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熊小碧竹
白熊小碧竹
師父說楊戬是個好苗子，要把九轉玄功和無己劍法都傳授給他。其實這兩門仙術我也學過，九轉元功我勉強能變塊石頭堅持個一刻鐘；無己劍法的劍招我倒能舞得通暢，但想要融會貫通并且更上一層樓的話……
師父說他挺願意等待奇跡出現的。
說這話之前，師父站在一棵剛種好的小松樹下彷徨了很久。過後我回去看，發現小松樹的枝葉幾乎被師父揪了個精光。
如今楊戬來了，師父對他報以厚望，連吩咐給他的功課都比我當年要多一倍。不料楊戬卻說他不願意學劍法，堅持只練他自家的槍法。
師父拗不過他，郁悶了很久很久。某天早上我起來，發現洞府前的一排松樹全被揪得很是光滑順溜。
好在楊戬師弟九轉玄功學得不錯，沒多久就能随心所欲變化了。我想師弟要是連九轉玄功都不願意學的話，估計師父再多麽喜歡他，也會立馬打包了送到女娲宮，讓他去和楊婵做伴，接着郁郁寡歡地回來把玉泉山變成禿禿山。
唉，感情用事，真是個大問題。
楊戬練功很勤奮，經常是天沒亮就起來了。我起床做好早飯，讓童子們去拖師父起來，服侍他梳洗用飯，而我自己得上山去把楊戬捉回來吃早餐。玉泉山很大，數十座山峰連綿起伏，其間地形複雜多變，山谷峽谷斷崖懸崖瀑布水塘應有盡有。
如果楊戬固定在一個地方練功也沒什麽，我土遁或者木遁一下也就到了。問題是楊戬每天早上都換一個地方耍，讓我好生難找。不找又不行，要是餓壞了他，師父不會給我好果子吃。
有時候我總覺得他這是在變相地跟我玩捉迷藏，可我跟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還玩什麽捉迷藏？真苦惱。
一日清晨我正在做早飯，後山竹林裏的白熊碧竹突然慢悠悠踱進廚房裏。碧竹這個名是我按照闡教取名的習慣給它取的。因為我第一次遇見它時，它正抱着一大枝黃金間碧竹玩得不亦樂乎。
那天我剛采了一籃的野山桃回來，想順便拐進竹林裏挖幾個竹筍回去，結果竹筍還沒挖到就遇到它。
它一看見我手裏的桃子，當即舍下手頭的黃金間碧竹，扭着圓滾滾的身子朝我撲來，用孩童般清澈嘹亮的聲音說了一句：“我要桃！”
我被吓到了，要知道眼前這只小東西可是僞素食份子。
可看到它兩只前爪扒在我胸前，藏在黑眼圈裏的小眼睛眨巴眨巴，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我心一軟，分了半籃子的山桃給它。沒想到它個子小，胃口倒是很大，砸吧幾下半籃山桃全部下肚，還一個勁往我的籃子裏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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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整籃山桃全進了它的肚子，小白熊也厚道，知道我來挖竹筍，便往我的籃子裏裝了七八個白白嫩嫩的鮮筍。
我問它有沒有名字，它說沒有。我說我給它起一個，它點頭說好。原本我想叫它“黃金間碧竹”，又覺得這名兒太長不好記，最後還是叫它“碧竹”。
碧竹走到我的腳邊坐下，眼睛又瞄向我放在竈上的一籃杏子。那是我早上剛摘下來，準備送到二仙山給黃龍師伯。我覺得納悶，碧竹向來不敢随便靠近金霞洞，就連我做飯的竹篷幾乎也不來。原因是黑雲童子老是喜歡欺負它，經常追得它滿山亂跑，。
不過今天這麽反常是怎麽回事，難不成黑雲童子又欺負它了？
“絡石。”碧竹有些遲疑地開口。
“怎麽了？”
“早上你師弟楊戬去了後山。”
“哦，他跑到你的林子裏練功啊？幸虧你來告訴我，多謝多謝！”
“不是這個……”
“嗯？”
碧竹爬起來在地上轉圈圈，“你不覺得你師弟他……戾氣太重嗎？”
我沒有應他，因為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碧竹接着往下說：“山上的雀鳥走獸都怕他，每天早上他去哪裏練功，哪裏的小動物們就會給他吓跑。原本我還不信，笑話它們是膽小鬼。可今天他跑去我的竹林裏去了，我是真的一刻也不敢多呆。”
我嘆了口氣，俯身拍拍碧竹的腦袋，把竈上的一籃杏子都放在它面前，轉身走去後山。
一日之內國破家亡，只要是稍微有點血性的人都會受不了，更何況那個人是楊戬。可是師父交待過我，說對待楊戬要順其自然，不要太過刻意。
道家崇尚自然無為，在這方面我找不到理由來反駁他。而且楊戬除了練功的時候煞氣重了一些以外，其它方面都挑不出毛病來，正常得有些過頭。
竹林裏很安靜，沒有聽到揮舞兵器時發出破空響動的聲音，估計這會兒楊戬已經練完功夫了。穿過密密的竹林，最後我在小溪旁的巨石上找到了他。他正坐在石上，擡頭仰望空中飄過的白雲。
聽到我的腳步聲，他起身拎着兵器朝我走來，在離我三尺遠的地方停下，恭恭敬敬叫了一聲師兄，然後倒提着長槍站在原地。
要是我不動的話，他基本不會先走。如果我多嘴說一句，他就會丢出“長幼有序，長者先行”這些一套套禮節來，然後接着等我先走。
有禮且疏離，說的就是他。
最刻意的人也是他。
數月之後，師祖又要在昆侖山玉虛宮開講經筵。碧竹得知這件事後纏了我很久，要無論如何都要上昆侖山一次去開開眼。
“可碧竹你是妖，我怎麽帶你進去？”
“你就說我是你豢養的靈獸，這樣不就行了？”碧竹扯着我的褲腳搖啊搖，黑眼圈裏的小眼珠水汪汪，“好絡石，帶我去嘛！就這麽一次！”
在我的褲子沒有被它扯成布條之前，我趕緊答應了它。碧竹高興得四處打滾，一不留神扯住路過的楊戬蹭了一把，然後愉快地邁着小碎步離開。
楊戬好像被碧竹突如其來的熱烈擁抱給驚到，愣着釘在原地。
我連忙解釋：“師弟，你別在意，碧竹這是歡喜過頭了。”
楊戬怔了怔，微微動下嘴皮，沒說什麽就走了。不過我曉得他并不生氣，要不然他臉上兩朵若隐若現的紅暈是怎麽回事？
我們剛到玉虛宮的時候，黃龍師伯依然騎在白鶴上高聲向我們打招呼。有幾位師伯發現師父又收一個徒弟之後，刷拉拉都圍了上來，掏出一些自以為很得小孩子歡心的玩意送給楊戬。
我特別留意了一下當年送我尿布的清虛道德真君師伯，琢磨他會送什麽東西給師弟。只見他從袖子裏拿出一頂虎頭帽，不顧楊戬微弱的反抗直接戴到他的頭上，還伸手拍拍他的頭頂，和藹地笑道：“好孩子，喜不喜歡？”
楊戬看了看師父，很勉強地點一下頭，抿着嘴巴不想說話。清虛道德真君師伯哈哈大笑，擡手掐了掐楊戬粉嫩的小臉，對師父說：“師弟你這徒兒還真是腼腆啊！”
我相信如果眼前這個人不是師伯的話，楊戬絕對會對着他的小腿狠狠踢上一腳。可問題是這個人真的是我們的師伯。
算了，找個機會把當年琉璃繁縷的事情告訴楊戬，給師伯補一補同情分吧！
這一年的經筵師祖依然允許我們這群小孩子在殿外玩，無需跟着師父們進去聽。不過當年帶我們玩的韋護師兄并不在此列。幾年過去，當年清瘦随和的少年褪去了青澀，一襲道袍風中揚，襯得他風神疏朗，俊逸不凡。
臨入講經的宮殿前，韋護師兄還特意回過頭來朝我扮了個鬼臉。我不禁發笑，其實韋護師兄也沒怎麽變嘛！
韋護師兄不在，照看這群小孩子的任務便落到我的身上。明明大家看起來都差不多大的樣子，怎麽就數我年齡最大了？
我仔細找了一圈，很好，靈珠子被關禁閉沒有來，來的也都是乖小孩。有幾個師兄弟向我提議說讓大家切磋一下，馬上被我否決了。
這麽危險的事情怎麽可以做？別說是切磋了，就是跟當年一樣追着白鶴玩也不可以。想玩的話，丢手絹丢石子捉迷藏鬥草哪一樣不可以玩？實在找不到喜歡的，學女孩子那樣過家家酒跳橡皮筋我都沒意見。
幾個人悻悻而回，不過沒多久之後他們照樣也玩得不亦樂乎，完全把之前的事情抛在腦後。
我仰面躺在草地上攤開身子，聽着不遠處大家歡笑的聲音。這麽好的陽光，不躺下來曬曬太陽打個盹實在太可惜了。不過現在我可不能睡，最多就是躺下來休息一會兒。
天空碧色如水洗，就跟多年前的那天一樣。那時有個少年也是這樣平躺在草地上，翹起二郎腿，嘴邊叼着草杆。他說起闡教很多舊事，說到興起時神采飛揚。
這些年我很少去道行天尊師伯的金庭山，也沒問過韋護師兄，問他當年有沒有因為琉璃繁縷的事情被長輩責罰。
師兄弟們中間又爆發出一陣笑聲，也不知道他們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兒。我支起腦袋左右看了看，師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