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炮灰桃山蛇
炮灰桃山蛇
逍遙自然，自然逍遙。
師父手持斬仙劍在玉泉山上百丈餘高的石壁刻下這八個字。
我不是很理解，問師父是什麽意思，他解釋道：“所謂逍遙自然，便是暢游天地之間，而心無所系，無所礙。”
“師父，那你心無所系了嗎？”
師父笑道：“什麽時候你跟楊戬能讓我少操點心的話，我就無量天尊了，還求什麽心無所系。”說完，他把寶劍丢給童子收好，自己跑到小山坡上照料他的櫻桃樹去。
俗話說櫻桃好吃樹難栽，櫻桃樹既畏冷又畏熱，畏旱又畏澇，不是一般的難伺候。不過在師父手裏，再難種的花果都不是問題。
因為師父有足夠的耐心和時間去完成他想要做的一切。陽光、水分、肥料，只要條件适宜它們生長，每一年都會結出紅豔欲滴的鮮果。就算今年氣候不好，還有明年；哪怕枯萎了，還可以再種一株重頭開始。
可是有些事情，你只有一次機會，一生只有一次。
“徒兒楊戬拜別師父，願師父福壽安康，永享仙福。”楊戬跪在碧游床前，以額叩地。師父只是簡單說了幾句話應景，一反常态地淡漠。楊戬十分鄭重地行過出師之禮，便出了金霞洞，沒有絲毫的不舍。
我不由追了上去，“師弟。”
楊戬在楓葉層疊盡染的深處回頭，衣袍發帶輕輕揚起，每一絲每一縷都盛滿少年滿滿的信心，舒展飄逸。他展顏朝我微笑告別，一襲白衣随風而動，消失在豔麗的紅楓山色中。
初入門時的壓抑和疏離已經淡去，十五歲的少年意氣風發，堅信靠自己的力量就能改變一切。十三歲時練成九轉玄功第九重，十四歲以一柄長槍挑落師父手中劍。我的師弟楊戬被譽為闡教不世出之第一奇才。
“我會劈開桃山救出我娘。”
“我會去女娲宮把三妹接回來。”
“回家。房子沒有了可以重新再建，只要有娘和三妹的地方就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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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站在玉泉山的最高處，楊戬對着天上地下三千鬼神說出心中所想。山間流岚湧動，他轉頭朝我笑：“師兄，到時候，你可一定要來啊！”
那一刻他笑得如此真摯，猶如從心底盛放出迎着灼熱驕陽的夏日之花，讓我久久難以忘懷。
随後他向師父提出出師的要求，而師父也爽快地答應了他，不做一點挽留。師父知道他要去桃山，還特意跑到昆侖山向師祖借來混沌之時盤古開天辟地所用的神斧，助他劈開桃山救出母親。
“不想跟着去看看嗎？”身後傳來衣袍帶過草叢的窸窣聲。
“師父。”不用回頭看也知道是誰，師弟走了，玉泉山只餘我們師徒二人。“師父，你為什麽不挽留他，你明知道的……師弟是那樣地志在必得！”
“你不也沒有說出口嗎，絡石？”師父清苦笑道，“這是他的劫數，避不開，也躲不掉，就算僥幸逃脫了，還有下一次，而下一次只會讓他輸得更慘，死得更快。更何況，就算我們說了，他也聽不進去。”
我無言以對，師父說的沒錯，就算我們勸他挽留他，楊戬也不會聽進去。不為什麽，只因為他是楊戬。
他十五年的人生，從國破家亡那一日起天翻地覆。昔日時光如東逝水，一去永不回頭。從此他不再屬于他自己，仇恨是他唯一的信仰，救母是他唯一的方向。
“走吧，至少到那個時候，還有我們站在他的身邊。”師父說。
楊戬的母親瑤姬被壓在極北的荒涼之地。傳說中壓住瑤姬的石山是玉帝吃桃剩下的桃核所化。石山周圍寸草不生，濃瘴毒霧彌漫，怪物精魅橫行。
我和師父乘着鐵如意，浮在半空并隐藏蹤跡，好讓楊戬不會發現我們。
極北之地是金烏照耀不到的地方，原本應該是蔚藍色的長空呈現出讓人壓抑的濃重紫色。天空隆隆巨響不斷，扭曲猙獰的閃電從空中劈下，如同金蛇狂舞。
地面的每一處皆有雷擊過的黑色焦痕，不時還有倒黴的怪物在雷擊中斃命。僥幸不死的怪物會得到巨大的力量，變得更加龐大，更加醜陋。這裏的怪物們不斷地厮殺，落敗的一方将被吞噬，就像養蠱一樣，只有最強大的怪物才能在這裏生存下去，
越接近桃山，地表開始龜裂，現出同桃核上凹凸不平的紋路一樣的裂痕。龜裂的地表中噴出蛇舌般的幽綠色火焰，如果有長翼的怪物不幸飛過，瞬間便燒成了灰燼。
因為這是從地獄噴出來的煉獄之火。
白色長袍獵獵向後翻飛，楊戬的身影在這個人間魔界中顯得無比矚目。周圍的怪物被他的氣勢壓得不敢現身，遠遠躲在石塊後面，露出一對對閃着藍光的眼睛朝他那邊看。濃瘴和毒霧圍繞着他形成漩渦，卷起地面上怪物的殘骸，一旦卷上去便将其絞得粉碎。
而離他不足百步遠的地方，就是羁押着他母親的桃山。數百丈高，山體是死一般的灰白色，遍布裂痕。無法想象這些年來，瑤姬在桃山中是什麽光景。
我們在楊戬身後的半空，看不到楊戬此時的表情。
想必也好不到哪裏去。
“娘！”楊戬高聲大喊，傳來陣陣回音。
“娘！我是楊戬！”
“娘你聽到我說話嗎？”
沒有聲音回應他。
楊戬亮起手中的神斧，疾步向前掠去。瘴霧形成的漩渦因為他的動作而變了形狀，發出鬼吼一般的悲鳴。
楊戬的動作大開大合，神斧向下砍去，發出耀眼的金色光芒。桃山不斷震動，從地下深處傳來轟隆隆的聲音，怪物們被吓得紛紛四處逃竄。
突然間，無數天火從空中落下，齊齊向楊戬的方向打去。如果被它擊中的話，魂魄都會被燒成灰燼，楊戬忙舉起神斧擋在身前。又一陣天火落下，目标卻不是直接對着他，反而是圍着他繞成一個熊熊燃燒的火圈。
瘴霧漩渦驟然散去，桃山上空現出一只巨大的紅色騰蛇。它飛在半空中，身體不斷盤旋，吐着血紅的信子，血一般顏色的眼睛直視着楊戬：“凡人，汝，欲死乎？”
它的嗓音低沉嘶啞，像是從地獄傳出來的惡鬼之聲。
“讓開！”楊戬冷冷地說。
騰蛇道：“吾乃桃山山神白藤，奉玉帝之命在此看押罪仙瑤姬。擅闖桃山者，以天火焚燒之。”
楊戬的語調冰冷不變，“不讓開者，死！”神斧劃出數十道金色的弧光，迅疾飛去。
騰蛇白藤大怒，眼睛紅得就像鮮血要溢出來，血口大開，噴出無數天火，同楊戬揮出的斧光撞擊在一起，發出震耳的爆炸聲，四處揚起一片塵煙。
幾個回合過後，楊戬雖沒有受多大的傷，但明顯地落于下風。騰蛇噴出的天火十分厲害，每次都能擋開楊戬的攻擊，同時還有餘力分成幾路，從不同方位向他進攻。
其實以楊戬同開天神斧的力量，只要有一斧能擊中騰蛇，完全能做到一擊斃命。可楊戬的每一次攻擊，都被它用天火擋開。
每次都是這樣，楊戬進攻，白藤噴火擋開，楊戬被迫防守。楊戬的法力是很高強，可站在他面前的對手，是活了幾萬年的蛇神。再這樣下去，楊戬的處境會很危險！
“不要擔心。”在我看得緊張萬分的時候，師父輕聲說了一句。
我轉頭看他，師父的側臉平靜從容，就像往常一樣。
他唇角牽起，“如果在這裏就輸了的話，那他就不是楊戬了。”
這種情況師父你還笑得出來？
楊戬再次揮起神斧，白藤蔑視地笑道：“無知。”血口中又噴出天火，比前面的任何一次都要多。火紅的烈焰遮天蔽日，同金色的斧光碰撞到一起，發出極耀眼的白光，激起的塵土滾滾向四周湧去。
我不得不伸手擋開這刺目的光芒，耳畔是隆隆巨響，夾雜着兵器破空揮下的聲音，随後是騰蛇發出震耳的嘶鳴，還有什麽龐大的東西倒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光芒同塵煙漸漸退去，我吃驚地看到白藤自上而下被劈成兩半，屍體倒卧在地上，鮮血從它身上咕嚕嚕噴了出來，在它周圍形成一個血湖。
而旁邊，是楊戬手持神斧半蹲在地上，以斧撐着地面，氣喘籲籲。他的頭發有些已經被燒焦了，身上的白袍也被蛇血染成紅袍。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