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上玉泉山

初上玉泉山

我的師父是昆侖山玉虛宮門下的玉鼎真人。

初遇師父的時候我差不多四歲,他一見就覺得我天資不凡,骨骼清奇,是可造之才,便将我收入門下。

那時我沒有名字,師父見金霞洞外有株攀在石壁的絡石開出細白的小花來,清香幽幽,煞是可愛,便為我取名絡石。

這些話是後來師父告訴我的,他說出“天資不凡,骨骼清奇”這八個字的時候,神情口吻讓我覺得他很有當算命先生的天賦。

從小到大我都不覺得自己是怎樣的天資不凡骨骼清奇,尤其是我還有個天宮貴胄出身的的楊戬師弟作對比,更顯得我是多麽的平凡無奇。

而唯一異于常人的,大概是我從娘胎裏帶來的一副陰陽眼。記得幼時在父母身邊的時候,我經常會看到牆角邊樹蔭下有些長得奇模怪樣的東西,我指給大人看,卻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

長大之後才從別人那裏聽說,凡人的孩子眼睛幹淨,通常能看到一些大人所看不到的東西;如果碰巧這個孩子身子骨弱,那他将變得十分容易引來邪魅惡精,一輩子都會被纏住,直到陽氣殆盡而亡。

我小時候身體确實很不好,從會記事起,藥就一直沒有斷過。我還記得平日談笑間爹娘總提起一件事情,說我開口會說的第一句話,既不是爹也不是娘,而是一個字:苦。語氣總是半分責怪半分取笑的,深處卻是貧寒之家無以維生的悲哀。

有時候我會想,師父是不是可憐我小小年紀就惹上邪靈,早早丢了小命,才把我帶上玉泉山的。這些話我也問過他,而他總是一副敷衍的語氣:“是啊,是啊。自己去玩吧!”

我很苦惱,師父你到底聽清楚我的問題沒有?

話說自打上山之後,我就再也沒有生過一次病。我把這一切視為師父精心照料的結果,而他卻說是玉泉山風景宜人,正合修仙研道。像我這麽個小孩子,就算不懂得練氣吐納,吸幾口山上清淨之氣,對五髒六腑也是大有裨益的。

那個時候師父剛剛出師,搬到玉泉山自立門戶不久,金霞洞裏很多東西都還沒有安置妥當。

望着亂糟糟的洞府,我仰着腦袋問他:“師父,你這麽厲害,手一揮不就什麽都變好了嗎?”

師父拍拍我的腦袋:“你不懂,就算法力再高,變幻之術終不能長久。”後來我明白了,并不是變幻之術長不長久的問題,而是師父想盡善盡美,欲傾盡心力構建家園。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和師父以及他從昆侖山帶來的七個童子,一直收拾着金霞洞,從早到晚,日日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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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從昆侖山帶來的東西有很多,有一整箱一整箱的竹簡和素帛,這些都是記載着各種法術的經書;幾個大樟木箱子裏裝着師父的衣物和法寶;鹿車上還拉着堆放得亂七八糟的炊具……

最可怕的是一塊六尺見方的白玉床,師父說那叫做碧游床,是每個昆侖弟子打坐神游安寝必備之物,等我将來大了,他也會送我一塊。

我試着摸了一下,冰涼刺骨的寒意嗖地沿着指尖傳了過來,我猛地縮回手。師父,這種東西我想我大概用不着。

按理說我們人手足,收拾個金霞洞也用不了多久的工夫;但架不住師父想法太多,今天說放塊大晶石在前洞當影壁,明天說經房太小得鑿多些空間出來。又說炊飯煙大,得在洞外搭個小竹篷;門前得種些臘梅春桃,保證四時之花常有;最好再弄個池塘,把山上珍珠泉的泉水引下來,再種上蓮蓬菱角……

就這樣過了大概半年,金霞洞的裏裏外外在師父的手中完全變樣,處處鳥語花香,步步皆可成景。

一條青石小路自山下蜿蜒而上,兩旁翠柏碧松四季常青,遇水則架石橋,遇深谷則搭棧道。山上間雜種植桃李櫻梅,山南面陰處原本就有一大片竹海,師父在竹林深處搭了一個竹亭,說可在其間聽風敲竹,焚香調琴。

玉泉山上有一珍珠泉,泉水清澈甘甜,因晴天時泉水跳動有如珍珠,而取名珍珠泉。師父把這股泉水引了下來,在洞府前挖了一個小湖,美其名曰鏡湖。又在鏡湖上架起九曲橋,湖中的蓮菱只種半個湖面,他說是如此更為風致。

洞門內師父放了一塊高兩丈有餘的方形綠翡翠,充當洞府正門的玄關。翡翠上面被他用小刀雕出好些花鳥人物來。中間寬袍大袖的道人是他,旁邊梳着雙髻抱着竹筍玩的小孩是我。

幾年後楊戬師弟到來,師父又在上面雕了楊戬師弟的模樣。他束發帶冠,手持銀槍,樣子很是威武。

我心裏有些不平衡。為什麽我是抱着竹筍而師弟拿的卻是長槍?難道在你心裏我就是那麽無聊的一個人嗎?

師父摩挲着我的頭頂,牽唇一笑,算是默認了。

好吧,我承認我有點無聊,只是一點點而已。我都承認了,師父你能把我的樣子改一改嗎?

師父不理我,我郁悶得跑到角落裏畫圈圈去了。之後我曾經試着用小刀在上面給自己刻個威風一點的樣子,可綠翡翠上附有師父的符咒,憑我怎麽折騰都動不了它分毫。

這個願望直到很多年後,我成為了絡石仙人都沒有實現。不過那時候的我,看這塊翡翠卻覺得很順眼。大概因為人總是會變的吧!

師父把七個童子中的兩個命為玉泉山的應門童子,他們一個叫白雲童子,另一個叫黑雲童子。師父說他們師兄弟的洞府裏都有這麽兩個應門的童子,名字也都完全一樣,一個叫做白雲童子,一個叫做金霞童子。

我想這兩個名字跟衛兵甲衛兵乙應該是同一個意思吧。可為什麽師父要把其中一個改成黑雲童子呢?

師父的回答是:“我們金霞洞已經有金霞兩個字了,他自然不能再叫作金霞。為師苦思冥想之際,見天邊一片黑雲沉沉,便給他取名黑雲童子,同白雲童子恰好是一對。”師父說完,明亮的眼睛向我投來,像是在暗示我贊嘆一下這個美妙的名字。

我撅着嘴巴不理他。誰叫他看到黑雲就給人取名叫黑雲,看到絡石就給人取名叫絡石來着;要是當初你看到的是海棠或者玫瑰的話,那我該怎麽辦?我可是男孩子啊,叫那樣的名字會擡不起頭的!

而且不是黑雲童子取名在先,金霞洞命名在後嗎?師父你只是想把他倆的名字湊一對吧?

很快師父發現玉泉山鮮有客人到來,應門童子的作用等同于無。師父只好讓白雲黑雲兩個同其他五個童子一起洗衣做飯,彼此間再沒有什麽區別。

待金霞洞的一切都收拾妥當,師父便開始教我認字和一些簡單的法術。

同學法術相比,我反而覺得認字要難許多。師父教我認的字有兩種,一種是那時的凡人用的倉颉書,另一種是經書上的丹書墨箓。每天他都規定了我要認得字有多少個,隔一天他會抽查一次,錯太多的時候他倒也不會打我,不過是把我丢在竹林裏餓幾頓罷了。

稀裏糊塗的,一年也就過去了。

這年師父的師父元始天尊在玉虛宮開講黃庭筵,按慣例那天玉虛宮所有的一代弟子都要到場。師父打算把我也帶過去,一來是把我放在洞府裏他會不放心,二來是趁機跟長輩們見個面,打聲招呼。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我的師祖師伯師叔,還有和我同代的師兄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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