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浮皮潦草的一眼，許叁焱年輕、朝氣蓬勃的少年樣貌卻讓許萍莫名地有些，心浮氣躁。
桌上的英語書，從她坐下的第一節課攤開，四個不同課的老師輪番口若懸河地講完，她桌上還是最初翻開的那頁書。
同桌是個蘋果一樣臉頰紅嘟嘟的小妞，樂觀開朗，名叫陳小丹。一個早上給許萍科普完了班裏所有同學的人際交往關系和一個多月了發生的“愛恨情仇”故事。
“萍萍，你早上怎麽和張如意一起遲到的啊，她那人，哼，尾巴翹到天上去。”
小姑娘笑嘻嘻的，手指繞着綁□□花辮的紅頭繩，一雙大眼睛裏全是八卦的意味。
趙美蘭夫婦帶着民警找到學校的時候，是校長親自接待的，這事連身為教導主任的秦老師都不知道，許萍被帶去省城驗DNA和兩家交涉處理後續，搞得停課快半個月，後面大病一場又停課半個月。
趙美蘭夫婦和校長商量了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對兩個孩子都不好，班級裏只傳言許萍身體不太好。
但開學沒多久，突然來了警察，許萍被叫出去，之後張如意也被叫走。
或多或少總是有些風言風語的，只是一個多月過去了，也沒什麽人提了。
“你猜？”
“我猜不到。”
“哦，那就別猜了。我跟你打聽個人，周珍珍你知道哪個班的嗎？”許萍随便糊弄着轉移話題。
“誰啊沒聽說過，我跟你說我們縣高就沒有我不認識的人。當然高二高三嘛總有一兩個漏網之魚，高一兩百五十號人，我敢打包票，我們學校裏沒有叫這個名字的。”
陳小丹拉着許萍到公告欄，看月考的榜單。每個年段一張，紅榜黑字，密密麻麻的名字，許萍在高一那張榜單，從上往下找，果然沒有周珍珍的名字，也沒有她爸時衛國的，倒是在最後一名第二百五十名看到了許萍兩字，倒數第一，名次還挺吉利。
不可能啊，許萍聽她爸說過兩人是同學，曾經一起參加過高考，怎麽會沒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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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丹看她一臉菜色，還以為傷心名次，安慰道：“你沒參加月考，下次你就算考一分都是進步是吧。”
許萍心不在焉地應着，又把高二段和高三段榜單也找了一遍，也沒有。
“許叁焱……那天張如意桌上的可樂，真是許叁焱給的啊？”陳小丹指着高三榜單第一許叁焱的名字問道。
許萍疑惑：“什麽可樂？”
“就你請病假前一天，你不是和張如意要可樂喝嗎？她說是許叁焱給的，不能給你，寶貝的要死。”
什麽？？
許叁焱現在家裏條件并不好，不給妹妹，卻特意給張如意送可樂，他們還有這層關系？
未來大佬愛慘了的那個未婚妻，不會是張如意吧？
那天在兩人學校裏犟了幾句嘴，回家後也沒緩和，反而幾句話功夫便吵得不可開交了，許萍當時懷疑張如意喜歡她三哥，氣急敗壞地說了不少難聽的話。
可是她為什麽會這麽在意有人喜歡許叁焱，還有夾在英語書的照片，該不會當時的許萍，也對許叁焱有意吧。
真是“紅顏禍水”。
折騰了半天，許萍肚子扁得直叫喚，陳小丹從家裏帶了午飯回教室吃。她自己去食堂解決午飯，想着等放學了搭公交車去外婆老家那塊區域轉轉，有記憶以來，外婆家早搬了房子了，她也只大概知道在另一個街道的某小公園附近，具體在哪她也說不上來。
食堂不大，是個長排打通的三間平房。大部分學生都自帶夥食，來食堂的多是教職工和家裏條件好一點的學生。
價格倒是不貴，肉菜比較少，五、六毛一份，素菜統一價兩毛五。
許萍一眼看中那碗油光噌亮，肥瘦相間醬油色的紅燒肉，往裙子腰間口袋一摸，十塊錢沒了……
這年代十塊錢也不是小錢，許萍趕緊一路低頭往回找，在公告欄和教室座位那都沒找到。想起爬牆那會的大動靜，指不定就是那會掉的。
許萍急沖沖往學校後門那塊走。
拳頭破風打出去的聲響伴着男生嘿哈的聲音傳過來，這個人背對着許萍，穿了一身流裏流氣的花襯衫，大喇叭褲腿的牛仔褲，脖子上一圈粗金鏈子，頭發長過衣領一截，學着李小龍的動作，對站在他對面的許叁焱來回切換手勢。
而許叁焱早上那副溫和樣子沒了，冷着一張臉，在看到許萍出現後，更是蹙了蹙眉心。
那小混混氣勢做足了，蓄力一個橫掃朝許叁焱踢去。
許叁焱單手插着褲袋，看樣子是忍他許久了，只後退了一步讓他踢了空，又立即往前一步，擡起長腿踹在那人腰間，直接把人踹地倒在地上了。
許萍吓了一跳，湊熱鬧往前走，仔細瞧了眼躺地上直哎呦個不停的人，一個驚呼：“爸！”
這濃眉大眼的，頭頂自然卷發，臉上還有兩個明顯酒窩，變年輕了這麽多的時衛國！她親爹！！
許叁焱疑惑看向她。
“怕——人！哎喲怕死人了！吓得我話都講不利索了”許萍誇張地抖着手，問許叁焱：“這人幹啥啊，打扮得混混似的，也是我們學校的？”
時衛國搞什麽鬼啊！
原來爸年輕時候是這個不成器的樣啊，也太丢人了，周珍珍當初怎麽看上這玩意的？
許叁焱回她話：“不認識，不是我們學校的，剛從牆外翻進來的。”
許萍：……
不愧是父女倆，同一天翻了同一面牆。許萍服了，蹲下身去捏着時衛國的金項鏈颠了颠，輕飄飄的，塑料做的。
什麽傻逼玩意，忍不住心裏又翻了個白眼。
“喂，你幹什麽的，老實交代不然送你去派出所。”許萍扯着他鏈子沒好氣地說。
“哎哎哎小心斷了，別扯！別扯啊，誰說我不是這學校的，我四七中的，兩學校不合并了嘛，下周我就來這上課了，我就是提前來踩個點，門衛不讓進我才從這翻進來的！”
許萍嫌棄看着拍土站起來的人，就這打扮，門衛讓進才是怪了。
“四七中的？”許萍裝做一副知道這學校的樣子，“那你認識周珍珍嗎？”
“喲，你認識珍珍啊，早說啊，都是朋友，誤會一場誤會一場，我跟珍珍家就隔着一條巷，幾步路從小就認識。”
許萍籲了一口氣，爸媽都在一個沒少，不過她真想不到時衛國以前是這麽不靠譜的主。她印象裏爸都是不茍言笑的一嚴父，是骨科醫院的專家醫師，病愈患者的感謝旗幟挂滿了診療室的人。
實在跟這戴假金鏈花襯衫的玩意對不上號啊。
“時衛國，交個朋友。”時衛國自诩是個風流倜傥的人物，今天被個小白臉一招幹倒，也自認武藝不如人，故作大方地先伸手言和。等他回去再練練，下次一定把對方打個狗爬。
許叁焱視線在那手上略過，沒吭聲。
“我叫許萍，這是我三哥，許叁焱。那啥你和周珍珍，你們啥時候搬來這上課啊？”許萍趕緊打圓場，握住時衛國的手搖了搖，慌忙沖她爸打眼色。
許叁焱未來可是能在梁城呼風喚雨的人物，你可別瞎嘚瑟了得罪人！
時衛國傻樂呵着，也不知道收到暗示沒，回道：“下周一我們學校的人就都過來了，聽說都打亂了插班進你們學校呢。唉我高一的，你倆高幾的啊，要是能分到一個班……也行哈哈。”
許叁焱從許萍出現，蹙着的眉心就沒松過，這麽個流氓煤炭樣的手，把許萍手上皮膚都握紅了。他扯開了兩人交握的手，沖時衛國冷淡一點頭：“踩點踩過了，你走吧，怎麽來的怎麽走。”
許萍接話道：“嗯嗯，我們學校有個秦禿頭，到處游走查不良學生，你快走吧別被他發現了。”
時衛國大為感動，覺得兩人真是可交心的好同學，初次見面就分享了校內的重要情報，高高興興食指中指并攏在額頭上輕輕一揮，利落翻牆出去了。
身手比許萍早上好多了。
“以後別跟這種小混混打交道。”許叁焱臉色不虞。
許萍不傻，早就看出許叁焱不耐煩了，可時衛國再不着調也是她親爸啊，她剛沒抱着人大哭一場已經是忍了又忍了。莫名其妙來到這，她在榜單那沒找到兩人名字，看起來還淡定還知道餓要吃飯，實在是慌也沒用啊。
現在見了人才真正舒了口氣，這原因也不可能跟許叁焱解釋，只能轉開話題。
“那個……三哥，你吃飯了嗎？我餓死了，早上翻牆，我十塊錢好像掉草堆裏了。”
現在牆下雜草被鏟得幹幹淨淨，就一圈光禿禿的泥地，一眼能看完，哪有紙幣影子。
“先去食堂吧。”許叁焱淡淡的，沒什麽情緒地說道，“回頭我問問早上那些人有沒有撿到的。”
兩人一起去食堂，這會兒就剩一兩桌還沒吃完的人了，窗口留下的菜也不多，許萍看上的那碗紅燒肉還在，趕緊讓打飯阿姨遞過來。
許叁焱又拿了兩個素菜，一個炒韭菜，一個炒白菜，再是一人一個裝在鋁盒裏的白米飯。
許萍看小黑板上的價格，紅燒肉是最貴的肉菜了，八毛錢一份，兩個素菜五毛，米飯二毛一盒，一共一塊五，挺便宜的。
但她看見許叁焱從口袋裏，拿出那一小把疊得整齊的紙鈔時，愣住了。
最外面一張兩個少數民族頭像的五角紙幣，剩下的都是一角二角的紙幣，付完了這餐，他就剩下一張五角紙幣了。
“走啊。”許叁焱招呼她去座位。
兩人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許萍吃着肉嘴裏都有點沒味了，老想着這人是未來梁城的首富，錢多得根本花不完，卻忘了現在是88年，他還是個學生，許家家境似乎也不太好，以前四個孩子，估計光吃飯上學就不少花銷。
許家在農村，離縣高坐車要一個多小時，許叁焱是住宿生帶不了飯，一塊五可能是許叁焱好幾頓的花銷了，這飯吃得許萍有點心裏不安。
“是不是沒湯噎住了，給你買瓶汽水？”
許叁焱貌似對這個妹妹挺照顧，但沒有絲毫越界，就是普通的哥哥對年紀小的照顧。
“不用，我就是嫌這肉太油膩了，不想吃了。”許萍把離自己近的紅燒肉跟韭菜換了位置，“對了三哥，你跟張如意什麽關系啊，你那天為什麽買汽水給她，沒給我買啊？”
許萍看他之前光夾菜，一口肉都沒吃。
“媽擔心你剛去受委屈，我請她喝汽水，讓她照顧下你。”許叁焱見她換了菜，一口口夾韭菜吃，心中疑惑更甚。
許萍心裏哼哼我信你個鬼哦。
午休時間也快結束，兩人趕緊吃完去上課，把餐盒拿到回收窗口，許叁焱借了支筆，拿出随身帶着的一個記了英語單詞的小本子，問許萍家裏電話。
“二哥在部隊擔心你近況，想給你打個電話，我聽說他們家有裝電話。”
張家媽媽跟她說過好幾次家裏電話號碼，讓她背熟了。許萍點點頭，右手接過筆，在空餘的地方寫下一串數字。
許叁焱這本子上英文體寫得就跟書上印刷出來似的，一本正經怪可愛的，許萍這樣想着正抿着嘴笑，看起來又乖又漂亮。
許叁焱合上本子，臉上的溫柔也盡數收了起來，視線在她笑臉上略過，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你不是萍萍，你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