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一路上,林幼寧都不願意跟鐘意說話。

她坐在那輛已經很熟悉的白色跑車裏,把臉轉過去看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任憑駕駛座的鐘意千方百計地哄她,就是不肯開口。

她生氣了。

生氣鐘意竟然以這種方式“威脅”她。

程小安跟她約的地方是Chinatown裏唯一一家海底撈,因為離市區比較遠,去一趟很不方便,所以她們只在一些需要慶祝的時刻才會去。比如林幼寧直博。

這次有鐘意當司機,不到半個小時,他們就到了。

鐘意對Chinatown周邊好像很熟悉,知道海底撈門口沒有停車的地方,很熟練地找了個附近的露天停車場。

下車的時候,他很讨好地走過來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幫她把安全帶解開,又朝她伸出手。

林幼寧猶豫了幾秒,還是沒忍住,握住了那只手。

鐘意像是得到了鼓勵,于是湊過來了一點,可憐兮兮地問:“姐姐,你不生氣了嗎?”

林幼寧想着,不能這麽輕易就原諒他,否則以後他肯定會得寸進尺,于是把臉側過去,不看他。

他也不生氣,反而把她的手又握緊了一點。

這家海底撈從下午一直營業到淩晨兩點,無論什麽時間段都是人滿為患,除了中國人之外,很多美國人也會過來光顧。

他們到了門口,林幼寧跟服務生報了程小安的手機號,就被領着一路往裏走。

遠遠就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程小安。

她換了新發色,是最近很流行的奶奶灰,黑色T恤的領口很寬,露出鎖骨上方的丘比特紋身。

程小安身上有許許多多的紋身。

第一次的時候,還是林幼寧陪着去的。

程小安是個很叛逆的人,父母越不讓她幹什麽她就越要幹什麽,比如紋身。

她那天跟父母吵了一架,心血來潮地在yelp上搜了家附近的紋身店,拉着林幼寧一起去了。

沒想到那家店實在太火,至少要提前一兩個月預約,她不願意白跑一趟,于是跟前臺交涉,說自己只紋一串字母,很快,能不能找個空擋插進去。

前臺被她煩得不行,進去跟老板請示。

沒過多久,一個年輕男人從房間裏走出來。

他戴着口罩和手套,眉眼鋒利,頭發紮成一個短短的馬尾,很不耐煩地擡起頭看了程小安一眼,用英文告訴她,沒有預約不能插隊。

程小安對他一見鐘情。

回去之後立刻在軟件上預約,還多花了一百刀指定紋身師——這家店的老板,伏城。

從那之後,她的身上紋身越來越多,都是她喜歡的人給她紋的,可是那個人卻總是對她不冷不熱,忽遠忽近。

程小安從來都是一個三分鐘熱度的人,除了喜歡伏城。

喜歡到年薪十幾萬美金的offer不要,唾手可得的綠卡不要,體面的工作不要,整天窩在他的紋身店裏當學徒。

林幼寧曾經完全無法理解,也明裏暗裏勸過她好多次。

可是她現在理解了。

原來喜歡一個人,就是做取舍。

offer,綠卡,工作,在程小安心裏,全都沒有伏城重要。

她忍不住轉過頭看了鐘意一眼。

雖然承認這件事情很丢臉,但是換了是她,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就算有再嚴重的選擇恐懼症,她也只會選鐘意。

程小安聽到動靜,回過頭來,沖着她笑了:“來得挺快。”

說完,又扭頭去看站在一旁的鐘意,嘴角的笑容有片刻凝固。

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林幼寧拉着他落座,簡單地介紹了一下,鐘意就很乖巧地跟她招呼。

程小安點了點頭,表情還是很複雜,等看到他們牽着的手時,變得更加複雜了。

沒有多說什麽,她把菜單推過來:“我剛剛點得差不多了,你們看看再加些什麽。”

林幼寧很不擅長點單,接過來,看到上面被圈起來的,她們之前常點的麻辣鍋底,又随意浏覽了一遍,覺得沒什麽可加的。

旁邊的鐘意卻忽然開口了:“換個鴛鴦的吧。”

說完,視線盯着她下唇的那個小傷口,很溫柔地說,“你現在應該少吃辣。”

林幼寧有那麽一個瞬間忘記自己正在生氣了,順着他的話,把鍋底換成了一半清湯一半麻辣。

在他們看菜單的期間,程小安安安靜靜地坐在對面,用一種欲言又止的眼神盯着她看。

于是她放下菜單,非常自然地跟鐘意說:“你去自助區拿點水果過來吧。”

“好。”鐘意彎着眼睛看她,“想吃什麽?”

程小安涼涼地說:“連她喜歡吃什麽水果都不知道啊。”

“……”

覺得有點尴尬,林幼寧忍不住推了他一下,口中催促道,“好了,快點去吧。”

鐘意倒是看不出來有任何不高興,雙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裏,很聽話地往自助臺的方向走了。

程小安皺眉看着她,從上到下很仔細地打量了一番,然後才問:“你跟他上床了?”

“……嗯。”

沒覺得有什麽難以啓齒,林幼寧很自然地承認了,不太明白她的态度為什麽這麽奇怪,于是自我檢讨道,“就是這幾天的事情,本來想着今天告訴你的,結果他非要跟來。”

“我不是生氣這個。”

程小安像是有點無奈,“幼幼,你不認識鐘意嗎?”

“啊?”她不是很明白,“你認識他?可是他入學的時候你都已經不在學校裏了。”

“這跟我在不在學校沒關系,華人圈子裏誰不認識他。”

程小安說到這裏停下來,像是在糾結什麽,好一會兒才委婉地繼續,“他在這個圈子裏很出名,長得好,家世好,玩得又開。今天喜歡這個明天喜歡那個,想跟他上床都得排隊取號。”

“是嗎?”

林幼寧有些出神。

“你還記不記得Sherry?我們以前一個系的同學,平時一副誰都看不上的樣子,為了鐘意天天要死要活的,據說刀口都劃在手腕動脈上了,人家也不願意過來看一眼。”

說到這裏,大概是看林幼寧臉色變得不太好,她稍微緩了語氣,“幼幼,你有喜歡的人了,我是很替你開心,但是你要睜大眼睛看清楚,他對你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沒來得及再說些什麽,這段談話至此結束,因為鐘意端着果盤回來了。

自助臺上所有的水果種類幾乎都在這個盤子裏了,他重新坐下來,把果盤放到她面前:“吃吧,喜歡哪個我再去拿。”

林幼寧擡起頭,看着他那雙年輕漂亮的眼睛,看不出任何虛情假意。

很快,鍋底和菜品陸續上齊。

大概是看她不太方便,鐘意找服務生要了一個發圈,很仔細地幫她紮了個低低的馬尾。

林幼寧沒有告訴過他自己喜歡吃什麽,但是根據她動筷子的頻率,鐘意像是自己觀察出來了似的,很自然地幫她夾菜,自己幾乎沒吃多少。

麻辣鍋到了後面,越煮越辣。

鐘意就不許她再吃了,說下唇的傷口會疼。

一頓飯吃完,林幼寧被他無微不至地照顧着,覺得心裏很亂,程小安嘆了口氣,跟她道別。

夜色已經很深了,剛下完兩天兩夜的暴雨,道路也顯得有些泥濘,她跟鐘意并肩走在去停車場的路上,緘默無言。

少頃,鐘意小心翼翼地問:“還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

她想着心事,搖了搖頭。

鐘意于是牽住了她的手,委屈巴巴地說:“那姐姐怎麽還不肯理我。”

他的表情,動作,聲音,明明都是很喜歡她的樣子。

林幼寧就這麽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後才說:“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Chinatown距離Baseline那條路很近,開車不過十分鐘的距離。

而那棟她心心念念的房子,就在Baseline上的紅綠燈右側。

她已經很久都沒有來過這裏了。

午夜時分,這條路上靜悄悄的,幾乎沒有人,寬闊的柏油馬路上,偶爾有救護車鳴笛經過,稀稀落落的車輛四處避讓。

路邊都是臨時停車位,他們停好了車,走下來。

林幼寧拉着鐘意,沿着熟悉的軌跡一直往前,沒多久,視野裏就出現了那棟熟悉的,紅瓦白牆的房子。

“到了。”

她這麽說着,隔着一條馬路的距離,停下了腳步。

鐘意的視線跟着她一起看過去,把那棟黑漆漆的house上上下下地打量,好像不是很明白她的意圖。

“我很喜歡這棟房子。”

林幼寧用眼睛描繪着它的輪廓,輕聲說,“當時程小安想租房,我陪她來這裏看過一次。她覺得這棟房子哪裏都不好,房齡又老,面積又小,不帶游泳池,花園裏還長滿了雜草,亂糟糟的。”

“可是我喜歡。”

她說到這裏,轉過頭來,面對着鐘意,一番話像是想過許久才說出口,“我覺得他哪裏都好,就算是不好的地方,我也想試着把他變好。”

鐘意看到了她眼底不易察覺的天真,聽懂了她話裏藏着的隐喻,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走近幾步抱住了她:“傻不傻啊。”

林幼寧猶豫了幾秒,還是回抱住他:“鐘意,我覺得……喜歡一個人,想要相信他,并不可恥。”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慢慢低下來,像是在告訴他,也告訴自己,“可恥的是不珍惜。”

他的聲音隔了一會兒才響起來:“她剛剛跟你說什麽了?”

“沒什麽。”

鐘意輕笑一聲,松開了她少許:“你說過不會再騙我的。”

她沒辦法,只好承認:“說了一些,關于你的事情。”

頓了頓,想着既然已經開口了,幹脆借着這個機會說清楚,“Sherry,你還記得嗎?”

“記得。”他的語氣是一貫的漫不經心,“怎麽了?”

沒想到他的态度會這麽雲淡風輕,林幼寧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只好迂回着問:“你跟她……為什麽分手?”

“我們都沒在一起過,哪來的分手。”

鐘意沒什麽表情地看着她,一副被誤解了的模樣,“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

“程小安不是會亂講話的人。”

她試圖讓這段對話回到正軌,“我說這些也不是想跟你吵架,我只是想知道——”

“姐姐,不要再提這些無關緊要的人了好不好。”

他像是沒了耐心,忽然低下頭吻她,也打斷了她還沒說完的話。

林幼寧一時反應不及,被他勾着舌尖反複吮吸,身體脫離大腦形成了深度記憶,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回應了這個吻。

耳邊聽到他含糊不清的聲音:“我想要你。”

“……你又發什麽瘋,這是在外面,到處都有監控。”

“那我們回車上吧,我把車窗都關好,不會有人看到的。”

鐘意這麽說着,不等她回答,忽然把她打橫抱起來,一路往回走。

不遠處有幾個男孩抱着足球有說有笑地走過來,林幼寧不想被看見,于是把腦袋埋進他肩膀裏,又氣又惱:“你腦子裏是不是就只有這個。”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喜歡一個人,想跟她做*,有什麽問題嗎?”

幾分鐘的路程很快就被走完,鐘意打開車門,又調整了一下座椅高度,這才把她放下,迫不及待地壓了上來,“車上有點擠,姐姐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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