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于怆離開之後,陸一滿沒有繼續處理工作。
他夾着一根煙,看着外面明朗的天。
随後他又垂下眼,重重地嘆了口氣。
現在他覺得他有點像個不負責任的壞男人。
好吧,即便昨天他只是要了個吻。
可那代表他已經沒有了之前的冷靜,要不然他就該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煙很快抽了大半,最後一點火星燃盡的時候,他又點了根煙。
這時手機傳來一張圖片,是正襟危坐的于怆,對方蹙着眉頭,看起來正在壓抑着自己的不耐煩。
號碼是陌生號碼。
但他知道,那是理德。
只有理德才會做這種無聊的事。
雖然很巧,但理德就是陳先生希望他能結交的那位朋友。
不得不說,陳先生真的是個很神奇的人,他既能和白發蒼蒼的楊教授做忘年交,也能認識像理德這樣外放跳脫的年輕人。
如果不是陳先生志不在商場的話,恐怕和現在的上三家也不是不能争一争。
他認出了理德,恐怕理德也早就認出了他。
只是他這裏一直沒有聯系理德,也不知道理德是從哪裏要來他的聯系方式,不過這種事對于對方來說應該也不難。
——“嘿,我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理德用蹩腳的中文參雜着德語發了一條消息給他。
也不用等他回信,又一張圖片發了過來。
是于怆喝咖啡時擡起的手臂,鏡頭正對着他的袖口。
——“裏面竟然藏了一朵花!”
——“天吶,真是可愛的寶藏!”
連續好幾個驚嘆號表達了理德強烈的情緒。
他眉一沉,冷靜地打了個電話給他。
那邊的理德正偷偷對着于怆打量,突然打來的電話把他吓了一跳。
“老天,我的手機差點掉進咖啡杯裏!”
理德不滿地發出一聲抱怨。
而于怆擡頭看了他一眼。
不過理德向來是個自來熟的人,在說完那句話後他就興沖沖的對着電話說:“你看到了嗎,很可愛對不對!”
他自認為他沒有點名重點,于怆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實際上他盯着于怆的眼睛興奮的快冒出了火光。
于怆的眉皺了一下,他覺得自己現在坐在這裏就是在浪費時間!
這次之後,他不會再接受理德的邀約,也不會再與對方達成任何合作!
“理德,你真沒禮貌。”
陸一滿淡淡地說出這句話,看着剛剛還晴空萬裏的天色突然變得烏雲密布。
理德撇了下嘴,大喇喇地靠在椅背上,翹着二郎腿說:“難道你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指責我嗎。”
他有時候還真讨厭這樣時刻保持高尚的人。
難道對方就沒有任何失态的時候嗎。
陸一滿從嘴裏吐出一口煙,輕聲說:“當然不。”
“那你是想和我交朋友嗎。”理德突然放聲笑了起來。
一直沉默的于怆又皺了下眉,然後端起咖啡杯側過了身體。
用行動表示,吵死了。
“我要你把與于怆有關的所有照片都删掉。”
溫柔淡然的語氣卻吐出如此具有攻擊性的言語。
理德一愣,随即饒有興致地盯着于怆,笑着說:“如果我不呢。”
“那我晚上就去找你。”
老天爺,聽聽這個男人在說什麽可怕的話!
理德臉色一變,恨恨地說:“你這個沒有情趣的男人,你不知道晚上是我的狂歡夜嗎!”
他對于怆有興趣,可他對這個世界上所有可愛的人都有興趣。
剛剛那位為他送咖啡的小可愛他就很有興趣,并且決定晚上去和對方“聯絡一下感情”,可陸一滿這個男人太壞了!
好吧,他本來也只是想玩玩。
“男人的占有欲真可怕。”
他挑着眉嘟囔了一句,在于怆盯着他的目光中,他挂掉了電話。
于怆渾身都在冒冷氣。
自從第一次見面理德留下了糟糕的印象,于怆和理德的每一次見面都算不上愉快。
理德能感覺到對方不喜歡自己,可他就是喜歡約于怆出來,借着談合作的名義聽他多說幾句話。
真可惜,他還錄了音呢。
現在也只能删掉了。
“很遺憾我們之間無法達成共識,不過我希望以後我們還有合作的機會。”
再一次不歡而散,理德站起來想要握他的手。
既然談崩了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于怆瞥了眼他伸出來的手,頭也沒回的起身離開,确定這次不會再有機會合作之後,他連再見也沒有說。
注視着他離開的背影,理德輕笑一聲,他想他有機會會去對方的國家看看的。
能有這樣有趣的人,那也一定是個非常有趣的地方。
車開出大街,路過一家花店的時候,于怆讓助理停了車。
他走了下去,可是在他剛走到花店的時候,陰沉的天就下起了大雨。
助理連忙要去送傘,卻被秘書先生拉住了手臂。
“怎麽了。”
他疑惑地看向對方,卻見深藏功與名的秘書先生看着前方,推了推眼鏡沒有說話。
于怆到的時機剛好,沒有被雨淋濕,而打理花店的店長看着外面的大雨,又看向他,笑着說:“先生,這裏可以躲雨,進來吧。”
抛掉工作場上的身份,私下的于怆不善言談,甚至說過多的話時總是不由自主的緊張。
他穿着大衣,裏面還穿着西裝,頭發也梳的一絲不茍,他看起來就像個英俊的商場精英,可實際他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捏緊了衣袖。
“你好。”
他特意停頓了一下,以防自己連續說過長的句子時會結巴。
“我想買花。”
店長高興地看着他,熱情地說:“請問先生想要什麽樣的花,是送給家人嗎,還是送給愛人。”
于怆的臉有些紅,可他的神情卻沒有任何變化,板着一張臉看起來嚴肅極了。
“玫瑰花。”
他回避了店長的問題,卻又隐晦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書上說過,當你路過花店的時候,請為喜歡的人買一束花。
他正在學習如何表達。
“好的,先生請稍等。”
店長露出了笑容,立馬去為他包好了一束熱烈的玫瑰花。
每一朵嬌豔的玫瑰都好像陸一滿,像陸一滿送他的玫瑰胸針,像陸一滿那天在酒吧戴的玫瑰耳環。
又像陸一滿那天在月下為他折的紙玫瑰。
他想起陸一滿的時間越來越多,以後他看的每一朵玫瑰花都會有陸一滿的影子。
心滿意足地捧着手裏的花,他轉過身,只是外面的雨太大了。
他只好站在門口,不明白助理先生為什麽不來接他。
店長本想借他一把傘,可看見一個穿風衣的男人向這裏走近時,他立馬福至心靈的止住了聲音。
于怆仰着頭,直直地看着頭頂陰沉的天空。
冰冷的雨滴濺在了他的臉上,又落在鮮紅的花瓣上。
他眨了下眼,忽然看到漆黑的傘面撐在了自己的頭頂。
心口猛地一顫,他順着那只舉在自己面前的手看向了站在自己身邊的人。
對方笑的滿臉溫柔。
“擔心你沒有帶傘就出來接你了,可是想想你是坐車回家,似乎不用我多此一舉,但已經走出來了,就還是順着這條路來找你了。”
于怆沒有去想對方為什麽知道他在這裏。
他看着陸一滿那雙将他裝進去的眼睛,好像一顆心都跟着陷了進去。
“回去嗎。”
陸一滿問他。
“好。”
于是他就這樣站在陸一滿的傘下跟着他踏進了水裏,沒有任何的猶豫。
哪怕是迎着磅礴大雨。
想必這也昭示着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于怆的選擇永遠都一如既往的直白。
這裏離酒店已經不遠了。
走出一段路之後他才忽然意識到什麽,停下腳步,一臉認真地看向陸一滿。
陸一滿耐心地看着他,為他撐着頭頂的傘。
“送給你。”
于怆将手裏的玫瑰送進了他懷裏,又直視着他的眼睛說:“玫瑰花,很漂亮。”
海棠花和百合花都不是他最喜歡的花,只是這兩種花在他曾經的記憶裏都占據了極為深刻的記憶。
于是他想起自己的喜怒哀樂時印象裏只有這兩種花。
可現在又多了玫瑰這抹熱烈至極的顏色。
陸一滿接住了懷裏鮮豔奪目的玫瑰,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雨噼裏啪啦地落在傘面,并不清脆的聲響一下一下地敲擊着人的內心。
陸一滿嘆了口氣。
他擡眼看向于怆,放低了傘。
“謝謝,我很喜歡。”
輕輕柔柔的嗓音讓于怆整個人都不由自主的變得酥麻。
感受着唇上若即若離的溫熱與呼吸,于怆體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動。
應該說,他的所有心動都來自于陸一滿。
對方停在了一觸即分的位置。
輕的好像是空氣溫柔地吻了他。
于怆被攪得心亂如麻,陣陣熱氣翻湧至頭頂。
透過他迷離的眼睛,大概知道,他已經完了,他徹底陷進了一個名叫陸一滿的漩渦裏。
2
下午陸一滿去攝影棚接受雜志采訪,同時全程錄像,屆時這段錄像也會全程播放出來。
他坐在沙發上,姿态從容,并沒有過度修飾的外貌露出了他本來就氣質出衆的外表。
記者是個豐滿又美豔的女人,緊繃的白襯衫将她的身體勾勒出極為性感的弧度,以至于她沒能将所有的扣子都扣上,挂在脖子上的工牌恰好垂在她的胸口上。
“很榮幸能夠見到你,陸先生。”
最後一句稱呼,對方用了一句蹩腳的中文。
但裏面的誠意還是讓陸一滿展開了笑容,他向來是個溫和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的男人,當他願意和一個人拉近距離的時候,沒有人可以抗拒。
“我也很高興能與你見面,格娅女士。”
他瞥了眼對方的工牌,又禮貌地移開目光。
“哦,你的德語真标準,不過我們也可以用英語來交流。”
語言通暢顯然讓對方覺得既驚喜又滿意,這能讓她的工作更加順利。
更何況,沒有人不喜歡和這樣一個溫柔又紳士的男士交談。
格娅已經開始産生期待了。
“好的。”
他立馬轉換成英文,本就柔和的嗓音在一些尾音上變得更加動聽。
格娅有些好奇,“我很少能遇到發音這樣标準還掌握了其他幾國語言的人,陸先生是特意學過嗎。”
陸一滿淡笑道,“是的,我喜歡學習,在年輕的時候尤其瘋狂。”
他用了瘋狂這個詞,讓格娅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随即笑道,“我以為這個詞會離陸先生很遙遠。”
因為無論是誰看到陸一滿的第一眼都會認為他出身上流社會,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是個受過良好教育又富裕的人。
這樣的人得體又優雅,永遠都維持着他的體面,斯文中帶着絕無僅有的沉穩。
光是看一眼就能被他身上獨特的氣質所吸引。
“是嗎,可能大家都被我虛假的外表所欺騙了吧。”他眨了眨眼睛,開了個似真似假的小玩笑。
格娅聽出他回避了這個問題,沒有記者會不八卦,不過後面還有更重要的問題,時間有限,她也只好遺憾的放過了這個話題。
接下來她針對此次的大賽還有他的設計理念做出了采訪。
格娅是個很專業的人,擁有絕佳的藝術細胞,陸一滿不需要逐字逐句的向她解釋,他們的溝通很順暢,也很愉快。
“‘一剪刀工作室’,真是個特別的名字。”格娅的表情看起來很有趣。
陸一滿笑起來,“我希望它能簡單一點,這樣或許會更容易被人記住。”
“你說得對,我想現在在場的所有工作人員都記住了。”格娅友善地笑起來。
“據說你從未設計過男裝,是因為女裝更容易獲得市場嗎,你知道的,市面上的大多數人都認為女人的錢更好賺,不過我也得承認,我們都是一群愛美的人。”
格娅這個問題有些尖銳。
站在錄制現場之外的于怆皺了下眉,俯身向秘書先生交代了什麽。
秘書先生點點頭,推了推眼鏡之後離開了。
“不否認有這樣的原因,很多男士都比較吝啬,我也是個吝啬的男人。”
他這句話似真似假,有些模棱兩可,格娅多看了他一眼,動了動唇,似乎有些想順着這個話題往下延伸。
即便他們是時尚雜志,可裏面偶爾也需要一些吸睛的話題。
“不過更多的原因是因為我的父親。”
可陸一滿接下來的話打斷了她開口的機會。
“他只在拍結婚照的時候穿過一次西裝,那是問店鋪借的,後來因為不小心染上了污漬,他無法還回去,只能忍着心痛買了下來,每次想起的時候,他總是為此感到懊悔,因為那些錢可以讓他交兩個月的房費。”
他微笑着,“不過他為我的母親買了一件美麗的婚紗。”
“哇哦,那你的父親一定很愛你的母親。”
“是的。”
“請問你的黑色婚紗就是來自于你父親送給你母親的婚紗嗎。”
“是的。”
他臉上的笑容變淡,看向前方的目光有一瞬間的放空,但只有一瞬間,他很快就恢複如常。
“那真是獨特的靈感,想必也是表達了你父親對母親的愛吧,一個貧窮又年輕的小夥子對自己的西裝如此吝啬,卻願意用積蓄為心愛的女人買一件婚紗。”
格娅女士已經沉浸在自己浪漫的幻想中了。
陸一滿卻笑着沒說話。
“請問那套西裝還在嗎。”
如此具有獨特意義的東西應該會好好的保存下來吧。
想必老了之後也會指着那套西裝說,看啊,當初我舍不得買,卻陰差陽錯的留了下來。
但其實眼中充滿了對那套西裝的懷戀以及喜愛。
那象征着他貧窮又赤誠的過去。
“不在了。”
格娅愣了一下,又問,“是遺失了嗎。”
“不是。”他笑着,只是他的笑容卻給格娅一種怪異的感覺。
她接着問,“那婚紗呢。”
“也不在了。”
她看着對方的眼睛,有些遲疑地張開嘴,“為什麽呢。”
陸一滿直視着她,淺笑着開口,“燒掉了,白色婚紗和黑色西裝,都燒掉了。”
潔白的婚紗在紅色的火裏燒成了黑色的灰。
那是從死亡土壤裏綻放的玫瑰。
藝術家們的聯想總是會将愛與死亡化成更為深刻的含義。
格娅猛地一怔,忽的回過神,臉上的表情不似之前那樣好看。
陸一滿還是沒說他為什麽不設計男裝,格娅有些猶豫,她還想接着往下問。
有時候設計師們的私生活會比他的作品更吸引人。
可她的耳機卻突然傳來聲音,讓她不要再往下問了。
她頓了一下,側過頭看向那個站在外面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
對方一張英俊冷肅的臉,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貴族精英的氣質。
老天爺,這個世界上的有錢人怎麽這麽多。
壓下心裏的遺憾和無奈,她維持着禮貌的笑容,與陸一滿結束了這場還算友好的采訪。
“陸先生,很高興能與你進行這次交談,希望下次還能有合作的機會。”
他看着對方虛假的笑容,不由得笑出了聲,握着對方的手,客套地說:“我也是。”
走出攝影棚,地面還殘留着早上才下過大雨的濕意。
牛毛細雨随着風飄在人的身上,濕漉漉地帶起一陣涼意。
于怆撐着傘在門口等他,見他走出來之後,一雙眼睛定格在了他的臉上。
“結束了,走吧。”
他很自然地接過于怆手中的傘,相差幾公分的身高差在傘下和諧又融洽。
于怆安靜地跟在他身邊,他沒有問他在采訪過程中的事,陸一滿也沒有提。
他們一同上了車,陸一滿的肩膀上沾着細小的水珠,連辮子都好像挂上了透明的珍珠。
于怆的眼睛盯着他的辮子看了幾秒,忽然一把抓了上去。
陸一滿正彎腰收傘,莫名被揪住了小辮子,他一頓,随即不由得失笑。
“你好像很喜歡它。”
于怆搓搓辮子上的水珠,再把手松開。
聽到陸一滿的話,他坦誠的回答,“好看。”
第一次在酒吧門口見面的時候,陸一滿的辮子還紮在頸後,不容易讓人看到,可那次之後,他的辮子就垂在了肩側,現在長長了,更是從斯文氣裏延伸出了一點煽情的色氣。
一個大男人怎麽總是在胸口垂着一條小辮子。
勾引的于怆的眼睛總是不由自主的往上面看。
“謝謝誇贊。”他笑着回應了他。
車子開回了陸一滿住的酒店,助理先生從昨天晚上大老板徹夜不歸之後就默默接受了這個結果。
并且他本想和秘書先生分享在飛機上的所見所聞,可冷漠的秘書先生并不感興趣,還拒絕了與他的交談。
讓助理先生郁悶的是明明秘書先生看到的和聽到的都不如他多,卻總能很好的對大老板的反應做出正确的決定。
後來,他通過秘書先生的眼神明白了。
他蠢。
他是個愚蠢的男人。
于是他只能淪落為一個閉上嘴巴的司機先生。
将車開到酒店門口,于怆自然而然地跟在了陸一滿的身後。
從今天下午跟着他一起去攝影棚采訪,到一直站在外面等他結束,現在又像個小尾巴一樣跟着他回酒店。
一切行為都極為自然。
陸一滿卻突然停下了腳步,沒來得及反應的于怆徑直越過了他,走出幾步之後發現他不動了,又回過頭疑惑地看着他。
像是在問他怎麽不走了,不是要回去嗎。
他直視着他的眼睛,笑着說:“酒店套間只有一張床。”
于怆知道,所以呢。
“我今天晚上不想睡沙發。”
那張單人沙發對他一個一米八七的大男人來說太勉強了。
于怆又反應了一下,随即眼眸微閃地看着他的臉,認真地說:“一起睡。”
他完全沒有考慮過要回自己的酒店。
“一起睡?”
他挑着眉重複了一遍他的問題。
于怆點頭,“一起睡。”
陸一滿擡起腳步走過他身邊,懶洋洋地說:“我沒有和其他人一起睡的習慣。”
于怆抿了下唇,視線緊盯着他的背。
其他人?
他完全沒有把自己當其他人的自覺。
幾個大步走過去,他扭頭去看他的臉。
陸一滿卻側過了頭。
于怆又繞了個方向去看他,他又側過了頭。
追了幾個來回,于怆生氣了。
而且是很生氣的那種。
陸一滿怎麽可能會滿足于此,如果他有一分心動,他絕對要于怆給他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