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何以有羽翼

何以有羽翼

土行孫的舌頭很勉強才接了回去。

說很勉強,倒也不是因為懼留孫師伯醫人的本事不高明。

當日我把土行孫送到前頭的議事廳裏,順便告訴師伯他的好徒弟剛剛幹了什麽,師伯聽了之後差點氣暈過去。随後他邊罵邊把一粒丹藥塞入土行孫口中,不到一刻鐘候他便清醒過來。

只是從這以後,土行孫那副破鑼嗓子似乎變得更難聽,還有些大舌頭,聽起來有點像用一把匕首緩緩劃過銅器表面時發出的那種聲音。

尤其是當他看到鄧婵玉換上幹淨的男裝,由哪吒押解着走進議事廳時,我這種感覺更加明顯。他驚恐地舉着手直指鄧婵玉,兩條小短腿跟從他嘴裏發出來的聲音一樣瑟瑟發抖,“她、她、她……”

鄧婵玉漫不經心瞥他一眼,鼻中輕哼一聲,闊步走到廳中,拱手道:“見過姜丞相。”

懼留孫師伯的臉色十分難看,側首見土行孫那副慫樣,當即喝道:“混賬東西,還不快給我退下!”

姜子牙假裝輕聲咳嗽幾聲,像是想說些什麽來打破沉默。

安靜了片刻後,反而是鄧婵玉先開了口:“姜丞相,今日發生的事情想必不是你我所願意看到的。”

姜子牙一臉沉痛,“讓姑娘受驚了,這都怪姜某治軍不嚴,讓下屬冒犯了姑娘。說到底,此事皆因你父親悔婚引起。你父親既答應了婚事,為何又臨陣悔婚,這可并非君子之道。”

鄧婵玉道:“姜丞相說笑了。兩軍交戰,自然是兵不厭詐,無所不用其極,至于君子之道,完全是毫無用處。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今日我被你們捉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是有一條,如果你們以多欺少,硬逼我跟這個矮冬瓜或者其他人成親的話,休怪我心狠手辣,拉多幾個墊背的人。”

“事到如今,姑娘既然不樂意,我們也斷無強逼的想法。只是姑娘你要見我,該不是只為了說這些吧?”姜子牙故作高深地看着鄧婵玉。

鄧婵玉大笑,“姜丞相是個爽快人,那我也就直說了。我只想告訴姜丞相,如果姜丞相信得過我的話,我願回到鄧軍營中,勸說父親向周王投誠。”

姜子牙微微皺眉,“令尊乃一關總兵,手握重兵,怎會聽你的說的話來西岐投誠?”

鄧婵玉沉吟片刻,道:“實不相瞞,父親雖然鎮守三山關,但朝中王親貴胄并不相信我父親,對父親時常多有排擠。此番奉命來西岐,他們甚至在臨出關前,硬逼着父親立下軍令狀。說若我們攻打不下西岐,敢退回五關的話就将我們全部處死,為此軍中上下早已怨念頗深。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栖,若丞相有意,我回去再向父親曉以利害,此事定可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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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飛虎探身對姜子牙低聲說些什麽。我特意側耳細聽,黃飛虎說話聲音很小,但還是被我聽到:“鄧九公非出身世卿之家,他父親不過是朝歌城中的奴隸。殷受看他頗有将才,便下令将他全家脫離奴籍,并封他們父子為将。他父親十幾年前戰死,殷受看他們父子戰功赫赫,這才将鄧九公升為總兵。但因出身不好的緣故,朝歌王親權臣大多看不起他。”

姜子牙撫須點點頭,對鄧婵玉說:“姑娘一片赤誠之心,日月可鑒。如果我再說些什麽,那就顯得姜某不相信姑娘了。姑娘既有此心,容我修書一封,并讓上大夫散宜生同你一道回去。不知如此安排可好?”

“願聽丞相吩咐。

“那姜某就靜候姑娘佳音了。”

鄧婵玉在散宜生的陪同下回到鄧軍大營。事情的進展很是順利,不久鄧九公便同意投誠。

兩日之後鄧九公率部來到城下,隊伍間盡棄商朝的旗號,改立西岐的玄色大旗。姜子牙同姬發二人為了迎接鄧九公,一早便打開城門,來到城下迎接。

鄧九公的隊伍自遠處緩緩行來,還沒到西岐,他同麾下的将士紛紛下馬,牽着座騎走過來。

到了姬發跟前,鄧九公同他的部屬呼啦啦下跪成一片,口稱:“聞大王仁德厚義,鄧某特率部來投誠,從此誓死為大王效力,萬死不辭。”

姬發連忙将他扶起,又當着衆人的面稱頌了鄧九公一番。君臣一行攜手回城,再次大擺筵席,一片其樂融融之相。

後來懼留孫師伯又把土行孫狠狠教訓了一頓,把他打得從脊背到後腿都皮開肉綻,鮮血淋漓。師伯似乎一點都不想再見到他,收了他的捆仙繩之後便徑直回洞府去了。

烽煙暫時停歇,西岐城中也似乎暫時從緊張狀态解脫出來。街上行人變多,小孩子也敢跑出來嬉戲打鬧。

清晨時分,有人來敲我的院門,“絡石,小絡石。”

碧竹打開了門,那人大咧咧跳了進來。雖然身上穿的是道袍,但整個人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修道的。他的袖子高高挽起,衣袍的前擺也随便地撩起來塞進腰帶裏,嘴裏叼着一根草杆,散漫地笑着。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溫暖親切,猶如早春時節楊柳枝上的第一縷陽光。

見到他,我不禁也笑起來,走過去摟着他的肩膀,“韋護師兄,你怎麽來了?”我探頭看看他身後,“師伯沒來?”

“啊,小碧竹!”韋護蹲下身子,兩手捏着碧竹毛茸茸的胖臉,沖着它傻乎乎地笑。碧竹吃痛,四肢不住掙紮。可惜它爪子短,根本近不了韋護的身,亮出爪子撓他也沒有作用。

我又重複了一遍,韋護這才擡頭:“就我一個,我師父他沒來。”

“你的經書抄完了?師伯肯放你出來?”

韋護頓了一下,才回答我的問題:“還沒。我師父他老人家說你們都在西岐,我這個當大師兄的不能不到場,所以叫我來應個卯。”

我想起之前發生的那件事,便直接問他:“師兄,師伯罰你抄經書是因為什麽?你到底說了什麽冒犯他的話?”

“哎呀!”韋護像是突然想起什麽,“我光顧着先來找你,還沒去師叔跟前報到!我先走了,以後再來找你!”随後放開碧竹,飛也似地逃了。

碧竹坐在地上揉揉臉蛋,“你師兄好奇怪。”

我點頭道:“我也覺得。”

韋護師兄一向是自由散漫,性子也好,這次來到西岐後很快跟大家打成一片。

不過自從我問了他那個問題以後,他似乎有意無意地在避開我,這讓我更加好奇當初他到底說了什麽惹怒了師伯。

楊戬同哪吒等人向來住在姜子牙的相府裏,韋護師兄這次來,同樣被安排在那裏。

我趁夜溜進相府,原是想着找個機會套出他的話,結果卻看到他一個人坐在屋頂,望着夜空出神。

師兄這是怎麽了?當年楊戬從桃山回來也是這副模樣,找個無人之處仰望夜空,自顧自地落寞傷神。

我躍上屋頂,在他身旁蹲下,“師兄,你怎麽這副表情。”

韋護望着我,幽涼地笑道:“我就知道你非把這件事弄清楚不可。也罷,恰好我也正缺一個人倒苦水。”

他停頓了一下,突然問我:“你有沒有喜歡過誰?”

“啊?”我一時弄不清他的意思。

“不是喜歡一樣厲害的法寶的那種喜歡,而是無論你走到哪裏,心裏都會想着他。心情好的時候希望他知道,心情不好的時候只想跟他說。想起他的時候會不經意地微笑,見不到他的時候,這裏,”他指着自己的心,“會很難受。”

我想了想,“大概……沒有。”

“我就有。”韋護說。

我頓時記起當日在毒龍惡虎墓前見到的一幕,“你不會想說,你跟你師父……可是你們……”

“你是想說我們都是男的,還是想說我們是師徒,于禮不合?”韋護直直瞪着我看,好像只要我說是哪個,他就會傾盡全力來辯駁我。

我搖頭,“都不是。我只是有些驚訝,記得小時候你們的關系一直很疏淡。”

“是啊。我向來愛熱鬧,而師父生性淡漠,确實不是很合得來。可是人總是會變的……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就變成這樣。而我師父,正如你所知道的,他是個不怎麽會表達自己感情的人。”

“那麽,你們吵架了?”

韋護搖頭,“我情願他跟我吵架。”

“我不明白。”

“絡石,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羨慕你,至少玉鼎師叔對你真的很好。”

“你怎麽扯到我師父身上了……等一下,”我突然有些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這個想法來得太突然,我一時間難以接受,頓時驚訝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你的意思不會是……我師父他……他對我……”

韋護哈哈大笑:“不會吧?虧你還是我們中間最老成的一個,怎麽一遇到兒女情長就這般遲鈍了?”

“你、你、你休要胡說八道!還有別把話題扯到我身上,說回你的事情,你跟師伯到底怎麽了?”

他卻不依不饒,好像這個話題很有意思一樣,“不急不急。你先告訴我,你真的沒有發現……”

“沒有!”我氣呼呼地回答。

韋護卻收起笑容,一臉正經地問我:“那你對他?”

我腦袋裏亂糟糟的,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韋護接着說:“如果你不是跟他同一個意思,我勸你最好馬上回洞府去跟他說清楚,免得他日後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我嘆了口氣,“他不在洞府,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去哪了。”

韋護有些驚訝,“怎麽可能,我師父說黃河陣過後,衆位師叔師伯頂上三花胸中五氣盡消,千年修為一朝散盡,連廣成子、赤精子兩位大師伯都閉關去了。……你去找過他沒有?”

“我和楊戬放出紙鶴找了很多地方,所有他可能會去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可還是沒有他的消息。”

事實上我沒有說實話,因為還有一個地方我沒有去找。這個想法太可怕,我誰都沒有告訴,甚至連楊戬也沒有說。也許說出來沒有人會相信,也許說出來會打亂師父的計劃。

而且,我還沒有下定決心去那個地方找。我還在等白雲黑雲的來信,還在希望着明天他們就會來告訴我師父已經回到玉泉山的消息。

才發現這篇文已經有十萬字了~~

韋護師兄戳破了窗戶紙,笨絡石,看你還怎麽遲鈍!

每次寫到韋護師兄,我總是不禁想笑出來,之前寫到通天的時候也一樣。

碧竹:你不是說我就是你嗎,幹嘛老讓我賣萌?

作者:抱歉,寫着寫着,你就不再是我的分身了。賣萌是你命中注定的事,乖乖接受吧,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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