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逝者如斯夫（番外篇）
逝者如斯夫（番外篇）
（一）
朝歌城夜雨傾盆。
鹿臺華美的寝宮中，帝辛從夢中驚坐起，面色蒼白陰郁。左右侍從見此，忙在他的床榻前跪下，問他出了何事。
帝辛不答，反而下令：“速遣使者往聞太師軍中。”
侍從問：“敢問大王一句，派遣使者是為了何事？”
帝辛只覺無名火起，然而片刻後壓下怒火，“替孤問太師近來可好。”
侍從只覺大王今夜有些異樣，也不敢再多話，頓首領命退下。
此夜再次入睡卻成了難事，帝辛遂披衣而起，憑欄遠眺鹿臺之下的城池。即便如此，那夢中的場景仍然清晰地再次映入眼前：
無數珍寶源源不斷運入朝歌城，他的軍隊所向披靡，勝利的戰報不斷從四方各夷傳來。他站在玉階的最上方，俯視腳下的宮城，在心中勾畫出大商的版圖來。
直到身後響起一聲熟悉的“陛下”。他轉過身，看到聞太師拱手而立。
他含笑朝他伸出手，道：“太師，你看我煌煌天裔商，必将千秋萬代，與天同壽。”
聞太師卻俯下身行叩拜大禮：“陛下，老臣有負你的重托。”
帝辛大驚，連忙将他攙起，“太師此話何解？”
聞太師答：“老臣西征失利，今已全軍覆沒。只是老臣心中挂念陛下，故趁夜來此托夢。”
“太師，你……”帝辛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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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請陛下速将征東大軍召回，派遣重将守備京畿。西岐能人異士頗多，若有征東象陣在，或可……”一語未了，太師背後現出暗色渦旋将他吸入其中。
“太師！”他恍惚地伸手去拉，卻始終觸不到他的手，只能眼睜睜看着聞太師消失在他眼前。
夢境從此中斷。
此後數日，帝辛焦躁不安，些許瑣事都能将他觸怒。寵後妲己命人日夜絲竹歌舞，卻也無法平息帝辛心中的煩躁。
他接連派遣使者奔赴五關之外的聞太師軍營。心中存着一絲僥幸，盼着使者能帶回聞太師平安無事的消息。
然而他的使者尚未回來，他便見到了敗退回朝歌的殘兵。
聞太師帶出五關的人馬共計三十餘萬，而歸來的只餘數十人，個個身染血跡，殘臂斷腕。
“截教各位道長皆已戰死，西岐仗着軍中有能人異士，一連追擊，迫使我方人馬大退七十餘裏。周軍趁夜劫營，将我方追趕至岐山山谷中，那時我方僅餘三萬餘人。”
“周軍窮追不舍，使我方傷亡慘重。闡教門人赤精子等在五關關口堵截，太師無法突圍。幾場大戰之後，我方人馬潰散，聞太師也……”
帝辛面色如鐵：“說下去。”
“聞太師在絕龍嶺上中了妖術，慘死于天火之中，屍骨無存。”
朝臣都以為帝辛到這番話後，必将降罪于這些敗退回城的殘兵，以軍法處置他們。不想帝辛卻命他們回去好生休養，而後散了朝，回到鹿臺上和妲己痛飲達旦。
後來宮中傳來帝辛一夜間砸碎無數玉器聽聲取悅的秘聞。朝臣們憤憤不平，方欲聯名上谏時，便接到帝辛接連頒下的敕令：
“追封聞太師為周伯候，封邑西岐。”
“召回征東大軍。”
“着五關、諸侯各路兵馬全數趕赴西岐。”
（二）
年過天命的帝辛在經歷了盛怒和徹夜長飲之後卧病不起，自敕令發出後便一直纏綿病榻。
他日夜昏昏沉沉，偶有清醒時，便拉着妲己說些他少時的舊事。
他說在他年少時，聞仲便是朝歌上下人人敬仰的人物，他也不例外。
聞仲生于世卿之家，世世代代沿襲祖制官至太宰。他自少年時便雲游在外，熱衷于求仙訪道，五十年後才回到朝歌。
帝辛之父帝乙認定聞仲是不世出的将才，便拜他為将，命他統帥朝歌兵馬。自那時起，聞仲便領着數萬人馬東征西讨，從無敗績。帝乙時常贊他用兵如神。
那時帝辛正值年少，自負天生臂力過人，日日聽旁人贊聞仲如何英武，心下便認定他只是徒有虛名。
不久聞仲征索方凱旋歸來，朝歌城的萬民全數湧上街頭迎接。帝辛站在父親帝乙的身側，第一次見到了傳聞中的聞仲。
只見旄钺林立，旌旗飄飛中，為首一人身形挺拔如山，騎着墨麒麟，緩緩向宮城這邊行來。
一旁有人指給他看：“殿下，前面穿着绛绡衣的便是聞仲。”
他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移開視線，眼睛卻還是時不時地朝聞仲那邊看去。同他已過花甲的年齡相比，他的外表看起來卻是十分年輕。帝辛不由想起一事，傳言中說當年聞仲回到朝歌時，容貌同少年時幾乎沒有差異，時人皆為之納罕。帝辛一直認為這些都是謠傳，此時親眼見到聞仲方知傳言不假。
聞仲不束盔甲，只着一件輕而薄绛绡衣。行至宮門前，他躍下墨麒麟，衣袖随着身體的動作迎風飛舞。
聞仲走到帝乙的面前依禮下拜，他身後的數萬将士亦随之跪下，山呼：“天裔商萬歲！”
帝辛頓覺胸中熱血沸騰，仿佛金戈鐵馬千裏殺敵的場面就在他的眼前。
此後的一天，帝辛手提寶劍闖進了聞仲的家門，聲稱要跟他切磋一番。聞仲被他糾纏不過，只好同意。
然而結果之慘烈遠遠超出了帝辛的預料，他在聞仲手下連一招都沒能接下。帝辛賭氣之下，扔了寶劍直奔回寝宮，禁閉宮門，任誰也不見。
帝乙得知此事後，宣聞仲入宮來，命帝辛拜他為師。
宮人們都以為殿下必定會當場暴跳，沒有想到這位年少自負的殿下卻心甘情願地向聞仲行了拜師之禮。
聞仲平素待人謙和，但治軍授徒卻十分嚴格。帝辛有時貪玩偷懶，被聞仲發現後必定重罰。有時他也會頂撞回去，但第二天又乖乖地跑回聞仲家去向他賠罪。
聞仲文武雙全，教給他的東西囊括了兵法、武藝、天文、地理、占蔔，乃至于一些修道的粗淺法門。
數載之後，帝乙病逝，臨終前把帝位傳給了帝辛，命比幹為相，聞仲為太師，共同輔佐新帝。
（三）
帝辛病了半個多月後才有所好轉，但身體仍然有些虛弱。只是朝歌夜雨連綿，讓他時常不由地想起那個聞仲來托夢的雨夜。
五關同各諸侯的軍隊已陸續開往西岐，唯獨征伐東夷的大軍暫時未能從東部的戰争中擺脫出來。
帝辛記得在多年以前，他曾與聞太師領軍親征東夷。
那時他尚未同朝中王侯宗親産生矛盾，王叔比幹也還沒死，聞仲也還在他的左右。
他一心想改革朝中諸多弊端，無奈觸動了宗親的利益。他們便處處阻攔他的改革，說他任用小人，遠離賢臣。
事實上他不過任命了一些奴隸為官而已。
為此朝中經歷了一番動亂，許多反對的宗親被他處死，其中就有他的叔父比幹。
聞仲一向同比幹交好，比幹死後，他請命去征北海，一去就是數年。回到朝歌之後沒多久，又被帝辛派去攻打西岐，不想他一世英名，卻殒命于此。
帝辛心知聞仲對他的所作所為頗有微詞，原本還想着等他這次回朝後，再将彼此的芥蒂解開。
可惜如今再也沒有機會了。
帝辛倚着窗邊的長塌睡去。深夜風涼，妲己從侍女手中接過絨毯，蓋在帝辛身上。
宮室之外燈火全滅，也一絲星光，暗得讓人心慌。
=番外完=
注意：這篇番外暫時切換回第三人稱，內容接上回。
TAT第一人稱視角太窄，不開番外根本寫不清楚我想要說的故事啊！
切換回第三人稱好順手，我再也不要用第一人稱寫文了，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