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許萍皺眉往裏走,裏面有兩層樓高,原來也不知道是什麽倉庫,牆壁上到處貼滿了[小心火燭、禁止抽煙]的泛黃告示,在接近房檐的高度,好幾臺換氣扇呼呼地轉着。
許萍目不斜視地走進去,煙味混着熱汗的酸臭味哄鼻。
沒走幾步,一根球杆伸出來,攔住了她去路。
拿着球杆的男人眼睛眯起,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從臺球桌沿壓着的一疊鈔票裏,抽出一張壹圓紙幣朝許萍晃悠。
“哦呦,小妹妹迷路啦,要不要大哥哥請你喝瓶汽水哇?去,替哥哥買兩瓶啤酒過來。”
許萍心裏着急,口氣也不善起來,諷道:“大哥,門口牌子寫了,啤酒5毛一瓶。娛樂場所,是要比外面貴一點呢。建議你下次在外面買了藏進來,多的錢還能搭兩瓶汽水。”
意思就是窮酸小氣就別學人撩妹。
周圍人聽得哄堂大笑,這人憋紅了臉,也沒料到小姑娘長得乖乖巧巧的,嘲起人來拐着彎罵人,嘴巴這麽利索。
他另一手拍着臺球桌面,梗着脖子說道:“哥哥是這麽小氣的人嘛,你去買了來,我這疊鈔票裏,随你挑一張!”
許萍聽他口氣這麽大,視線下撇掃過那疊錢,不過是些紅紅綠綠的壹圓貳圓紙幣。便一臉真摯的建議說:“這樣,我給你一塊錢,讓開。”
周圍原本打球的人都停下來看熱鬧,還有人起哄吹口哨。
許萍要真是個懵懂少女,早被這架勢吓傻了,她此刻只覺得一股無名怒火生起,周珍珍他們還不知道人在哪,僵持在這為這點無聊的事浪費時間實在沒有必要。
“妹妹年紀輕輕的,出手很闊綽嘛,看不上一塊錢也對,長這麽漂亮确實招人稀罕,這樣你陪我打幾局,按那什麽時髦說法,我給你小費好不好?”那男的姿态下流,說着不着調的話,“咱們啊摸着小手慢慢打……一局,我就給你兩塊錢!怎麽樣?”
許萍懶得再搭理,用力一推攔着的球杆要硬闖過去。
“唉——別走啊。”那人死皮爛臉地跟上來幾步,又用球杆去攔許萍,“小姑娘家家的一個人來這,不就是來找情哥哥的嗎?找哪個哥哥不是找,我看你眼前——這個哥哥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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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說,滿嘴的酒臭味噴過來,許萍皺眉後退一步,實在忍無可忍,“哥哥哥你媽個——三哥……”
許萍眼睛一亮,脫口而出喊道:“三哥——喂,許叁焱!”
不遠處,嚴禁抽煙的紅紙黑字的告示紙下,許叁焱斜斜靠着牆,正在跟人談話,手上夾着一支燃着的煙,不時抽一口。
他對面的男人皮衣喇叭褲,頭發齊肩,側影看着有些眼熟——是那個在商場前騎摩托車晃蕩那男的。
許叁焱偏頭,視線銳利掃過來,看見沖他揮了揮手的許萍,似乎愣了一下,有些疑惑。
他立即在牆上摁滅香煙,與旁邊的人簡單幾句結束了對話,匆匆朝許萍這邊走來。
“你怎麽來了?”許叁焱此刻氣質與在學校裏一副好學生的乖樣子完全不同。
他穿了寬松的印花襯衫,袖子卷起摞到臂膀,頭發往後梳了背頭,脫去了學生氣,顯得成熟老練起來。
走近了,許萍聞到他發梢裏的摩絲香味,張家爸爸出門也常抹這個。
這桌不歸許叁焱管,但他來了段時間,身手厲害,當一群人上頭打架的時候,拉架比自己上手更具危險性,別人不敢勸、不敢轟的人,許叁焱敢出面、敢解決,因此很得老板看重,漸漸場子裏的人服他,一些刺頭客人也給他幾分面子。
許叁焱要帶人走,那耍流氓的客戶倒是沒再為難許萍,在兩人走後耍嘴炮不幹不淨地嘀咕幾句,最後總結性似的來了句。
“媽的,許叁焱的馬子!”
許叁焱把人往裏面帶,随手從一旁賣貨的小推車裏抽出一瓶玻璃瓶汽水,在車沿上熟練磕掉瓶蓋,插上吸管遞給許萍。
“怎麽是你過來了?”
“看見周珍珍了嗎?”
兩人同時開口。
許萍飛快說道:“就校門口撞到秦老師的女生,她是我新同桌!我來找她,還有時衛國,上次——”
“等等,什麽叫‘怎麽是你過來了?’,還有你為什麽也在這?”許萍疑惑地問,“你高三生,不埋頭苦讀跑來打臺球?”
許叁焱沒回答,徑直帶着她往裏走,兩人路過一張張臺球桌,一直走到底。
“到了。”
許萍猛地腳步一頓,手上拿着的汽水差點撞上許叁焱的後背。
“你找的人在裏面蹲着呢,兩個都在。”許叁焱掀開布簾,裏面是一個簡易辦公室,地方很小四五平米的樣子,放下了一套桌椅。桌子前蹲着傻裏傻氣的兩個人,方才與許叁焱交談的那個齊肩長發的男人正吊兒郎當地坐在唯一的椅子上,把腳擱在桌上,半翹着椅子腳一蕩一蕩的。
許萍和許叁焱兩人進去,不大的地方更加顯得逼仄。
“呦,這就是你搬來的救兵啊?”那人吹了一聲口哨,上下打量許萍,“這小身板的,也做不了苦力啊。”
許萍把汽水瓶往桌上重重一放,看着情況也大概明白過來了,好家夥,親爹親媽真坑女兒啊!
“你給多少人打電話了?”許萍回過味來,氣笑了,問周珍珍,“總不會只叫了我一個吧。”
“瞎說,我給小學初中,還有原來高中,和新高中所有認識的、家裏有電話的都打了!”周珍珍還挺得意,“再等等,我人緣可好了,一下就來大把人,清理個桌布還不容易嘛!”
許萍輕哼一聲,啧,80年代搖人啊。
“噗嗤——”梁一鳴将腳放下了,站起來繞過桌子,半蹲在周珍珍面前,嘲笑說道,“妹妹,你的‘再等等’,從中午等到現在了。”
他看了一眼手表,站起來來回渡了兩步後說:“7點半,你浪費了我大半天時間。
“許叁焱,一張桌子,一天能開幾場?”
許叁焱:“二十。”
梁一鳴看他一眼說:“估保守了,行,看你面子上就二十場,不算酒水消費,一場收費一塊錢,先賠二十塊錢吧。臺球布用細毛刷弄幹淨,你們三個——要完全沒味道了,一點髒東西都沒有了才能走。”
“兩個,她不算,來找我的,不認識這兩個人。”許叁焱沒什麽表情地說。
“哎哎哎——算上我,我們也不——熟的!”時衛國突然擡起頭,苦兮兮地喊道。
“時衛國!你說什麽?!嗚嗚嗚萍萍你不能不管我哇——我只有五塊錢,是我攢了一輩子的全身家當了嗚嗚嗚萬惡的資本家!!!”
許萍耳朵一刺,被他倆呱噪聲吵得心煩,拿起汽水玻璃瓶重重一拍桌子,沒好氣地說道:“都閉嘴!”
然後清了清嗓子才說:“您是這裏老板?”
梁一鳴點頭,蠻有興趣地對她一笑。
“讓他們兩個清洗幹淨沒有問題。但我們三個,确實湊不出二十塊錢出來。出來都是瞞着家裏,偷溜出來玩的,扣在這留太晚了,到時候家長找到派出所去了,影響也不好的,您說是不是?”許萍說道。
梁一鳴作不解狀,然後嬉皮笑臉地問她:“我一個打開門做正當生意的,不偷不搶不犯法,有什麽影響不好的?”
許萍輕輕一笑,微微偏頭很乖巧地反問道:“這就要問您了。”
“您确定——外面那些人,只是光打打臺球?沒有別的娛樂項目?”
剛才一路走過來,不少桌上都放着好幾疊的鈔票,光打球的話結算的時候掏錢付就好了,放在球桌上幹什麽?只能是在賭錢了!
梁一鳴眼睛微微眯起,咬了咬後槽牙,正要說話。
“許萍。”許叁焱出聲叫了一聲許萍名字,打斷了她與梁一鳴的交鋒,“梁哥,這個錢,我替他們墊上。”
“你的錢,不還是從我口袋裏掙得?哦,再回到我口袋?我不樂意。”梁一鳴雙手插袋,瞬間翻了臉說道,“小丫頭片子,威脅你爹我啊!”
許萍聞言,倒沒被吓到,反而偏頭看向許叁焱,方才就起了的疑惑更甚,問他:“你在這掙錢,做什麽的?”
梁一鳴把椅子拖出來,坐下翹起二郎腿,拿出皺巴巴的煙盒,抖出一根叼在嘴上,又恢複了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笑嘻嘻地替許叁焱回了:“在這能還做什麽的?打手,替我看場子拿抽成的,人都管他叫一聲焱哥呢。”
許萍眉頭皺起,想許家幾個兄弟,大哥都富得買兩千多的B機了,許叁焱一個高三生還在臺球館子幹打手的活計掙錢,是為了攢大學學費?
這種場所夜場要到12點多,許叁焱大半夜再趕回學校,第二天還5、6點起來上早自習,身體吃得消?
“嘿!回神,這樣,看在我們小焱哥的面子上,我給你們一個機會。”梁一鳴夾着煙沖許萍擺手,“我們來打臺球!三局兩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