面,把這事辦好,盡快,莫要再出岔子了。”
常佘急急忙忙接了命簿,快速奔走而去。
留下還在原地跪着的端景和蕪劣,頭不敢擡,只覺後背冷汗直冒。
“至于東方鬼帝……”炎珏又恢複成之前那種沒有一絲感情的語氣,摸着下巴思考。
二鬼咽了咽口水,默默保佑自家主上不要一氣之下把東方鬼帝革職了就好。
“東方鬼帝?是和你一樣的人嗎?”就在二鬼瑟瑟發抖時,周時一句話直接讓二人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
如果沒聽錯的話,主上的這位座上賓剛剛……是打斷了主上說話?
嘶,要不往後稍稍吧,很害怕突然打起來濺到血啊……
二鬼低着頭看不到二人的動向,心下無端猜測一時都跑偏到了北方鬼帝府若是被自家主上一怒之下掀翻了重建需要多久。可還沒等他們計算出具體的時日,便聽見自家主上關切的聲音傳來。
“是我小侄。年紀尚輕,初任鬼帝,與我不同。”說完,又補充道,“犯了些小錯,我在思忖,該如何處置他。”
二鬼齊齊沉默,一時連剛剛跑偏的思緒都有些拽不回來。誰能告訴他們這位老老實實交代事情始末的人真的是他們平日裏日天日地說一不二的主上嗎?
以及,這莫名其妙的充滿尊敬和敬畏的語氣是從何而來啊?
二鬼許久不曾跳動的胸腔裏此時正在瘋狂重生八卦之心,如果不是自家主上平日裏威壓太甚,他們甚至想擡頭裏裏外外左左右右觀察一下這位凡夫□□到底是何種構成,怎麽能讓自家主上一如反常到這種地步?
周時卻渾然不覺這有何不妥,畢竟從他和炎珏相識,眼前這個人就一直對他關懷備至。他冥冥之中也能感受到眼前這個人對自己是與衆不同的,自己也對他充滿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即使他很确定,他跟炎珏并不認識,從未見面。可他就是覺得,在炎珏身邊,他感到很溫暖,很有安全感,好像随時伸出手摸摸他的腦袋他都會在。
不明所以的,周時覺得在炎珏身邊的自己,似乎憑空長了幾十歲。
于是看着眼前這位一臉認真地、似乎确實在思忖該給淘氣的後輩什麽樣處罰的人,周時不知怎麽了,從心底升起一股陌生的、大概可以名為寵溺的情緒,覺得此時的炎珏像極了一個被難題困住的小朋友,盡管從外貌上看并非如此,可擰着的眉頭卻讓他覺得十分可愛。
周時從未給人下“可愛”的定義,可是卻對炎珏産生了從未有過的感受。他好可愛,好像在為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傷腦筋,好像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少年,好像是雨夜駕舟卻被困于湖心的孩童。
他好可愛。周時再一次在心底給他下了這樣的定義。
于是周時便擡起手摸了摸他的頭。仿佛受到安撫般,炎珏擡起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向他,眼中寫滿了震驚。
“你……你幹嘛?”
“我……我……?”炎珏的反應很大,周時回神,突然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些什麽,手足無措,一時不知手該往哪裏去放,只能硬着頭皮和他對視,“我,我安慰……一下你啊。”
炎珏嘴角抽搐,似乎想說什麽卻最終也沒吐出一個字,臉紅的不像話。他覺得失面,只想趕緊把低頭不敢看熱鬧的端景和蕪劣找個由頭趕出去。
不過兩鬼顯然有眼力見多了。此時一個喊着“小的去找東方鬼帝要轉世簿!”一個大叫,“我記得陰差辦事需要令牌我去給常佘送……”然後頭也沒敢擡地速速逃竄。
留下兩個面面相觑,都有些尴尬的人。
周時是只覺得尴尬,除去之前這人救自己那次,這次也算是第一次正式認識,自己就做出這種出格的動作。而且,看這人一身古裝,又念叨着什麽鬼帝、處罰的,應該還是個玄幻故事中有些權利地位的大佬,說不定是個老古板!自己突然做這種動作,對方或許會覺得不禮貌,被吓到應該也是正常。
炎珏此時卻心亂如麻。就在剛剛,他的本能反應竟然不是覺得冒犯和躲開,而是自然而然地想湊上去。天,他甚至不敢想自己這麽大塊頭被一個高中生摸頭是一種什麽恐怖的場景。但,發自內心地說,他其實還挺渴望眼前這個人能安慰安慰自己的。不過剛剛應該是吓到他了。炎珏偷瞥一眼,見周時這會兒還尴尬着往嘴裏填糕點,邊東張西望,邊不知咀嚼着什麽。
炎珏看得入神,記憶卻不受控制地肆意生長。仿佛就是這樣,兩個人,一桌點心,只是彼時慌亂吃東西的是自己,而對面的那人就那麽一臉寵溺地看着自己吃的滿臉滿手,也不說一句責備的話。
“哈?喽?”
炎珏猛地回神,眼前出現一只左右晃動的手,炎珏本能地抓住,和手的主人對視,一臉疑惑。
“怎麽了?”
周時已經回過神來,看炎珏似乎也并無異樣,聳聳肩,“你幫了我這麽大忙,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
“炎珏。”
“炎……珏?”周時皺眉,“怎麽寫?”
于是,炎珏就着抓他的手,在酒杯中蘸了些酒,在桌面上一字一畫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炎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