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教主是傳說
教主是傳說
打從一開始他就坐在樹蔭底下發呆，既不跟師兄弟們一起玩，也不搭理我這個師兄。虧我還特意躺在離他不足三尺遠的草地上。他一向不怎麽合群，跟我這個師兄也沒有很多話說。
我并不想要求他必須多麽合群，更加不會奢求他多搭理我幾次。但一聲不吭就走開，是不是有些不夠意思呢？
我轉念想了想，莫非又是他五髒廟狼煙四起，直取茅房去了？
我還是去找一找他比較好。玉虛宮這麽大，他又是第一次來，沒準迷路了也說不定。一路上我先後向好幾個仙童打聽楊戬，最後在楓楊樹下一座八角小亭裏找到了他。
和他在一起的還有碧竹，以及一位身着撚金紋緋紅八卦袍的……大哥哥？
不對！須牢記闡教法則第一條：千萬不要以一個人的外表去判斷他的一切。這句話師父告誡過我很多次，末了他往往會多加一句：但有一個人是例外，面對這個人你連判斷都不需要有，直接閃人。
“如果你們有一天見到紅衣墨發，身形挺拔而且還長得很好看的大哥哥，千萬要遠遠躲開他。”當年韋護師兄如是說。
楓楊樹影婆娑，綠帶飄垂，似無數綠蝶集結而舞。那人紅衣華美，斜倚朱欄，溫言淺笑道：“你可願随我去碧游宮？”
楊戬下意識地把碧竹護在身後，“可它是我師父的靈獸。”
“哦，那你的師父是誰？我去找他說一說。”
我在心底嘆了口氣，師弟啊師弟，這時候把師父搬出來是沒有用的。我走上前，恭敬地向那人行了個禮：“弟子絡石拜見師叔祖。”又示意楊戬也給他行禮。
通天教主的眼裏似乎只有圓滾滾的碧竹，看也不看我們。他從袖子裏拿出個果子，高高舉着誘碧竹站起來拿，等它快夠到的時候，又把果子舉得更高，“小白熊，想要香香甜甜的果子嗎？想要的話跟哥哥我走好不好？”
師叔祖你實在太惡劣了！要知道以往我送碧竹果子都是一籃一籃地送，今天它會因為你這麽個小小的果子就跟你走才怪。
碧竹夠了幾次都夠不到，朝我這邊望了一眼。
我知道我該出場了。我上前一步稽首道：“秉師叔祖，這頭白熊乃是我師父玉鼎真人所養的靈獸。今日能入師叔祖的法眼，乃是它的造化。不過它有些怕生，如果有沖撞了師叔祖的地方，還望師叔祖您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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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不妨。”通天教主全副身心都在碧竹身上。
我接着說：“方才聽師叔祖說，師叔祖有意将它收入碧游宮門下。”
“嗯，我瞧它跟本座頗有緣分。”有緣分也就是我看你很順眼的意思。
“白熊生性腼腆，可否讓弟子同它說幾句？”
通天教主大喜，伸手拍拍碧竹的腦袋：“原來這小家夥是會說話的，剛才我同它戲耍了半天，它都沒有開口，看來是我吓着它了。也罷，既然你跟他熟的話，你去和它說說。”
我俯下身，碧竹哀怨地看着我，小聲地叫我：“絡石”。我知道它并不想跟通天教主走，但戲碼還是要做足。
“白熊，跟我師叔祖走吧。你不是很想修煉成人身嗎？在師叔祖座下，你很快就能實現你這個願望了，”我讓自己的聲音恰好能讓通天教主聽到，“這樣不是很好嗎？雖然以後我們可能沒辦法常常見面，但是我還有師父跟師弟都會想你的。以後你自己一個人，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跟師兄弟們要和睦。你怕熱，夏天要找地方避暑；你胃口大，秋天的時候就要開始儲藏食物，這樣冬天也就不會太難熬了……”
煽情到這裏，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真假了，“有空我會去碧游宮看你的，帶上你最喜歡的杏子，我會給你帶很多很多過去……”
碧竹把頭埋在兩只前爪之間，嗚咽道：“我也會挖竹筍送給你的，我知道你跟楊戬都喜歡吃竹筍……嗚嗚……我真的不想離開你啊，絡石……”
旁邊也有抽泣的聲音，輕輕地，像是勉強忍了很久終于忍不住發出來的一聲。是楊戬嗎？我不知道，我的雙眼早已被淚水模糊。
娘啊，我居然把自己也繞進來了。
一旁有人拿着手帕擦去我臉上的淚水。我擡頭一看，居然是通天師叔祖。我的小心肝顫了顫，受寵那個若驚，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通天教主嘆了口氣，笑道：“看到你們感情這麽深，我怎麽好意思把你們分開。罷了，小白熊，”他抱起碧竹在懷裏揉了一把，“以後我會去玉泉山看你的。”
他放下碧竹，起身飄然而去，消失在楓楊重重樹影中。沒能抱回自己看中的靈獸，師叔祖心裏一定有些失落吧。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哭過一陣還真是累啊！楊戬拉拉我的袖子，“師兄，你還好吧？”
“嗯。”我看着他有些發紅的眼睛。我入戲太深也就算了，你怎麽也跟着哭鼻子？不過這樣效果更加逼真，連我自己都被感動了，嘿嘿，師叔祖你不信都不行。
“如果實在躲不開他，那就順着他的意，他讓你幹什麽你就幹什麽，他還沒想到的，你要比他先想到。等到他高興了，自然會放開你。”
這是多年前韋護師兄送給我們的第二句忠告。
今天我如法炮制了一把，師兄誠不欺我也。
對了，楊戬和碧竹怎麽會跑到一起？問楊戬他不一定會說，于是我轉而問碧竹：“碧竹，你怎麽會跟我師弟在一起，還遇上通天教主呢？”
碧竹趴到我肚皮上，“我本來想去找你玩的，半路上遇到楊戬，他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玩，我說好。後來我看見這樹上有漂亮的果子，我說想要，楊戬給我摘的時候，那個通天教主就來了。絡石，你說通天教主不會再回來說要帶我走吧？”
“不會的。”我無意識地回答了它一句，心裏想着的卻是，我那楊戬師弟真的問了碧竹說要不要和他一起玩？
如果這句話是從其他師兄弟嘴裏出來的，那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可這話居然是楊戬說的，這真是不正常到不能再不正常了。我說金烏老兄，你今天是不是走錯路了？
算了，反正問也是白問，師弟不會跟我說實話的。
“走吧，我們該回去了。”我抱起碧竹走在前面，楊戬走在我後面。
“師兄。”楊戬叫了我一聲。
“嗯？”
“之前那個人真的是通天教主嗎？”
“嗯。雖然我也是第一次見，但我不會認錯的。碧游宮通天教主紅衣墨發，相貌紮眼，且鐘愛靈獸，咱們闡教上上下下都知道。”
“可是我就不知道。”
“……”那是因為你上山三年來跟我說過的話，用十根腳趾頭都能數清。我哪裏還有機會跟你說這些？
“師兄。”
“怎麽了？”我說你今天的話有點多啊，金烏兄今天一定走錯路了。那麽請你以後也繼續錯下去吧！會跟我說話的師弟，總比不跟我說話要好得多！
“我還是不相信剛才那個人就是通天教主。我聽童子說通天教主……”
我學大人們的樣子嘆了口氣，“冷峻寡言，行事決絕是嗎？”
“嗯。”楊戬點頭。
“那你知道其他人是怎麽評價我們師父的嗎？”
“我不知道。”楊戬搖搖頭。
“冷漠孤傲，目無下塵。”
“……”楊戬被這八個字噎着，半天都反應不過來。我想無論如何，師父在他心目中一定是和藹可親的代名詞。盡管我覺着吧，師父離和藹可親的境界還有點遠，至少土遁木遁是達不到的。
不過，既然随和且喜愛小動物的師叔祖會被人認為是冷峻寡言，行事決絕的人，那麽師父被标上“冷漠孤傲，目無下塵”的标志也就不算什麽了。一輩子哪能遇到那麽多的知音，能聽懂你琴聲中的是高山巍峨，還是流水潺潺呢？
再說了，誰也沒有義務去聽你的琴，理你弦斷是否無人聽。
所以師弟啊，微笑着接受你在師伯們心目中純真可愛又腼腆的形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