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Period.花開兩面
Period.12 花開兩面
新宿,折原情報屋事務所。
折原臨也雙腿交疊架在辦公桌上,一手枕在腦後,惬意地躺靠在轉椅上,手持幾頁複寫紙,目光越來越深不可測。
岫野椋。女。十六歲。來神高中一年級。射擊部部長、前美術部成員。母親岫野知和子未婚生育,其父不詳。
岫野椋。女。二十一歲。自由職業者,同時為七家以上的雜志社供稿,同時承接出版社的繪本工作。畢業于來神高中,沒有接受大學教育。母親岫野知和子,四年前因神經性肌肉萎縮以及晚期惡性腫瘤去世。
總的看來,不管是高中時代收集整合出來的,還是如今稍作調查更新的部分,情報所顯示的岫野椋的家庭背景和人際關系都極為簡單,這個人——單純得就如同手邊那疊沒印字的空白複寫紙。
哼。這是在看不起我嗎。臨也冷笑一聲,把手中的資料揉成團扔進了字紙簍裏。
就算附上了一些雜七雜八無關痛癢的信息,折原臨也身為優秀的情報販子,手裏掌握的有關“岫野椋”這個條目的情報也少之又少——絕不可能是因為岫野椋真的就如資料所表明的那樣單純,他若是連這點端倪都察覺不到,那也別混了趁早洗洗睡去吧。
這根本就不正常。折原臨也咬牙切齒地想。
從高中到現在,所能查到的信息增長與時間增長完全不成比例,甚至可以說是嚴重失衡——如果說高中時,是由于自己沒把這個人當成重要角色放在心上,加之情報網還沒建立,所以檔案信息才寥寥無幾,那麽這種情況放到他情報手段極為成熟、消息網絡四通八達的今天也仍未有所改觀就說不過去了。
這樣的現象背後只有兩種可能性:人有問題,或者調查途徑有問題;後一種往往最終也指向前一種。所以結論只有一個——岫野椋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簡單。
折原臨也仰起頭長舒一口氣,不知不覺有幾分猙獰的臉色也緩和下來,視線落在桌角一只黑色文件夾上。那是矢霧波江在他的情報庫裏調出的另一份材料。折原臨也淡淡瞥了一眼文件夾上的标簽,陷入沉思。
也許只要翻開那個文件夾,所有問題都會迎刃而解,但老實說,折原臨也也稍微有點自欺欺人地希望這只是個巧合,否則,一切便複雜得超出他的預計了。
标簽上醒目的字樣讓他的雙眼産生一剎那的刺痛——栗楠會。
風從沒關緊的窗戶縫隙間灌進來,微弱的涼意流入空曠的室內,很快消散不見。折原臨也緩緩勾起嘴角,意味深長。他想,高中畢業前夕,他到底不該因為那點可笑的動搖就放過岫野椋。如果當初把事情做絕——徹底毀掉她就好了;那樣的話,四年後的今天就不會發生如此愚蠢的重逢。
他拉開辦公桌最下層的抽屜。裏面整整齊齊地碼放着一排青鳥文庫的《波德萊爾詩選》。随意橫在最上面的就是他最近用過的、留給了岫野椋、又送回到他自己的手中的那一冊。它安靜地躺在那裏,像一個默不作聲的嘲諷,又像一個永恒的隐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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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無數人的腐敗傷口,是折原臨也淬滿毒液的獠牙,也是岫野椋百毒不侵的證據。
折原臨也拿起那一冊《波德萊爾詩選》。他的手指落在封面上,稍作停頓就翻開,又落在第一頁,第二頁,第三頁;每一頁的內容他都爛熟于心,他敏感的不是詩歌,而是太熟悉月亮背面的東西。
随意翻到某一頁後,他的手指拈起頁邊。
刺啦——輕輕松松地把書頁撕了下來;刺啦——又是一頁;刺啦——
折原臨也輕輕地、神經質地笑起來。
一張張、一頁頁,波德萊爾在被撕裂。那種清脆的而又薄弱的聲音給了他極大的快感。
晦暗的人心在遭到□□的時候,也會發出這種聲音,輕盈的、随意的,代表着支離破碎和不複如初。
折原臨也越笑越大聲,他不能自已地把《波德萊爾詩選》拆得七零八落,然後一揚手撒向空中,紙頁紛紛而下猶如雪花。他單手抵着前額,在飄落的詩節中笑得雙肩不停地聳動。他手裏捏着被單獨留下的一頁,上面印着那首被揉皺的《幽靈》。
他用脈脈的語調一字一句地讀。
“別的人用的是溫情,支配你的青春、生命,而我,我卻要用恐怖。”
你的溫情,你的青春,你的恐怖,全都屬于我。
全都屬于我。
折原臨把那頁詩揉成一團扔進字紙簍,在垃圾入簍的瞬間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響聲,他在那種被遺棄的聲音裏,獲得一種莫大的滿足。
岫野椋原本是個存在感微弱的人,不過在高一第一學期的末尾,她竟意外地小出了一把風頭。整件事的最初,從水戶清見進入射擊部開始說起。
美術部的社團活動往往結束得比較早,岫野椋時常背着畫板拎着書包到射擊部在校外租用的專門場地等水戶清見結束部活,一來二去和部裏的人也混了個臉熟,被允許進到射擊場裏面等待。
那天射擊部部長矢吹鈴拿出了兩場日場電影票,由于自己有事不能去看所以決定送給部員——低年級的部員都可以參加,一人十槍,優勝者得。
水戶清見是射擊部一年級的新秀。她雖性格腼腆,看上去是個文靜的女孩子,但實際上自稱從國中起□□擊俱樂部玩時下流行的生存游戲——一度還得過地區賽的個人優勝。她是個從不打團體配合的獨狼型選手,在場地內神出鬼沒,極其擅長放冷槍,慣用“短劍”沖鋒槍和□□系列的袖珍型□□。不過,即便水戶清見槍法穩當、心理素質優良、也擁有不錯的戰略素養,生存游戲到底是一個講究團隊配合的競技項目,獨狼型選手的天花板肉眼可見,因而國中畢業後,水戶清見就很少去玩生存游戲了;入學來神高中後,順勢加入射擊部,将目标轉向了□□射擊競賽訓練——這些都是水戶清見同岫野椋熟絡起來之後才告訴她的,因為“生存游戲這種暴烈的對抗性競技……随便說給別人聽,我怪不好意思的……”——水戶清見如此解釋,岫野椋不太能理解,但還是答應了水戶清見不把她國中時期的輝煌經歷說出去,畢竟她雖是個共情能力存在極大偏差的人,卻對議論、傳揚別人的隐私同樣不感興趣。
水戶清見在入部時,矢吹鈴就對她青眼有加。矢吹鈴隐退後,水戶清見會接替她的位置成為部長幾乎是射擊部衆人心照不宣的事。在哪怕是中學生的社團活動中也講究年資等級的環境裏,水戶清見這樣作為一年級生就受到承認的情況實屬少見。她并不刻意謙讓和放水來表示對高年級前輩的尊重,起手就是連中十環,技驚四座。
矢吹鈴欣慰地拍着手,說着有水戶清見在,今年一定能出席全國大賽。
“哇,水戶還是老樣子,風頭出盡。”“才一年級就這麽得意忘形,啧。”“全中十環,這樣子的話肯定有一張票是她的了吧?”“哈,我才不想要另一張票,跟她坐在一起看電影嗎?惡心。”
另一邊旁觀的高年級部員的嘀嘀咕咕一字不落地傳進岫野椋的耳朵。“惡心”這個字眼意外地觸動了她遲鈍的神經,她剛緩緩轉頭看過去,矢吹鈴就先一步喝止了她們:“不要在那邊閑聊——下一個輪到誰?”
其他部員互相遞了個眼神,誰也沒有說話。矢吹鈴面露尴尬,面對這種沉默而露骨的抗議和挑釁,她捏緊了拳頭,剛要發作,岫野椋舉起了手。
“請問……”“嗯?”“我能試試嗎?”
剛從場內離開,走到安全區的水戶清見也聽見了岫野椋的話,驚訝地問道:“椋也會□□射擊嗎?”岫野椋吞吞吐吐道:“稍微……有玩過一陣子。”另一邊帶頭擠兌水戶清見的二年級生立馬嗆聲:“随便玩玩的外人少摻和了,是看不起人嗎?射擊部沒有你插嘴的地方。”
岫野椋沒有搭話,只是看向矢吹鈴。矢吹鈴轉過身,一伸手橫在岫野椋身前,向安全區的所有部員宣布:“我剛才已經詢問過,下一個誰想上場,你們誰都沒有出聲,那麽,第一個舉手的人當然應該獲得這個機會——瑞穗,”矢吹鈴看向二年級為首的桃川瑞穗,“你對此還有什麽不滿嗎?”
似乎是懼于矢吹鈴的聲勢,加之又被單獨點名,無法繼續借着人數衆多的掩護陰陽怪氣,桃川瑞穗不得不咽下這口氣:“既然部長都這麽說了,我沒有意見……”
岫野椋在矢吹鈴的允許下進入射擊場,水戶清見為她準備用槍的時候,一再勸她不要勉強,也沒必要為她出頭。“桃川學姐本來是矢吹部長的繼任者,她對我不滿是很自然的……”水戶清見仔細地幫岫野椋調整護目鏡,确認每一個細節,“其實我對全國大賽的出場名額、部長的位置之類的全都不感興趣,我想,以後桃川學姐會理解我的……”
“清見。”岫野椋打斷了水戶清見。“嗯?”“射擊部彎彎繞繞的事情我都不懂——人際關系這種東西我本身就不理解也不擅長處理,但是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
她站起身,掂了掂手裏的槍。
“那就是,和清見一起去看電影這件事,一點都不惡心。”
她轉身走出了準備室。
岫野椋舉槍瞄準靶心的時候,感到內心從未如此寧靜。“森島醫生會不會為此責備我呢?我可能不該這樣出風頭的。”——這樣的想法也就在心頭極其輕微地閃爍了幾下,很快便熄滅了。她從容地扣下扳機,一槍接一槍,按照某種特定的節奏,就像完成子彈和靶心的對話那樣,有條不紊地将彈頭逐顆推出槍膛。
十發十環,又一個全中。
全場寂靜。岫野椋回到安全區的時候,那種過度震驚引起的寂靜仍像厚重的水汽沉沉地壓在人的頭頂。矢吹鈴最先緩過神來,一步上前握住岫野椋的手。
“岫野同學,要不要加入射擊部!!”“公然挖角……?”岫野椋有些為難,她看了看水戶清見,又看了看桃川瑞穗為首的一幹部員,爾後低低地說,“請容我考慮一下吧。”
來神高中的學生會并沒有禁止學生同時參加多個社團,美術部的活動本身也很輕松。而岫野椋的顧慮并非是那些可有可無的因素。思來想去,岫野椋能琢磨出的最穩妥的辦法還是打個電話征求森島直輝的意見。
“射擊部?”“嗯……那邊的部長邀請我過去。”
森島直輝并沒有立刻責備岫野椋“不顧分寸”,而是詢問緣由,岫野椋便說了在射擊部替水戶清見出頭的事。“小椋是擔心,朋友會在射擊部被孤立嗎?”“已經被孤立了吧……這種程度的‘讀空氣’我姑且還是可以做到的。”“哇……居然學會‘讀空氣’了!”森島直輝在電話另一頭誇張地鼓起了掌,“不愧是小椋!”“別取笑我了,森島醫生——話說回來,清見也是不怎麽交朋友的類型,就算有矢吹部長護着她,我也還是很擔心。”
森島直輝沉吟片刻,突然說了一句不搭界的話。
“小椋……變得更溫柔了。”“呃?”“更像個普通人了。”“……如果真的是那樣,那就太好了。謝謝您,醫生。”“不必總是對我道謝的——小椋能夠實現自己的願望,過上普通人的生活,我比任何人都開心。”
岫野椋握着手機,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答話了。
長期以來,岫野椋都以患者的身份和森島直輝對話。她偶爾也會察覺,某種模式漸漸地在她和森島直輝的交流中固着下來了:她遇到問題,就去征詢森島直輝的意見;森島直輝給出建議,她服從照做。岫野椋深知自己像是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前行的人,而森島直輝手裏提着唯一可以為她引路的燈——她除了循着他的足跡,走他所照亮的路之外別無他法。長久以來,她甚至是心甘情願這麽做的,全身心地信任、依賴他,在潛意識的層面上接受他的支配。而當森島直輝有意或無意地說出真心話的時候,她總會手足無措。
——也許這是森島直輝的暗示也說不定。岫野椋恍然想到。也許脫離他的指引,脫離“患者”的身份,脫離一成不變的對話模式,也是成為“普通人”的必要步驟。
“森島醫生。”她深吸一口氣。“嗯?”“下一次……或許不是下一次,具體的哪一次都不要緊……以後某次,我去見您的時候,您會不再給我倒牛奶嗎?”她輕輕地問。
“啊……”森島直輝聽上去有些驚訝,轉而模糊地笑起來,“這就難說了,會不會呢?”
他們經歷了一個稍顯漫長的停頓。森島直輝終于開口道:“小椋總有一天要從我的診所畢業的,所以要好好努力啊——要不要加入射擊部這件事,小椋就自己考量,自己決定吧。”
“……好。”“在這之前,先好好享受和朋友的約會吧!”“我明白了。”
第一次和朋友的約會大體順利。周末連休,岫野椋和水戶清見約在“貓袋”見面,上午去逛乙女一條街,午餐吃的中華料理;下午去陽光城的電影院。直至進入影院之前,都還萬事無虞。而進入影院落座後沒多久,岫野椋就在滿場情侶黏黏糊糊的粉色氣氛中毫無自覺地打了個哈欠陷入爆睡,弄得水戶清見一個人尴尬得坐立難安。
還真是不可理喻。折原臨也心想。
——坐在岫野椋後方座位上的折原臨也是整場第三個格格不入的人。被雙胞胎妹妹強行要求陪同觀看時下大火的通俗愛情片的他原本對此毫無興趣,不過本着“也許是觀察人類的好時機呢”的想法自我說服也就勉強來了——結果也是毫不意外的,本來這種無聊造作的電影就不該帶兩個小學生來看,和空虛無度的觀衆坐牢似的待在一個逼仄的黑暗空間裏,再添上妹妹們沒完沒了的叽叽喳喳,委實叫人窒息。所幸開場不久,前座的人就身子一斜頭一歪呼呼大睡,鄰座的同伴幾次三番想叫醒她都欲言又止的場景,總比大銀幕上兩顆時時刻刻貼在一起、卻又空空如也能晃出水聲的腦袋好看。
……這家夥真的正常嗎?各種意義上——在學校裏是很容易被欺淩的性格吧。
折原臨也饒有興趣地支着下巴,開展一項美其名曰“觀察人類睡眠狀态的各種生理機動表現”,講通俗點就是偷窺女高中生睡顏的不正經活動。
岫野椋睡着的樣子很幹淨也很安靜,好像不具備任何深度和細節,但卻有一種沉重的下墜感。折原臨也和岫野椋平日裏遇上的機會不多,見面也僅僅只限于點頭打個招呼的程度,她不言而喻的匮乏和隐在的異常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看上去那麽靜默,深究起來就會發現那是一種站在斷崖邊背靠獵獵罡風的靜默,就好像随便動一下就由跌下深淵的危險。折原臨也感到匪夷所思,為什麽一個貧瘠得仿佛沒有深度的人會散發出這麽沉重的氣息?這樣的人能完成本身的自洽嗎?
不,岫野椋看上去好像确實是自洽的,她确實正裝作一個普通人,混跡在普通人聚集的地方。她的自洽不是渾然天成的,是經過精确計算、不斷地接受引導、時刻得到校正的自洽。
折原臨也深有體會——因為他知道這份自洽與普通人的自然之間的細微區別;畢竟當他接受對全人類的愛意的時候,這種自洽便由他加諸自身;可是他不相信岫野椋也有這個能力。
忽然,他感到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側過臉,對上折原九琉璃疑惑的目光。
“阿臨哥,怎麽了。”
折原臨也的眼中顯而易見的惡意陡然間消失,緩緩浮起難以察覺的包容和疼愛。對于折原臨也來說,人類是平等的,他對所有人一視同仁地給予關注和喜愛,血緣關系者也同樣如此。但是,年幼的妹妹們畢竟是特別的,她們能從他那裏獲得并非以平常形式表達的溫柔。即便兄長本人性格糟糕得一塌糊塗完全不承認這一點,即便成長的過程中雙生子的認知結構和行為模式都被扭曲得很微妙,即便未來的折原兄妹關系惡劣得不合常理,但就目前而言,妹妹們信賴、敬重并且愛着兄長,而兄長也未對這份平凡的愛意表現出過于明顯的嗤之以鼻。
“沒事哦,九琉璃。”“诶——怎麽沒事啊!阿臨哥可是從電影開始就把眼神不知道放哪裏去了耶!”折原舞流立馬插話,語氣興奮的同時還不忘壓低聲音,“從實招來吧阿臨哥!你對前座睡熟的漂亮姐姐抱有什麽猥瑣的幻想?”
……相當敏銳啊,國小而已就這麽厲害了?可以身為大哥好像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啊。
折原臨也無奈地否認:“沒那回事啊,舞流。”“騙人啦,我不信我不信!”折原舞流小聲叫道。“哥哥,是蘿莉控?”折原九琉璃猶疑不定地推測道。
“才不是,九琉姊!”折原舞流立刻反駁,折原臨也剛想表示贊同,又被後面的驚人發言嗆住了氣管,“蘿莉的萌點在于平!你看啦你看啦,前面姐姐的胸部目測有C哦絕對有C!有C cup胸部的姐姐就不能視作傳統意義上的蘿莉了!再說如果阿臨哥是蘿莉控的話,直接對九琉姊出手不就行了嗎?當然我是不會允許那種事發生的!一定會從禽獸兄長手中搶回九琉姊的——話說回來,阿臨哥其實好禦姐那一口對吧?!”
太對不起了前面那位既不是蘿莉也不是禦姐,當然C cup胸部是确鑿無誤了——不對這不是重點!!
折原臨也摁住額角突突直跳的青筋,嘴角抽搐:“給我适可而止一點……”
“阿臨哥,是在害羞?”
“九琉姊正解!阿臨哥一定是在害羞!都盯着別人這麽久了,滿臉羞澀腼腆——不,阿臨哥會有那種表情嗎?想想都覺得好惡心……”
“惡心。”折原九琉璃鮮見地用了毫不遲疑、拖沓的口吻。
“所以說,根本就只是你們兩個人在胡說八道而已。”折原臨也嫌棄地瞥了妹妹們一眼,“安靜點好嗎?你們兩個已經引人注目到令我感到丢臉得想要裝不認識的地步了耶。”
“阿臨哥居然把心裏話這麽直白地說出來了?!超無情!!”“被讨厭了……”
折原臨也倍感滄桑地嘆了口氣。父母在海外工作,很早的時候就把妹妹們托付給他照顧,雖然并不情願擔負起照顧小孩的責任——事實上,折原臨也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正常地養育和自己血脈相近的小孩;這麽些年,保姆角色帶給他的磨練和麻煩一直有增無減。
他伸手輕輕按在坐在旁邊的折原九琉璃的頭頂,輕聲安慰道:“真是敗給你們了,用不着擺出那種要哭出來的表情吧,九琉璃……我啊,可是愛着所有的人類,當然也包括你們,不會讨厭你們的啦。”
折原臨也覺得自己沒準在說謊,但是沒關系,在謊言被戳穿之前,就帶着它是真話的覺悟一遍遍說下去。在真實當中摻入一點虛假,就像在最初的水源裏投毒,但是沒關系,人類最終仍會誕生于帶毒的河流,語言、情感、認知,在這種靠不住的東西的滋潤下繁衍得生機勃勃。
折原臨也為此微笑。
“真的?”“真的喔。”
折原九琉璃攀上他的胳膊,依在他肩頭;坐在她旁邊的折原舞流也越過座位,腦袋湊進折原臨也懷裏,擡起頭天真地微笑:“雖然人類大愛什麽的聽起來很惡心,但是——我們也愛你哦,阿臨哥。”
“沒錯。”折原九琉璃認真地點頭道,“我們會一直,愛着阿臨哥。”
折原臨也沒有再說話。他心想這話聽起來實在太惡心了,惡心到人的心裏激起一陣紊亂似的甜蜜感。
起初作為後排兄妹和樂融融談話的中心、後來又因兄妹們愛的交流而被忽略的無辜角色——岫野椋,直到電影散場才被水戶清見推醒,對後排發生的一切自然渾然不知,她內心歉然但一點也不表現在臉上地低了低頭:“抱歉,不小心就睡着了。”
“沒關系啦。”水戶清見無奈地笑道,“其實我一開始有想過要叫醒椋,但是電影實在太精彩了,就……”“清見能享受電影就好了。”
兩人在陽光城門口道別,各自回家。而另一邊,設身處地為哥哥着想,多此一舉為哥哥打算的妹妹們則心懷鬼胎地拒絕了折原臨也送她們回家的提議開始擅自行動。
“阿臨哥真是太別扭了,盯着人家看了那麽長時間居然一點動作都沒有!這根本不是他的作風嘛!太令人失望了!”“同感。”
“這個時候,身為最愛阿臨哥的妹妹——九琉姊!輪到我們出場了!”“?”
“C cup漂亮姐姐攻略計劃第一步!迷路大作戰!目标是無論怎樣先勾搭上漂亮姐姐!”
于是,岫野椋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堵在了回家路上。
她困惑地望着兩個身高剛過自己腰部、此刻正以殷切的眼神盯視自己的小不點,不明所以:“請問,有什麽事嗎。”
“初次見面。”兩人同時鞠躬,折原舞流燦爛地微笑,“我是折原舞流,這是姊姊九琉璃,請多指教。”
“啊……你們好。”岫野椋欠了欠身,想了想,還是報上了名字,“我是岫野椋,請多關照。”
“啊啊!好美的名字,是‘荒山野嶺中孤獨地尋找伴侶的飛翔的椋鳥’的意思嗎?”折原舞流陶醉地雙臂張開原地轉了一圈,“我們可以叫你阿椋姐嗎?可以吧可以吧?”
岫野椋面無表情地點頭:“請便。不過之前那一串‘荒山野嶺’什麽的,是什麽東西?”
折原九琉璃擔憂地望了折原舞流一眼:“被吐槽了。”折原舞流神色一僵,立馬打起哈哈:“嘛,那不重要啦……”
岫野椋不再追究,又一次問道:“那麽,請問找我有什麽事呢?”
“是這樣的!我和九琉姊還有我們的大哥在電影院裏看見過阿椋姐,哥哥似乎認識阿椋姐呢。”折原舞流停了停,戲劇性地話鋒一轉,“可是剛才,我們和哥哥走散了,也迷路了,所以……”
岫野椋這時表現得尚不算遲鈍,她點頭表示了解:“那,你們的兄長是?”
折原雙子交換了一個得逞的眼神,九琉璃開口道:“折原……”“臨也!”舞流歡快地接口。
“啊。”岫野椋發出了一個毫無意義的語詞,接着在雙生子期待的目光中歪了歪頭,無比真誠地問道,“那是誰?”
“诶诶诶诶诶?!”折原舞流當場撲街。
見狀,折原九琉璃上前一步:“不認識嗎?”
“對呀!折原臨也!來神高中三年級……的折原臨也!阿椋姐不認識嗎?!”舞流噎了一下,把“禍害一方”這個形容詞吞了下去。
岫野椋想了好一會兒,捶手道:“啊,是打過招呼的學長。”
雙生子長籲一口氣。
“抱歉,因為不算是熟人。”岫野椋摸出手機,“折原學長是嗎,請稍等,我來聯系他。”
岫野椋點開通訊錄從頭翻到尾,再從尾看到頭,反複三遍後,擡起頭迎上兩人的視線:“啊……抱歉,我好像忘記了我沒有折原學長的聯系方式。”
折原舞流不由地落了一把汗。
阿臨哥,你到底看上了一個怎樣的人啊……
折原舞流眼角直抽,一時沒接上茬。然而,咕嚕——折原九琉璃的肚子适時地叫了一聲,和岫野椋對視一眼,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岫野椋不至于無恥到這都反應不過來,她嘆了口氣,合上手機:“你們餓了吧,想吃什麽,我帶你們去。折原學長的話,等會再想辦法聯系吧。”
舞流暗自向九琉璃祭出大拇指——折原雙子C cup漂亮姐姐攻略計劃第一步,成功上壘!
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