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Period.02各人各様

Period.02各人各様

今天是池袋來神高中——近年來由于與園中合并所以改稱來良學園,舉辦學園祭的日子。

岫野椋在上周就收到高中時代班長的群發郵件,告知将在學園祭當日聚于母校開同窗會。從新宿到池袋搭山手線只要四站,并不花多長時間,岫野椋心裏稍稍掙紮了一下就回複班長說自己會來。提前一天到達池袋,在車站東口陽光城一帶轉了轉,晚上去探望很久沒見面的姨母津繪子,在天臺被迫進行了一場自殺幹預——和記憶裏的地方沒什麽大不同,一如既往的混沌熱鬧。而今天,才是她此行重點。

上午十點,來良學園已經熱鬧非凡,校門口展開的紅幅上來良祭的字樣格外顯眼,校門口有貓耳女仆裝的學生正在散發傳單。一旁一位顯然年紀大一點的女生駐足而立左顧右盼,手中抱着一本冊子。

岫野椋摸摸鼻尖雙手插兜走上前,打了聲招呼:“日安,蒼川同學。”

“啊……”蒼川澤奈歪了歪頭,盯着岫野椋,随後撓着耳根努力思索,“不,不要說!我一定能想起來你是誰!作為A組能幹的班長絕對不會連同學的臉都記不住的!”

“辛苦你了。”岫野椋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內心料定她十成十是死也想不起來的。

兩人在校門口面面相觑,一分鐘。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

“怎麽樣?”“想不起來。”“對吧。”

岫野椋毫無誠意地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輕咳一聲:“咳,那個,我以前是雙馬尾。”

“雙,雙馬尾?岫野椋!岫野同學對嗎?!”蒼川澤奈頓時雙眼放光。

“Bingo,A組能幹的班長大人。”岫野椋祭出大拇指,毫無起伏的語調依沒有誠意可言——這麽說我在別人眼裏的形象果然只有雙馬尾吧,她心想。

“啊!!”蒼川澤奈一聲尖叫,痛心疾首地抓住岫野椋的雙手,“為什麽啊!為什麽剪成短發了呢?要知道雙馬尾可是岫野同學渾身上下除了32C的身材之外唯一的加分項啊!”

“真失禮啊——”岫野椋冷不防眼角一抽,“雖然可以把這當作誇獎,不過那種事情就算說出來了也完全不值得高興。請去三途川找您的雙馬尾吧,蒼川同學。”

“哇啊啊!失去了雙馬尾,毒舌吐槽也不能再額外加分了!”

——去死吧,你這雙馬尾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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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指蠢蠢欲動。岫野椋決定不再繼續這種奇怪的話題,拿過蒼川澤奈手裏的簽名簿,在自己那一欄裏寫上名字打上勾後扔還給她,跨入了來良學園的大門。

在冷飲攤位上買了學生自制的新鮮冰檸檬水,捧着玻璃瓶,咬着塑料管走走停停,漫無目的地閑逛;見到有意思的攤位就去湊湊熱鬧,當人越來越多氧濃度過低的時候便抽身而去;一路上看到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曾經的高中同學聊得熱絡,能認出自己的很少,就沒有主動上前打招呼。

路過□□射擊攤位的時候,一時手癢,岫野椋遞給攤主一把硬幣。她撿了一把成色較新的□□,放在手裏掂了掂,花了三槍校正準星——把槍管悄悄弄彎一些或者在膛線上做手腳是做這種小生意的老板的常規操作了,一般客人注意不到——随後深吸一口氣,眼神瞬間淩厲起來,扳機扣底不放,子彈連發,砰砰砰砰砰!

氣球接連爆破,子彈頃刻間告罄,全數命中。周圍一片寂靜,直到岫野椋放下槍,圍在攤位邊的人們才緩過神來,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贊嘆聲。

“好厲害——不愧是來神高中之前的射擊部部長,是吧?岫野椋同學。”

柔亮細潤的男聲從背後飄來,帶着些許自得的笑意以及某種莫名其妙的居高臨下。岫野椋冷不丁眼皮一跳。

“原來是已經畢業的學姊嗎?真厲害!”把岫野椋贏得的一筐玩具抱到她面前的男生面露崇慕之色,一旁的女生則激動地補充道:“百聞不如一見!我聽說當年岫野學姊可是在東京舉辦的高中生射擊大賽上拿過優勝的!”

岫野椋瞥了眼兩人的領結顏色,推測兩人均是二年生:“我有這麽有名?完全不值得高興,‘當年’這種詞一蹦出來就有一種‘果然我是老了吧’的蒼涼感。”

“诶?!對,對不起!”女生慌忙鞠了一躬。“不用道歉。”岫野椋擺擺手,掃了一遍那一筐五顏六色的絨毛玩具,拎出兩只淺灰色的起司貓公仔,沖他們點頭道,“我只要這兩個。”

岫野椋蹲下身把其中一只公仔遞給剛才牽着媽媽站在一邊仰頭看着她的小男孩,像是羨慕得不得了的樣子:“給。”小男孩一愣,随即雙手接過道謝,岫野椋把另一只起司貓公仔塞進帆布背包,拔腿退出了人群。

“嘛,意外地有童心而且喜歡小孩子呢。”見她目不斜視地從面前走過,折原臨也慢悠悠地擡腳跟上。

“不,您完全理解錯了,是那小孩剛才一直站在那裏,閃閃發光的大眼睛像鐳射炮一樣鎖定着那個公仔,我被他弄得渾身發毛才給了他一個。至于童心——”岫野椋面無表情地睨了他一眼,平靜地說道,“教唆未成年跳樓不成之後還敢堂堂地把‘童心’挂在嘴上,‘奈倉先生’。以及,請不要再擅自從來良綜合醫院精神病科跑出來禍害群衆了,被警察抓住的話,就算是精神病人,情況也會變得很麻煩。”

“給我稍微适可而止一點……”臨也擡手按住額角突突亂跳的青筋——岫野椋這種把重點和廢話混在一起絮絮叨叨的瑣碎語氣十年如一日地令人煩躁,不過臨也仍舊維持着良好的風度伸出了手,“奈倉先生的事不是個适合在大庭廣衆之下談論的話題,眼下就麻煩你暫且當作不知道吧——真名是折原臨也,高你兩屆,同樣畢業于來神高中,不許告訴我你不記得了——揍你哦。”

“關于奈倉,雖然怎麽想都覺得您是在遮掩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不過,”岫野椋坦然地捏住他的手指,象征性地搖了搖,“很久不見,折原學長您,還是一如既往的混賬。”

“……啊,的确很久不見,小椋。”臨也面不改色地忽視了後面那句話。“……啧,夠了吧學長,為什麽我已經畢業三年了還要被那種稱呼惡心着。”岫野椋抖了一下,搓了搓胳膊上莫須有的雞皮疙瘩。

“才不要啊哈哈哈,這是對人類愛意的表現。”“敬謝不敏,您還是趁早滾回來良綜合醫院精神病科吧。”

至此,岫野椋蓋棺定論:昨晚的那個奈倉的确就是她所認識的折原學長。

當時光線昏暗,奈倉長什麽樣子她看得并不清楚;愛着全人類的神經質宣言誠然有點耳熟,然而時間久遠,也并沒能馬上和自己高中時代的學長聯系起來。現在看來,單單那過了中二的年紀卻依然無可救藥的糟糕性格、與惡劣內在根本不相稱的皮相,以及能夠讓人惡心得隔夜飯都吐出來的人類大愛宣言……這些檢索條目排列在一起,查詢結果當然只可能是“折原臨也”這個唯一的存在了吧?

——唉,世界真小。岫野椋用一種沮喪的口吻在心中默默嘆氣,一邊繼續漫無目的地閑逛。把喝空了的檸檬水玻璃瓶放到回收箱裏,一扭頭發現臨也仍然跟着她。

“話說回來,學長幹什麽來的……一直跟着我沒有問題麽?該不會學長也是來參加同學聚會,然後想找找所謂青春的感覺?”“啊?那種東西對我來說根本不需要,我可是活在永遠的二十一歲啊。再說,逛學園祭也是觀察人類的好時機不是麽?”

“……怎麽聽都像在胡扯。”岫野椋面無表情地嘟哝着,又道,“還有,不要再無謂地逃避了,時間是把殺豬刀,面對現實吧學長——您真的老了,整天把‘永遠二十一歲’那種說辭挂在嘴邊,您就不覺得羞恥嗎?年紀小的女學生會背地裏說您‘惡心’的吧——絕對會的。”

“喂喂!怎麽能這麽說我,超打擊人的啊!”臨也誇張地捂心口作中槍倒地狀。

“恭喜您折原學長,您再一次成功地惡心到了我。”

岫野椋四處張望了一下,随即向賣章魚燒的小吃攤位小跑而去。過了一會兒,手捧兩份熱氣騰騰的章魚燒回來了,其中一份遞到了臨也的鼻尖底下。

“特意買了大份的。為了世界和平,請您閉嘴吧,學長。”“哇,這真是……多謝招待。”

“岫野——!”

岫野椋正埋頭吃得專注,不想蒼川澤奈從後面尖叫着飛奔而來,一個縱躍撲到她背上。

“咳噗!咳、咳咳……”岫野椋一陣猛咳,險些把章魚燒嗆進肺裏。

“沒事吧岫野!十分抱歉!”蒼川澤奈忙拍着她的背幫她順氣。

揩去眼角的淚花,岫野椋才算喘過氣,瞥一眼一旁抱着章魚燒幸災樂禍笑得開懷的臨也,強壓下沖他比中指的沖動,扭過了頭:“有什麽事嗎,蒼川同學?”

“快去學生禮堂啦!學園祭音樂會和其他表演快要開始了!等會兒結束了我們要在禮堂舞臺上合影留念,就當作緬懷高中時代!”

“……說得好像我們要死了一樣。”岫野椋揉揉太陽穴,“這種事進門的時候就要和我說啊……我記得進禮堂要觀賞票的吧。”

“是啊,而且是現場販售,所以才來找你快點過去!”

“是是,我明白了。”岫野椋用竹簽插起最後一個章魚燒送進嘴裏,她略顯不耐煩地看向折原臨也,“要一起嗎,學長。”——那表情再直白不過地敘說着“我只是客套客套你千萬不要客氣趕快拒絕我”的潛臺詞,而折原臨也叼着串章魚燒的竹簽,笑意盈盈揣着明白裝糊塗。

“樂意之至。”

路上,蒼川澤奈輕拽岫野椋的袖子,壓低聲音,瞄向亦步亦趨跟在後面的臨也:“我說,他是岫野的男朋友?”

“你看他像嗎。”

蒼川不說話。

“……沉默算怎麽回事啊。”岫野椋忍無可忍地翻出了眼白,不情不願地辯解道,“只是以前就認識的高兩屆的混賬學長罷了。”

蒼川欲言又止,終究什麽也沒有說。岫野椋注意到了她的異樣,但到底也沒有追問。

然而抵達學生禮堂門口,看見販票通告上的字樣後,岫野椋遏制不住地眼角直抽。

“咦?”

“噗……”

“什麽東西啊這是。”

販票通告上明确地寫着票價和優惠規則:單人票價是五百日元一張,一個男生和一個女生手拉手購票是八五折優惠,而兩個男生手拉手購票是八折優惠。

“诶——真讨厭!憑什麽男男享受的折扣比男女還多啦!”蒼川再度開始尖叫。

岫野椋一臉厭棄地別過頭:“神妙,今天第三次被惡心到竟然是被售票通告而不是被折原學長。”

“喂喂,怎麽又是我中槍?況且一般人會在這種情況下用‘神妙’這麽深奧的詞嗎?”臨也兩手揣在衣袋裏,擡起下巴盯視着通告板足有三分鐘,然後拍牆狂笑,“噗哈哈哈果然是我最愛的人類!在最無聊的地方發揮着莫須有的想象力,可笑至極哈哈哈哈哈!!”

“呃……”

“适可而止,學長。”岫野椋揪住臨也的黑色兜帽把他拽了回來,困擾地嘆氣,“三個人的組合稍微有點傷腦筋啊。”

“啊,岫野,我是和我男友一起來的,所以……先走了。”

蒼川燦爛一笑,爾後果斷地轉身走開了——天地良心!

岫野椋震驚地目送蒼川遠去,面無表情走了兩步——一頭抵在牆上,用極其陰暗的哀怨口吻道:“在單身大齡少女面前放射甜蜜光線的現充都該拉出去炮決……”

“‘大齡少女’這種語彙得虧你說得出口啊——很值得驕傲嗎?”臨也笑岔了氣,然後抓住岫野椋捶牆洩恨中的手掌,直接将人拖到售票口,露出陽光天然得恐怖的笑容:

“兩張情侶票,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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