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一晚過去,原本定下今日就要直接入鬼城,宋子宗卻堅持要在城外準備些東西,并且堅稱自己查了攻略,城內的食宿都必須在城外辦理,硬是把入城的時間拖到了明天早晨,也就是正月十六。周時知道他是為了避開中元節進鬼城,便點頭同意,左聰自然沒意見。于是,衆人今日便在城外準備東西,辦理之後在城內的住宿和吃飯等。當然,這些幾乎都被宋曹承包去辦了,三個未成年的幼崽被安排在酒店房間裏休息。
今早淩晨到達,入住後又睡到日上三竿補了個囫囵覺,将一身長途輾轉的疲憊盡數睡去,此時用完午飯,便精神抖擻地湊在宋子宗的屋子裏閑聊。
周時昨晚做了奇怪的夢,睡的并不好,回籠覺時也總在琢磨那夢,半睡半醒間也沒補足精神,這會兒被左聰硬拉過來,有些萎靡,端了杯咖啡沒精打采地坐在沙發上發呆。宋子宗盤腿坐在床上擦劍,他今早到了之後便趕緊把寶貝劍從行李裏取出來,心疼地親手保養到現在。左聰中午醒了便跟着宋曹出去逛了一圈,買了不少零食回來,此時零零散散鋪了一床,邊吃邊給另外兩人遞,宋子宗專心擦劍沒空理他,他便一個勁兒地往周時手裏塞。
“時哥,你吃點,這兒的特殊小吃還不錯。”
周時含糊應下,接過那一整把零食放到手邊的小桌上,繼續發呆。左聰這才注意到旁邊的小桌上已經在自己之前幾輪的“投喂”下堆出了一座小山。左聰讪讪坐回去,右看看一心養劍的宋子宗,左看看半睡不醒的周時,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
“Everybody,what happened?到底怎麽了?你們知不知道,我們是來旅行的诶!旅行——懂嗎?要relax!你們怎麽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啊?”
周時強打起精神看他,找補道,“我沒睡好,這會兒有點沒精神,讓我緩緩。”
左聰立刻一臉擔憂地看他,“時哥,你真沒事吧?”
周時搖頭,安撫地拍了拍他,抿了口咖啡,一手支着腦袋打起瞌睡。
左聰看他确實一臉倦容,猜測他可能确實昨晚沒休息好,這才放過他。轉頭對還在擦劍的宋子宗“噗嘶”了兩聲,等對方擡起頭,便使了個眼色,然後起身出了房間。
宋子宗一臉疑惑地看他,摸不準他什麽意思,只好把劍插回劍鞘,往腰間一別,悄無聲息地也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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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
宋子宗跟着左聰走出來時便問,可惜左聰并沒回答他,仍然悶頭在前面帶路,宋子宗一頭霧水,只能跟在後面,兩人一前一後穿過長廊,走到酒店中央的露臺。左聰把通往露臺的門一開,側身擠了進去,宋子宗從善如流跟了進來。
這露臺小的可憐,又不知是地處潮濕還是剛下完雨,房檐上還在往下滴水,宋子宗雖然沒穿他那件寶貝道士服,卻也不喜歡常服被弄髒,正欲發作,前面的左聰就回頭了,一胳膊搭在窗邊,面色不善地問他,“你和時哥,到底有什麽秘密?”
宋子宗覺得好笑,這是質問自己來了?他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更容不得一個沒成年的小子質問自己,便面無表情地聳肩,陰陽怪氣道,“秘密?沒刻意隐藏的也算秘密嗎?還是你是他的誰,那他怎麽什麽都不跟你說呢?”
左聰氣得從鼻子裏出氣,瞪着他,“你要是沒安好心我們可以不跟你們一起,你沒必要跟我打啞謎。”
宋子宗冷笑一聲,“你們可以?你确定你可以不跟我一起,周時他也可以?”
左聰頓時說不出話來,只咬牙切齒地看着他。
宋子宗收起笑容,眯着眼睛,危險似地警告道,“別想着替他做決定。”說完,看了眼地上又濺起的水花,嫌棄地把劍從腰間抽出來抱在懷裏,又慢條斯理道,“你若想做他的朋友,就尊重他,無論知道還是不知道,秘密還是不是秘密,都等他想告訴你了就會告訴你,而不是找我質問,小朋友。”
說完,宋子宗便搖了搖頭,一轉身便鑽回門裏進去了。留下左聰一個人,站在露臺上,一副氣得半死的樣子,狠狠地躲了躲腳洩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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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宗徑直走回房間,甫一進來便看見周時早已醒了,正坐在沙發上與他四目相對。見他面色不善,周時又往他身後看看,沒見到左聰的身影,面露歉意道,“他跟你吵了?對不起,我替他道歉。”
宋子宗偏過臉不接受,“用不着,”心裏又覺得不妥,補充道,“我不和小朋友生氣。”
“你……”周時張了張嘴,最終問出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很大歲數了嗎?”
宋子宗點頭,把床邊的一堆零食撥開一塊兒幹淨的地方,抱着劍在床邊坐下,悶聲答道,“嗯。雖然只有記憶和法術而已。”
“真神奇。”周時感嘆道,“我沒有那些記憶,不知道以前發生了什麽,所以腦子一熱就想來看看,那個曾經的不周山。你知道不周山嗎?”
宋子宗面色稍緩,低聲道,“聽說過,但上古大戰之後不周山就不存在了,我沒見過。”
“不存在了……”周時輕嘆,換了個話題,“你是出生時就帶着之前的記憶嗎?”
宋子宗點頭,“嗯。每次出生,都像是睡了一覺。雖然是新的身體,容貌卻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真神奇。”周時再一次感嘆,“那你會喝孟婆湯嗎?還是只是去地府轉了一圈?”
宋子宗皺眉看他,“你到底想說什麽?”
周時搖搖頭,伸手夠了一把左聰買的糖,掰開宋子宗的手心,放上去一顆,“沒什麽,只是看你心情不好,想和你聊聊。”
宋子宗盯着手心的那顆糖,上面的牛皮紙摸着還有些潮濕,許是上午出門時外面已經下起了小雨。就這樣的天氣,還各式各樣買回來這麽多。宋子宗不禁莞爾,卻突然想起左聰在露臺逼問自己的樣子,心中又有些煩躁,剛到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但還是攥緊了那顆糖,生硬地說,“我沒生氣,我不和小朋友生氣。”
周時沒說什麽。拍了拍宋子宗的肩膀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去收拾左聰先前扔的滿房間的零食。
他沒什麽資格讓宋子宗不和左聰生氣。他了解左聰的性格,什麽事情都喜歡摻和一腳,交人喜歡交透徹,最不喜歡人家打啞謎。這兩天自己和宋子宗天天話不說清楚,左聰纏着他問了兩三次,自己也不知從何開口,以至于現在左聰找上宋子宗發難,他能理解,也确實沒什麽資格勸宋子宗體諒。
他并非故意瞞着左聰一切,只是确實不知如何開口,說到底,自己的這些事都是前世的因,與他現在并沒什麽關系,周時不是喜歡八卦和扯哈拉的人,覺得即使說了也沒什麽意義,無非是一些茶餘飯後的消遣,可這事牽扯的不止是他,還有地府那位老大,還有眼前這位不知道有多少年歲記憶的道長,周時不知該如何開口談及,也不想腦子一熱把所有人都牽扯進來。所以,這一切都是他不想開口解釋的原因,他沒資格勸宋子宗,因為始作俑者正是他自己。
直到周時掃了地,疊了被子,把屋子整個收拾了一遍之後,只剩下宋子宗屁.股底下那塊床單還沒抻過的時候,宋子宗還是一副不由分說的樣子坐在那裏。周時也不催他,就坐在沙發上,剝了塊糖吃。
左聰還遲遲沒回來。
半晌,宋子宗突然嘆了口氣,周時聞聲擡頭看他,宋子宗一臉無奈地回看過來,兩相對視,都不說話,良久,宋子宗敗下陣來,“你若把他當朋友,不該這樣。”
周時淡淡一笑,“倒是沒想到你能替他說話。”
宋子宗無奈,語重心長道,“我雖不知你的身份,卻知道你能做到讓我死而複生,一定身份特殊,我不問,可我也知道,就憑我算不到你的命數,就能猜到你的身份一定不簡單。你想保密身份,這很正常。可他只是個凡人高中生,他把你當朋友,玩不過你我這種老油條。”
“老油條,”周時沒忍住笑出來,“你叫我老油條?”
宋子宗被他笑得一頭霧水,不解道,“不然呢?”
周時又笑了兩聲,舔了舔嘴唇,不置可否,“看來出來,你是真的沒算出來我一丁點。”
宋子宗不解,眼神詢問他什麽意思。
周時笑夠了,擡頭看他,輕輕搖了搖頭,認真地一字一頓道,“我也沒有記憶,我也只是個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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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聰站在露臺上發呆。臧城今日天氣不佳,遠遠看着街上已經起了一片白霧,露臺地處室外,潮濕又寒冷,他卻依然站着紋絲不動,就像被固定在原地的雕塑。眉頭緊皺,一言不發,一動不動。
他委實不明白,周時為什麽什麽都不肯跟他說。他以前成績不好,沒人和他玩,性格也孤僻,家裏甚至帶他去看過心理醫生。好不容易上了高中,在一次期末大評裏認識了周時,周時成績也不好,卻和他一樣不喜歡混日子,兩個純純成績不好的人一拍即合,成了好友,從此一起吊車尾,一起研究讀都讀不懂的題目。左聰一直覺得,自己高中這兩年,雖然成績不好,卻也有收獲,至少他有一位好兄弟,這讓他甚至愛上了上學。陽光,快樂,原來這些詞也可以成為他左聰的标簽,可是呢,現在這位朋友,似乎有了另一個更好的朋友,他們有自己讀不懂的秘密,理解不了的心事。
他想不通,憑什麽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神奇道士能在這麽短時間內取代自己在周時心中的地位,憑什麽他們有那麽多秘密,憑什麽他們能光明正大打啞謎。也想不明白,為什麽那麽巧就能在中轉站碰上,為什麽那麽剛好,他帶來的桃木挂件就能剛好送給周時。
他突然開始後悔自己一個月前死纏爛打着周時要跟來臧城了。或許他和宋子宗本來就約定好要一起來,只是拗不過自己才往後拖了一個月。
左聰的肩膀漸漸佝偻起來,整個人仿佛縮起來一般緩緩蹲下,他感到自己肺部的氧氣正在被急速抽走,眼皮上下壓的黑暗重若千斤,那些兩年未曾找上他的無力感與窒息感席卷全身,令他戰栗發麻。
“為什麽,為什麽呢,周時……”
“你是要有其他的朋友了……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