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許萍一直是不給國家添亂的良好公民，生活環境也順風順水的，未來街上到處都是攝像頭，基本上沒人想不開在大街上找人耍流氓要錢。所以，這是她除了辦身份證拍照外第一次進派出所。
處理的民警認識許萍，當年人販子在外省被抓捕歸案，嫌犯手裏的娃被轉賣得太多加上當年通訊更加不便，他們尋找的方向一直是在外省的落網地附近，沒想到居然會是在眼底的同一個縣城裏。
縣城偏遠山區的大豐村村長，上山采菌子撿到個女娃，那年代經常有棄養女娃的，鄉下人老舊思想，女娃養大能成勞動力了就要到別家去，白花錢養。村裏人都見怪不怪，更不會為這種事報警一說，可也是一活的生命，總歸不能讓餓死。
村裏就開了個大會，看是怎麽個弄法。
許叁焱家三兄弟，上頭他爸那代也是三兄弟，生下來的也都是小子沒一個女孩。
許叁焱媽湊熱鬧看了襁褓女娃一眼，就挪不開眼了，接過來小心抱了一抱，她第三個娃本來是個女娃，沒養活走了。沒等大會開完，她就把這小女娃抱回家了，有些人就是上輩子的緣分，她怎麽看怎麽喜歡，不就一口吃的嘛，多掙一點，多省一口也就有了。
許家是不富裕，後來但凡是有一口好吃的，都是許萍先得的，上頭的哥哥也都照顧她，從小沒幹過家務也沒下過地，最多就是農忙時跑腿送個飯。
學校裏也沒人敢欺負她，上頭三個哥呢誰打得過啊，二哥還是從小習武的。
所以民警帶着張家夫婦上門去做思想工作，想帶人走時，許萍死活不願意，她大概從沒想過自己不是許媽親生的，許媽生氣時三個哥哥都是從小拿掃帚柄抽的，對她連句重話都幾乎沒有過。
既然這樣疼孩子，為什麽會收了張家的錢後就拒絕見面了呢。
許萍想不通，正心不在焉地在記憶回想細節，耳邊傳來民警說話聲。
“金額較小，構不成立案。但是呢，上頭現在對這種游手好閑的流氓混混都盯得嚴，關幾天教育是起碼的。”
“這樣，你們在外面先坐會兒，等你們父母來了，簽個字，就可以先回去了。”
“許萍？”負責的民警同志喊她，“呵，許萍想什麽呢這麽入神，去吧，外面長廊凳子上坐着去等。”
“唉，好那我出去了，謝謝叔叔。”許萍回過神來道謝，慢吞吞朝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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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如意已經坐在長椅上了，許萍坐過去一起等爸媽來接。
去學校喊秦老師他們幫忙時，添油加醋胡亂說了很多，這裏許萍不敢了，剛才只老實講了之前看到的事。孫峰母親來家裏恐吓問張如意要錢，給賭博敗類兒子花，又講放學出門後，這個孫峰對自己動手動腳的、說流氓話，還問張如意要錢。
孫峰這次涉及金額較少，但之前孫峰母親要走的可不少，但聽剛才民警意思，是沒有牽涉到孫峰母親，為什麽？是張如意沒說實話認下了是自己自願給予錢財的嗎？
到底是念及對方是親生母親吧。
許萍心裏嘆口氣，但願那人心裏還有絲廉恥，不辜負張如意一片心意吧。
第一天上學就忙活一通，許萍累得癱坐在椅子上，肚子餓得咕咕叫，外面天已經全黑了。
一顆大白兔奶糖被小心放在她腿上。
“早上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秦老師在那邊。”張如意大哭過一場，眼睛腫的像個猴子，啞着嗓子說，“對不
起。”
許萍剝開糖紙，把奶糖往上抛，張開嘴去接，滿不在乎地回：“哦，那你掃廁所幫我那一份也做了吧。”
“你想得美！”
“張如意。”許萍轉過頭去，認真打量她一眼，“你知道你眼睛又紅又腫嗎？”
張如意不滿：“叫姐！”
“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張如意吸吸鼻子：“哭過的西施，病美人？眼睛紅紅的小白兔？”
“像個猴子，眼睛特大特突出的那種。”許萍嚼着糖噗嗤一笑，“不，不是，可能更像個狒狒哈哈哈哈哈哈……”
“我看你才像個猴子，你全家都是猴——”張如意氣得扭過頭反駁，忽然看見張爸張媽進來，這些天來擔驚受怕的委曲立刻上頭,“爸！嗚嗚——爸！！！！！！媽——”
三人抱着就差沒一起痛哭流涕了，看得許萍也眼睛泛紅。
她想爸媽了，時衛國中午才見過，不靠譜的混子樣，和穿白大褂救命之人的專家主任形象實在沒一點聯系，也不知道周珍珍現在是個模樣。
許萍正想着，忽然被拉入一個溫暖懷裏，趙美蘭不住念叨着：“好孩子這次多虧有你。”
被這氛圍感染，許萍鼻子一酸正想感傷幾句，趙美蘭松開了手，指着張爸鼻子念：“都怪你！兩小姑娘給這麽多零花錢做什麽！以後每天都只能給一頓飯錢，一人最多兩塊錢！不準多給！走走回家！一天天的淨是找事。”
張家明顯是女主人管事，趙美蘭大嗓門下，張爸也只敢唯唯諾諾連忙答應。
許萍：……離坐私人飛機的目标又遠了步。
第二天出門，果然張爸只給了一人一張貳圓的綠色紙幣。許萍的自行車還沒到，照例張爸騎車帶她送到門口，這次沒有遲到，秦禿頭老師正站在校門口一個個檢查衣着打扮和校徽。
還有高年級的兩邊各站了一排，手拿本子記着違規的學生和即将遲到學生的名字。
許萍看見許叁焱也在門口站崗隊伍裏呢，正要去打聲招呼，未來粗大腿，比金子還純金，早投靠早富貴！
“等會兒，乖女。”張爸掏出一個舊皮夾，又拿出兩張貳圓紙幣，“給，明天的份先給上，明天就拿後天的補！小姑娘家家的正長身體呢午飯別省啊，如意咋跑這麽快，拿着拿着，等會分她一張。”
許萍本想拒絕，想起昨天欠了人一頓午飯，猶豫了下還是收下了。
“謝謝爸，那我進去了。”
“謝什麽，走了。”張爸利落跨上二八自行車走了，老遠還回頭叮囑：“放學了早點回家啊。”
許萍揮揮手，轉身朝許叁焱走去。
“哇——讓開！讓開！剎車失靈了！！！”身後一個身穿火紅連衣裙，頭發燙得像個炸毛的雄獅的少女拼命按着自行車鈴，一邊還大聲嚷嚷：“哎哎哎——完了要撞上了！！！”
就好像電影慢鏡頭一樣，許萍回過頭去，眼睜睜看着車頭離自己越來越近！
才上學第二天，又要跟自行車過不去了是吧！
許萍還呆傻傻愣着，眼看就要撞上，離得遠的許叁焱也不知怎麽反應過來的，一把抓住她手臂往他那拽。
許萍堪堪與騎車少女擦身而過。
“我操！”
下一秒，少女爆出一聲粗口，把秦老師撞的連退好幾步！！
動作幅度過大，秦老師頭上的假發都被撞的移了位，半挂不挂地在他腦門上□□幾秒。“啪嗒”落在了自行車車筐裏。
“你你你——哪個班的！”
“進校門提前下車！給我把她名字記下來，看我不給你個大過！不穿校服，大過！燙頭發，大過！你臉上這什麽玩意，眼睛上長蒼蠅腳了啊！小小年紀化妝，給我記大過！”
秦老師已經氣急敗壞了，語速快得像架起的機關槍，突突突突地掃射噴着唾沫星子。
騎車女孩撿起假發遞過去，還順手拍了拍，看起來就像缺根筋的人，說話嗓子比秦老師還大：“哎——我又不是故意的！喏，你的頭發還給你吧。”
許萍看着她眼熟的側臉，一股不祥預感升起來。
“我不是不想告訴你我幾班的，我不知道呀。你為啥這麽生氣，本來頭發就不多——”
秦老師大概真沒遇到過這樣的刺頭，大怒：“四七中來的是吧——叫什麽名字！你叫什麽名字！”
“周珍珍——”不遠處有人喊道。
秦老師尋着聲音去看，差點沒就地撅過去，黃卷毛大金鏈子，褲子半拉不拉地挂着，走一步抖三步的，渾身上下就差沒寫上我是混子的嚣張樣。
許萍絕望地捂住了臉。
真的好丢人……
她三甲醫院知名專家醫師爸爸和知心優雅的媽媽……為什麽年輕是會有這樣的黑歷史……
真的好離譜，能不能假裝不認識他們啊。許萍後退一步，企圖用許叁焱的身高擋住自己。
“呦！你倆不是那個，那個啥在後門偷偷幽會的那對嗎？”時衛國經過他們兩人身旁，又退回來指着他倆大聲嚷嚷。
許萍：！
許叁焱：……
“秦禿——老師！沒有的事！他胡說八道血口噴人！”許萍急得腦門冒汗，想也不想就矢口否認，“他他他只是請我吃個飯，我昨天錢掉了沒錢吃飯。”
秦老師眯了眯眼：“錢掉了沒錢吃飯找老師，好端端的為什麽叫男同學請你吃飯。你們還是學生，心思都要放在學習上！”
許萍簡直百口莫辯了。
“秦老師，許萍是我妹妹，不可能有什麽的。”許叁焱忽然開口說道。
得意門生開口，秦老師态度立馬軟和下來：“妹妹？哦都姓許，親戚啊。”
許叁焱點頭，淡漠看了一眼時衛國：“嗯。”
許萍舒口氣，張家為了保護張如意在學校裏不被閑言雜語影響，沒有透露許萍和他們家關系，雖然戶口關系都已經轉回張家了，但大家都還認為兩人是兄妹。
如果眼神能殺人，今天許萍就要謀殺親爹了！好好的爸，年輕時怎麽長了一張沒把門的嘴。
“行，你倆快進去上課吧。”秦老師一擡下巴，朝他們幾個人說道。
四人同時轉身。
秦禿頭又怒道：“沒說你倆！那個獅子頭的和那什麽□□挂狗鏈子的！留下,給我在門口站半小時反省自己哪錯了，放學後都給我去打掃廁所！”
許萍：……
呵，一家三口，整整齊齊掃廁所，1988年，真是個好時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