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此心亂如麻
此心亂如麻
韋護支臂半卧着，唇邊噙着暖笑，眼睛動也不動地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說道：“你在撒謊。”
“哎？”他從哪兒看出來我在撒謊的？
“其實你已經猜到了他可能在哪裏。而且，”他停了一下，似乎是在觀察我的表情，又接着往下說道：“你剛才說‘沒有’也是假的。”
我聽到他前面那句時，心裏就有些慌，想不明白他怎麽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因此忽略了他後面那句。我沉默着沒有說話，腦子像是塞住一樣，不知該如何反駁他。
我不知道當時自己的表情有多奇怪，只看到韋護指着我笑得前仰後翻，“被我說中了吧？”
我依然沉默着，感官變得異常遲鈍，根本想不出該說些什麽，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想不起來。
“虧你還說你對他沒有想法？”他反問道。
“咦？”我愣了很久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麽，而且發現他說的跟我想的好像不是同一件事。這時我的神志才恢複清明，看見韋護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想起他剛才話裏所指的事情，心裏有些氣憤：“師兄，你又在瞎說什麽？什麽叫做‘虧我還說我對師父沒有想法’？”
韋護收起笑容，身子湊過來，“難道連你自己都沒意識到？讓我細細看下……”他扳着我的下颚，強使我的雙眼跟他對視，“果然是這樣。”
他的眼神銳利又深邃，好像一瞬間把我定住，然後看到我心中最深處去。這種眼神讓我感覺很不舒服，我不耐煩地握住他的手腕向後一擰，“別玩了！”
韋護的手往反方向切，我順勢把手收了回來。我問他：“你剛才用的是什麽邪術？”
韋護一臉無辜：“哪裏是什麽邪術？這明明是我們金庭山的法術。”
我說不信，于是他又說：“你我師門道法不同，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我想起剛才他那種陰森森的眼神，有些明白過來，冷笑着問道：“你剛才用的是讀心術麽？你不是一向最惡這種取巧的道術？”
“名字倒是相差不遠。只是，”他垂下頭去，神情頗為悵然，“只是為了能知道他的想法，我這一點小小的好惡又算得了什麽？……我的事不提也罷，我倒是你啊……”他搖着腦袋，一邊嘆氣一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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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一腔怒火不知如何發洩出來，哪有人這麽随便就用法術偷窺他人心境的？“我怎麽了？你又想說什麽，我倒想知道你還看出什麽來，還能有什麽新鮮的見解？”
“你別動怒，”他笑着說，“絡石，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你遲鈍的地方不止一星半點。如果我是你師父，早就直接揍你一頓了！”
“你怎麽又扯上我師父？”
“你敢指着你的心說，你一點都不在乎你師父嗎？”
“他是我師父，我怎麽可能會不在乎？你真是沒事找事，挖個坑逼着我跳。你這麽有空的話，怎麽不早點來幫姜師叔運糧？”
韋護笑道：“你別把事情扯遠。你先跟我說一下，為什麽一直以來你都那麽在意玉鼎師叔的想法。”
“因為他是我師父。”我自認為這個理由非常正當。
“是麽？”他挑起眉毛看着我，“我看未必。楊戬也是你師父的徒弟，怎麽就不像你這樣？你總是想要把他看清，想要了解他，乃至于……”
我霍地站了起來，“看來師兄你困了，老是胡言亂語。等你清醒以後，咱們再好好聊吧！”
韋護卻一把我拽住，“你是生氣了，還是被我說中，心裏沉不住氣了？”
“如果你想把我弄糊塗，那你已經成功了。我現在的腦子裏亂得就跟一鍋雜什粥一樣，黏黏糊糊的，再燒一會就要糊掉！”我拂開他拉住我衣袖的手，轉身躍下屋頂。
豈知他也跟着跳了下來，一直跟在我後面，“你不是想知道我跟我師父的事嗎？那天我告訴他，我心裏一直念着他。可是他卻對我說……”他說話的速度不快，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低沉，像是牽動了掩藏在心裏最深處的無數黯然神傷。
對師兄多年的兄弟之情，還有我的好奇心最終戰勝了氣憤，驅使着我往回走，“師兄你還好嗎？師伯說了些什麽？”
他臉上的暖笑突然間蕩然無存，清冷的月光灑下，讓他清瘦的面容上顯出幾分抑郁之色。“我師父他……剛開始他以為我病了，在胡言亂語。我又重複了幾遍，他卻大發脾氣，認定我魔障了，要我抄經書擺脫邪魔。”
韋護凄清笑道：“我以為他只是被我吓到，一時沒反應過來。那天你把我拉到西岐來的時候，我又把心裏的話跟他說了一遍，想不到他還是那番話。”
“師兄。”
他朝我笑了一下，示意着我他還好，又接着說：“我不死心，以為事情還有一線轉機，便瞞着師父偷偷學了讀心術，想知道他心裏面的想法到底是什麽。我知道窺探別人的心境非君子所為，但我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可是……直到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一切都只是我的單相思而已。”
我沒有想到真相居然是這樣，心裏很懊悔為了此事追問了師兄這麽長時間。“師兄，我真對不住你，這些事我本不該逼着你說的。”
“你不必道歉，本來我也沒打算瞞着你，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他這麽一說，我更是無地自容。
“好了，果然說出來以後，心情真的舒服多了。”他接着對我說，“絡石，你知不知道，我說羨慕你，其實不單單因為你師父那方面的事情，我更多羨慕的，是你們之間的感情還有默契。”
我無奈地嘆道：“怎麽你又說起這個，我明明告訴過你……”
韋護大笑道：“師弟你就別再自欺欺人，好麽？算了，我也不求你非要給我一個答案，師兄只希望你能早一點看清自己真實的想法。”
“你為什麽對我師父和我的事情這麽上心，我實在不明白？”
韋護淡淡地笑，猶如春風吹過萬條柳絲，“你一定在想，我受了這種挫折肯定見不得別人好，其實不然。我只是需要有人證明給我看，我想的事情并不荒唐，也沒有錯。”
夜空明月皎潔，他仰頭相看，月色亦輕柔落在他身上，以慰他身心寂寥。
他回首問我：“玉鼎師叔的事情你有什麽打算？”
我反問道：“你都能猜到了，怎麽還問我？”
“你的師父，我的玉鼎師叔還真是一個奇怪的人。”韋護拍着我的肩膀，笑道，“放心吧，今晚我們說的話，我不會跟任何人講。你且去吧，姜師叔和楊戬那裏我會跟他們解釋。”
回到小院後，我四處找了一遍，才發現碧竹趴在院中老槐樹的枝桠上睡覺。它趴着的位置不是很好，稍微一動可能就會掉下來。我上去把它抱在懷裏，這家夥最近好像又變重了。
它伸了個懶腰，揉揉眼睛，“絡石，你怎麽還不睡。”
“碧竹，我送你回玉泉山吧。”
“現在麽？”它問。
“嗯。”
“不用跟楊戬打聲招呼？”
“不用。”
它在我懷裏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兩只前爪搭在我肩上，“到的時候叫醒我。”
“好。”
金霞洞內外全無一絲燈火，一切都在黑暗中靜靜蟄伏着。偶爾有幾縷輕風吹過，搖着枝葉發出沙沙響。
我把碧竹放到後山的竹林裏，它在地上滾了一滾，又沉沉睡去。我轉身正要離去，看到青石小路上有人挑着一個燈籠緩緩向我移來。
“絡石師兄？”那人遲疑地問，我聽出這個聲音是黑雲的，“我聽到有人來，就起來看看。”
我問他：“師父不在？”
黑雲搖頭，“沒回來過。”
“去睡吧，明天一早我去找他。”
師父的房間還是老樣子，但我總感覺有些空蕩蕩的。擺在房間裏幾盆花草，因為沒有人細心照料它們，都向着窗口的方向肆意地瘋長。
發了一會呆，我迷迷糊糊倒在榻上睡去。夢中似乎看到師父不知為了什麽在發脾氣，一怒之下竟把我同楊戬都丢進湖裏。湖中的游魚看到我們如此狼狽，用兩只小鳍掩着嘴，叽叽咕咕地笑着，發出像相思鳥一樣的聲音。
魚怎麽會叫得跟鳥一樣？夢中的我很是疑惑，這時我就醒了。醒來恰好看到窗外有幾只鳥在枝桠間跳來跳去，唧唧喳喳地唱着歌。我不禁失笑，原來聲音是從這裏來的。
簡單用過早飯後，我吩咐幾個童子們好生看家，然後就看到碧竹飛快地向我跑來。它問：“絡石，你要去哪裏？”
我揉着它的腦袋，“我去找師父。你們留在洞府裏看家，要是有人來問，除了楊戬以外，其他人統統告訴他們我和師父都閉關了。”
黑雲托着下巴，沉吟道：“師兄，說兩個人一起閉關，很容易讓人想歪的。”
“啊？”我的腦子又慢了半拍，才明白過來黑雲的話裏所指的想歪是什麽。氣得我一腳踹過去，“說這種話，你倒也不害臊？”
黑雲笑嘻嘻地躲開，“好師兄，我閉嘴還不行嗎？放心吧，如果有人來問，我一定把他們打發走。”
韋護師兄，為了點醒這個笨師弟，你辛苦了。
小絡石你快點撲向師父的懷抱吧，媽媽我是支持你的！
（衆：我對這個連作者都蕩漾的世界絕望了絕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