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送走愛折騰的小侄子赤霄，屏退鬼侍，整個東方鬼帝府只剩下炎珏與周時二人，和他們面前安靜陳放着的簿子了。
炎珏把轉世簿推到周時面前，對他示意翻開。半天卻沒見他有動作，擡頭一看，只見周時卻緊皺着眉頭，抿緊了唇一言不發。
炎珏不解，“怎麽了？”
周時搖頭，有些憂慮地看向他，解釋道，“我不知怎麽了，就是覺得不太想翻開。”
“不太想，還是，不太敢？”炎珏挑眉，“不然我替你看看？”
周時瞪他一眼，一把按住桌上的命簿，“我自己看！”一邊說，還一邊按着轉世簿往自己身前挪了挪，盯着轉世簿遲疑。
他心中此時如猛虎過江，說不盡的混亂與翻湧。他很想看看這神奇的本子裏記錄了凡人那些死去生來的故事，可潛意識中又本能想躲避這些記錄着生死人的冊子。在這一瞬間，周時甚至覺得自己是個精神分裂患者，正在被體內的兩個靈魂輪番地搶占着身體的控制權。
周時的眉頭緊鎖，表情凝重，遲遲沒有動作。
一旁，炎珏擔憂地看着他，本想給他些時間自己消化，畢竟他無論是徹頭徹尾的凡人，還是真是什麽哪一位的轉世，此刻他都只攜帶了這一世的凡人記憶。讓一個凡人去翻看轉世簿這樣的神鬼之物，對他來說，确實太難。可眼見着他的表情越發凝固，思緒也也越發飄遠，炎珏擔心他過于思慮，想伸手拉他一把讓人回神安慰一句，卻突然感到胸口一疼。
這疼痛突如其來，發自心底，似是要将心髒擰出汁水般糾結。炎珏當即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被釘在原地，一時難以回過神。
這動作卻将周時陷入糾結的情緒拉了回來。周時看見炎珏定格的吃痛神情，瞬間将心底那些糾結抛開，趕緊站起來一把扶住他，語氣裏掩不住的關切，“怎麽了？你哪疼嗎？”
炎珏剛要為這關切驚奇，可下一波疼痛卷上來，只能艱難搖頭，順勢抓緊周時的胳膊，試圖分擔一點痛苦，卻又怕自己力氣太大弄傷他，只能虛虛按着。兩人僵持了許久，直到炎珏胸口的疼痛緩緩消散，只剩下肌肉還記憶着剛才突如其來的緊繃。炎珏這才放松身體，靠在椅子上揉了揉胸口，有些無奈地看向周時，有氣無力道，“本來還在想要怎麽給你解釋，我和你，呃……心靈相通這件事。結果現在你也看到了。”
“心靈相通？”周時盯着他的胸口，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聽他發問便看向他，不解道。
“嗯，”炎珏的胸口漸漸平靜，被中途鬧了這一下，倒是先不急着看轉世簿了，于是便站起身，從桌邊取了茶具來，一揮手，斟了兩杯茶，一杯往周時面前一遞，一杯自己喝了，繼續說道，“從上次你遇到鬼王襲擊，我去救你，便是因為我感受到了你有危險。這次我能去找你，也是因為，我感受到你有危險。”
周時雙手接過茶，聞言，慢慢把茶放到桌上，手按上自己的胸口，那裏正在奮力跳動的是屬于凡人的心髒，可是一個凡人的心髒怎麽會和眼前這位活了千年的堂堂鬼神之主有感應呢……
察覺到周時在想什麽，炎珏繼續解釋道，“六界确實有過類似的契約術法，但在我的記憶中，我從來沒有和什麽人簽訂過這種契約。”
“可你說你的記憶缺失過一部分……”周時驀然開口。
炎珏緩緩點頭，肯定道，“沒錯。我也是這麽想的。或許是在我記憶缺少的那一部分裏，我與你……曾經簽訂過，這種契約。”
“可你記憶缺少的部分，是上古時期的……”周時目光定定，突然明白炎珏為何要讓自己來查這個轉世簿了。
炎珏點頭，嘆了口氣，“沒錯。上古時期尚未有人類文明，只有精怪山靈。所以，如果我與你真的簽訂過契約，那你曾經，一定是上古時期的某一位。”
周時神情木然，意識卻飛遠。他有太多的想法要說，比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前世，說不定有無數的凡人都曾是上古時期的精怪山靈，只是剛好曾經的自己與眼前這個人簽訂了契約，卻要影響到千年後此時真正活着的自己，可自己已經完全失去了當年的記憶了！再比如，宿命真是神奇的東西，竟然能千年也糾纏不清……
炎珏盯着他的神情，垂在桌側的右手漸漸收緊。他隐藏了一部分殘酷的真相，沒敢告訴眼前這個即将背負一個陌生人命運的凡人。炎珏在心底嘆了口氣，去想那最差的結果：上古時期尚未組建六界部門，亦無凡人，根本就沒有輪回一事，不生不滅才是他們這些上古靈怪存在的真相。若你真是上古時期的某一位，那你現在的凡人身份，一定是有心之人僞造的。那你接下來要去揭開的，會是更大、更不應該屬于你去背負面對的，無盡謊言……
兩人各懷心思，靜靜坐着，桌面的茶水平靜，毫無波瀾。連帶整個地府，都徹徹底底地安靜了下來。炎珏的目光也在這靜谧之中漸漸黯淡下來。
良久，只聽見周時清了清嗓子，炎珏被吸引了注意力，猛地擡頭，便與周時有些濕漉的眼神觸碰上，周時與他對視，竟然在炎珏眼中看到了如同小獸般受傷的情緒，一時失神，連眨了幾下眼睛才磕磕絆絆開口，“我，我想看看……那本簿子。”
炎珏眼睛亮起來，趕緊把方才拿開的簿子遞到周時手下。期間還慌亂地碰灑了茶水，兩人卻都默契地假裝沒看見。
周時接過轉世簿，卻已經沒有方才那種舉棋不定的心思了。他已經想明白了，無論那段記憶是不是他的，亦或是即将翻開的這本簿子會揭示出什麽，都無關緊要。對他來說，于公，炎珏幫了他大忙，自己無以為報，能幫他解決一個困擾也算是還了人情；于私，他其實也想知道，自己和眼前這個總是讓她感到分外親近的人到底有什麽淵源……盡管，那只是自己一段早已遺忘的過去。
轉世簿被翻開，金色的印字發出耀眼的光芒，反射到周時臉上。周時細細地一頁頁翻看，可此刻，炎珏的心中卻是随着他翻頁的舉動而無比震驚。
要知道，如果他真的是凡人，那憑他短短十幾年的資歷，頂多看到些小貓小狗肉體凡胎的過往來歷，絕對不可能看到這麽多，所以，他果然是……
“這裏面，還有你的名字呢？”
“我的名字？”
思緒被打斷，炎珏不敢置信地看着周時指着的那一頁。他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名字寫在上面：炎珏，北方鬼帝，現酆都大帝。
他竟能看到自己？
炎珏不禁再一次重新打量起周時。眼前的人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現代裝，未抽條的身形瘦削高挑，卻沒有半點記憶中的任何一位上古時期的友人的樣貌。可他能看到自己，證明他比自己輩分更高，難道……竟然還不是同輩？
“找到了！”就在炎珏在滿滿的震驚中即将再次出神之際，周時發出驚呼，指着那一處一字一念道，“周時，現十七。找到了！讓我看看，上一世……彼周，我曾經的名字原來叫彼周啊，你記得這個名字嗎？”
“彼周……”炎珏皺眉，回憶道，“據上古史料記載，唯有一山靈化作的神界帝君名曰彼周，傳聞彼周帝君，為補不周山殒命護六界。你，竟然曾是彼周？”
炎珏問出口，又覺得自己這問題問的純屬多餘，先不說這轉世簿并非人為記載，而是自然刻錄，根本不存在篡改的可能性，單就說他能看到自己的名字，就足以斷定他的輩分一定不小，可，彼周帝君……那可是天界上神，更是六界人人感激敬佩的存在，怎麽會和自己有交情，還簽訂了契約？
那邊，周時已經将轉世簿阖上。摸着下巴琢磨，“如果按照這簿子上說，可能……确實是？不過，我沒印象，這能幫到你嗎？”
炎珏輕輕點頭，一言不發地收了簿子，心事更甚：彼周帝君，自己到底是什麽時候、因為什麽而結識了彼周帝君呢？
周時見他面色憂慮，卻也沒什麽辦法。自己能做的都做了，雖然這個答案似乎沒幫上對方什麽忙，但更多的他也無能為力了啊，即使看起來自己的前世确實很厲害，可現在他只是一介凡人！不過，看炎珏那副糾結的樣子，周時又有些于心不忍，畢竟對方幫了自己一個大忙，思來想去，周時還是決定要有恩必報。
于是，就在炎珏還在糾結于回憶之時，便聽見原本在對面的人不知何時走到了自己身邊，将自己扶住，無比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要不，我再幫幫你？”
炎珏只覺得這聲音自穹頂炸開，聽覺與記憶中永恒沉睡的片段共鳴震動，腦仁如被轟炸般疼痛，一時之間，便失去了意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